到了这个地步,她也顾不得平儿心里到底是拿谁当主子了,她做梦都想拿回爵位。
没了爵位,她凭什么得诰命?
这世上女子只有两条路数可以“改头换面”,一是夫君有爵位,或是为官,可请封诰命,同成官身。
再者只有指望儿子长大后出息了,做官立功后请封母亲为诰。
儿子什么的王熙凤觉得多半指望不上,贾琏就更不用去想,唯有爵位才最靠谱。
这世道女子地位多低下,唯独有一个诰命傍身,才算有了立身之本。
瞧瞧贾母为何在贾家地位如此之高,纵然东府做族长的贾珍,也一句话传过来训斥一通?
不止是因为她年最长,她身上还有一个一等国公夫人的诰命!
满天下的女人,除却天家的后妃之外,便数她最为贵重!
这,才是女子能自在过活的根本。
每每念至此,王熙凤心里就不能有一刻平静。
贾母等人不是想不到这些,只是这会儿顾不得王熙凤存的什么心思了,她们只想让宝玉早些好过来。
眼见又要威逼,贾琮道:“我虽不敢自夸能为,倒是有个法子。”
贾母等人自然不信,也不愿让他瞎试,贾政却忙道:“琮儿有何法子?”
贾琮道:“宝玉犯的多半是癔症,医书上说,这等病,多是心里受到了强烈刺激,病人偏执于己念,不愿从自己的想法中醒来所致。这个时候,只要让他从这种状态中退出,再吃些安神之药,多半便没事了,并不伤身子。
琮以为,如今关键是要寻到宝玉犯癔症之缘由。”
王熙凤嗤笑一声,道:“这还用你说?人家太医不比你明白?”
贾琮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继续道:“我估摸着,能让宝玉这般,必然和林妹妹有关。不若在宝玉耳边喊一声,林妹妹来寻他顽了,再不醒来,林妹妹就走了。”
王熙凤见他不搭理,心里愈怒,正想再寻不是,可听到这个法子,面色忽地一滞,暗恼她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儿。
贾母王夫人等人却纷纷眼神一亮,贾母也顾不上去嫌弃哪个想的法儿了,靠近宝玉耳边叫道:“宝玉,你林妹妹来寻你顽,你怎么不理人家?你再不醒来,你林妹妹就要走了……”
话刚说完,众人就见宝玉忽地打了个激灵,随即醒来大叫道:“林妹妹不要走,林妹妹不要走!”
见他果真醒来,贾母王夫人大喜,一迭声道:“不走不走,你林妹妹哪也不走。”
却又见宝玉泪如雨下,哭道:“如今有了贾琮,他比我又会念又会作又会写又会说笑,比我强百倍,林妹妹如今只同他顽了,不同我说话了……”
旁人听了这话自然脸色一变,这话实在太难听,黛玉成什么了……
况且众人都知道,黛玉根本没和贾琮见过几回面,何来只同贾琮顽的道理?
明白人心里自然清楚,这只是宝玉心里害怕的事。
可王夫人却当真了,她看着宝玉可怜成这样,心疼之余,心里那个恨啊!
贾母则宽慰道:“你放心,你林妹妹日后再不同他顽,我告诉她,日后只和你顽!”
宝玉却忽然看到下面的贾琮,登时睁圆眼,同见了鬼一般,指着贾琮大叫道:“了不得了,贾琮来找林妹妹了!快打出去,快打出去。”
贾母瞪眼过去,喝道:“还不离了这地儿?日后这府上你也再别来!”
众人闻言面色再一变,宝钗湘云探春等人无不目光同情的看着贾琮。
贾政也面色复杂,想说什么,可见贾母正在气头,又不好劝,只能叹息一声。
倒是一旁王熙凤,面上的得意劲头压也压不住。
贾琮面上无一丝表情,躬身道:“谨遵老太太之命,贾琮告辞!”
说罢,又与贾政、王夫人行一礼后,就要不疾不徐的离去。
却听身后忽然传来王熙凤的声音:“琮兄弟先等等!”
贾琮回头看去,道:“不知二嫂还有何指教?”
王熙凤笑的满脸桃花开,道:“原我道琮兄弟一门心思读书备考,才将平儿暂借与你管家。如今瞧来……呵呵,琮兄弟能为大的很,不用我这个二嫂帮也能做的极好,所以,你还是把平儿还给我罢。她跟了我十几年,忽然离去,我连觉也睡不好。
再者,平儿心细,这两日我让她和袭人一起照顾宝兄弟。”
听她这话,除却贾母贾政王夫人外,余者都眼神骇然。
贾琮面色铁青的看着王熙凤,缓缓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他保证,一定会让她后悔今日的每一句话。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孤女
出了荣府,贾琮站在公候街上,仰头看着数百年前的蔚蓝夜空,星光点点。
“呵……”
他早就听说过,女人阴毒起来,根本没男人什么事。
他原是不信的。
虽不至于像宝玉那样,以为女孩子都是花儿一样娇贵美丽,可他总以为,女人天生柔弱,再怎样心也应该是软的。
怎会有如此恶毒之行?
前世读红楼,贾琮其实勉强还算是个凤姐儿粉。
贾瑞调.戏王熙凤,因此而死,贾琮并不觉得王熙凤有错。
铁槛寺,凤姐收银子坏人姻缘,致三条人命皆丧,贾琮以为她虽有错,但本心未曾想杀人。
到了尤二姐时,凤姐用虎狼药害的尤二姐堕.胎流产,逼得她吞金而死,贾琮以为在当时时代的大背景下,尤二姐是在觊觎凤姐的位置,打算母以子贵,无子的王熙凤不得不为之。
当然,肯定不赞同她酷烈的手段,只是到底被掩盖在神仙妃子的光彩之下……
然而到了此刻,再不想他竟成了王熙凤的利益对立面……
然后才终于清晰的感觉到,此人手段之狠毒。
“呼!”
吐出口气后,贾琮面色恢复了淡然。
老祖宗的智慧教会了他:“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不过,即使平心静气下来后,他依旧笃定,要给王熙凤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既然她如此自视甚高,还惦记着贾家的爵位,那他就狠狠打掉她这份骄傲。
原先的计划,自然也就行不通了。
贾琮算看明白了,贾政是真无治家之能。
王熙凤做出这等事来,拿祖宗所立族学这等重中之重的事弄鬼,还惹出那样大的祸来,之后装腔作势几句,竟也能翻篇!
贾琮不敢保证,等与贾家亲近的御史拿着弹劾奏折回来后,王熙凤再哭两声,贾政会不会还像今日这般,无可奈何的就了账翻篇。
若只那样,他一番苦心算计倒成了笑话。
而布政坊尚书府那边多半已经按照先前的设计去布置了,临时再请更改,就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好在,贾琮还有一出后手。
原就是预备着,等现下布置的这一招不起作用,贾政执拗不过贾母和王夫人,再轻轻放过王熙凤后再起作用的。
如今看来,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又玄乎了。
所以,干脆双管齐下!!
如此,纵然人人心知是他所为,但明面上,却连一点证据也寻不到。
打定主意后,贾琮回了东路院,往前宅洒扫奴仆的住处走去。
跑了一个内线张勇,自然还会安排一个“王勇”进来。
否则,一些机密信件贾琮都不敢放心让人去送。
寻着新安排进来之人,名唤赵虎者,贾琮低声耳语几句后,赵虎就从角门悄然出府离去。
……
黛玉小院。
紫鹃刚将太医并琉璃翡翠送出门,就见袭人从另一头赶来。
见她面带急怒又有泪痕,与平素大为不同,忙问道:“袭人怎么来了?”
袭人哭道:“你家姑娘不知说了些什么话,那个呆子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说了。
听说李妈妈掐着也不疼了已是死了大半个了,连李妈妈都说不中用了那里放声大哭.只怕这会子都死了!”
紫鹃闻言唬了一跳,顾不得袭人语气中的不敬,忙道:“好生生的,怎会如此?”
二人在外面说,不妨里面黛玉正坐在月洞窗下吃药,恰巧听了进去。
一听此言,心知李妈妈乃是经过事的老妪,说不中用了可知必不中用,心中剧痛之下,“哇”的一声将腹中之药一概呛出抖肠搜肺炽胃扇肝的痛声大嗽了几阵,一时面红乱目肿筋浮喘的抬不起头来。
李纨、鸳鸯还未走,见之大骇,李纨忙劝道:“姑娘可万万别当真,我们来时宝玉虽得了癔症,可和生死到底不相干。”
又扬声对外面的袭人喝道:“袭人不可胡言!”
袭人听到里面动静心里也是一跳,只是涉及到宝玉,她也顾不得许多了,道:“大奶奶,太医说我们二爷这病若寻不得心疾的根儿,怕是好不得了。奴婢只想来问问林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兴许就能寻出缘由来。”
李纨闻言差点气的仰倒过去,既然你都知道了是心疾,那前头说那么凶险给谁听?
而李纨能想到的事,心思本就七窍的黛玉又怎能想不到,再想起袭人之前满是怨气的说什么“你家姑娘”,黛玉几欲再度呕血。
她不顾李纨、鸳鸯的劝阻,挣扎着起身,泣道:“去老太太房,宝玉若是死了,我与他偿命就是。这里再住不得了……”
紫鹃在庭院内听闻,气的面色铁青,怒视袭人道:“这下你满意了?”
袭人忙赔笑道:“姑娘可别多心,我一个奴婢,哪里敢对姑娘不敬?若我有半点坏心,必不得好死……”
可黛玉哪里还会听,强撑着就要往荣庆堂而去。
李纨鸳鸯苦劝无果,只能让紫鹃取出已经收起的冬日斗篷,将黛玉包裹严实后,紫鹃鸳鸯搀扶着她往贾母院走去。
……
“老祖宗,你瞧瞧他什么样子!当着老祖宗的面就敢这么跋扈!”
看到贾琮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后,那目光中的深意,让王熙凤心里生起一股寒意,思量此人过往的手段,多少有些忌惮,因而再在贾母跟前上眼药。
贾政此刻已经离去,她也愈发没了顾忌。
贾母这会儿子见宝玉醒来,心情已经好了大半,她也还没老糊涂,多少揣摩出了王熙凤的心思,虽心疼她,可贾琮才刚刚得了世位,贾琏都还在宗祠跪着,总不能再设法夺了贾琮的世位,转还给贾琏吧?
纵然她愿意,可贾政、贾珍等前宅的,还有族里的一些族老们怕都不愿意。
再者,贾琮身后又站着那么些个文官儿,再想像二年前那样随意拿捏打骂也是不能。
贾母因而劝道:“他不懂规矩,自有前面宝玉他爹管教着,你是做长嫂的,不拘怎样,左右他都要敬着你。哪怕他承了爵,为官做宰,也逃不过长嫂如母四个字,你又何必和他一个孩子着恼?”
薛姨妈在一旁笑道:“哎哟哟,老太太果不愧是这么一大家子的老祖宗,原我道琮哥儿这次怕是没的好果子吃,没想到竟这样公正!这话说的再有理不过,又大气。
凤丫头是小气,一个丫头送过去又想要回来,没的让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