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闻言,没有直接答话。
贾珍借这个机会,将赖升一家除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赖升是贾母陪房的儿子,身后站着那么大一个后台,他在宁国府里地位怕就有些超然了。
纵然贾珍,用起来都未必痛快如意。
之前碍于贾母的颜面,贾珍自然不敢随意处置。
可今天恼到这个地步,他岂有不动手的道理?
再者,赖家可真真是只肥羊。
原著里,赖家造的园子,也只比大观园小一半罢。
要知道,大观园是荣国府倾全家之财而建。
赖家一个奴才家,就能建二分之一,家底可想而知。
荣府的这些奴才,家俬皆被贾琮“败家”的送给了镇抚司。
一来收买人心,借力而行。
二来,也可彻底洗白荣府。
可宁国府这边,显然没这个打算。
养了那么多年的肥羊,正好下刀开宰,还能美食一顿。
要知道,赖家可不知在挖贾家的墙角,更打着贾家的名头,在外面很是巧取豪夺了不少财富。
这些带着原罪的金银,贾琮不会要,贾珍可没这个忌讳。
而贾珍将他喊来商议此事,不管用意如何,都是要贾琮帮他分担因果。
这种事,贾琮若是端着身份,以为可以参与,任说一句话,都会落入套中。
他又怎会为之?
因而道:“珍大哥说笑了,小弟今年不过十二岁,又能有几分见识,敢胡乱说话?西府的事就做了粗糙了,老太太、太太现在还在生恼。之前珍大哥也在,我已经同老太太、老爷说了,我只是帮衬着管点事,一应大事,还是由老太太、老爷拿主意。
若是我自觉了不起,可以掺和大事,那才是没了自知之明。
小弟年幼,还望珍大哥多指教。”
贾珍闻言,顿住了脚步,对周围诸人啧啧叹道:“看见了么?你们总以为琮哥儿这点大就闯下这般名头是侥幸,单这份自知之明,就是再长他二十岁,许多人也不如他。”
说着,眼神凌厉的看向贾蓉,唬得贾蓉忙低下头。
说来还是贾琮想多了,这个时候,贾珍心里怎会有“原罪”和“分担因果”的概念,他心里怕是以为宁国府能传万万年呢。
之所以说这番话,只不过是为了堵住贾琮干预宁国府的借口,他是担心贾琮“自高自大”,对宁府事宜也指手画脚,让他效仿荣国事,将赖升一家移交镇抚司,那这口肥美的肥羊他就吃不着了。
如今见贾琮这般知晓规矩,有自知之明,贾珍自是大喜过望,好话不要钱似的撒出来,而后带着贾琮入了内宅宁安堂。
……
“哎哟!这就是琮兄弟吧?哎哟哟!老爷说的果然一点不差,生的可真好啊!”
荣庆堂门前,一遍身绫罗,插金戴玉,花容月貌的妇人领着两个丫鬟候在那里,见贾珍与贾琮从抄手游廊中过来,登时迎上前,打量着贾琮赞之又赞道。
贾琮猜得此三十上下的妇人便是东府的大奶奶尤氏,他虽自幼在东路院长大,距离宁国府不到一箭之地,可之前地位相差太远,与宁国内眷几乎没怎么见过。
就算除夕祭祖时照过面,也不过匆匆而过,再者那时贾琮处境卑微,相貌也还未长开,哪里能入人眼?
如此算来,今日竟似初次见面般。
因为年岁相差极大,贾琮还未满十四,并未成年,所以连避讳都不用。
贾琮正经行礼道:“弟贾琮给大嫂子请安。”
还没拜下,就被尤氏连忙拉住,只见她笑的愈发艳丽,对贾珍笑道:“怪道老爷总是夸西府出了位了不得的兄弟,和旁个不同。我原只以为老爷说的过了,如今看琮兄弟这般知礼,可见比咱家别的孩子强许多。”
贾珍颔首笑道:“他们也能和三弟比?”
贾琮谦逊道:“珍大哥,大嫂子,再这般夸下去,小弟脸都要没了。”
虽如此,却也不见忸怩之态。
贾珍哈哈大笑道:“三弟是见过大场面的,这又值当什么?走走走,里面请。”
说着,携贾琮等人入内。
贾琮在荣国府也算见过不少奢华的了,可荣府的奢华,比起宁府来,却又是小巫见大巫。
荣府那边好歹有贾母、贾政、王夫人看着,虽亦享福受用,但总还有度。
大概也只等到日后元妃省亲时才奢靡一回。
而宁国府这边,上无尊长看着,又无够分量的贤妻规劝,偌大个家业,任凭性喜奢华的贾珍挥霍,宁府情形,也就可想而知了。
此时夜幕已黑,宁安堂内点燃了上百盏水晶灯,光彩夺目,恍若仙宫。
堂内陈设遍布奇珍,厚厚的帷帐,高大精美的瓷器,殷实的紫檀花梨家俬,墙壁上则挂着古今名家字画。
当中设一大长桌,桌上已经摆满的珍馐佳肴。
贾琮甚至在上面看到了熊掌、海参、对虾等物。
他前世都未享受过熊掌……
几番让座后,贾琮在客位落座,看着桌上上百道菜,感叹道:“珍大哥,大嫂子,这实在太丰盛了。自家人吃饭,三五家常菜,管饱就好。这么多,如何能吃的完?再者,这么多菜我都没见过,也不会吃啊。”
尤氏见贾琮说这番话时,面上干净带着微笑,并没有艳羡卑怯之色,也没有仇富嫉恨之色,心里愈发生出好感,心奇这孩子在那样的环境下,是怎么长成这样的,笑容里多了分怜惜,道:“三弟不用想着浪费,这是你大哥哥专门让我为你备下的。他瞧着三弟愈发出彩了,给家里增了那么多光彩体面,心里十分高兴。
这些年为了族里那些个不成器的子弟,他一个人也不知生了多少闷气。
如今见三弟这样年纪就落下了这样大的名头,他真真高兴坏了。
只说以前再没想到三弟能有此才能,不然早先就将三弟接到这边来了。”
贾琮闻言面色动容,起身长揖到底,道:“琮,多谢大哥、大嫂厚爱。”
“诶……起来起来,快起来!”
贾珍一连声的叫起,一旁贾蓉忙上前搀扶。
待贾琮起身重新落座后,贾珍叹息一声,道:“都道吾家富贵,可明眼人,哪个不说贾家后继无人?难道这些吾不知?
可子弟不成器,又能有什么法子?气运不在吾家。
族学里日日供米月月给银,但凡能出一个好的,我就是砸锅卖铁舍了这份家业也供他们到底!
可又有几个成器的?”
说着,眼神落在贾蓉脸上,目光锋利如刀。
贾蓉唬的忙低头,贾珍哼了声继续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实非逼不得已,去不得九边沙场上苦熬。用命去熬富贵,伤了身体发肤,反倒是不孝之为。可若是连读书做事都不用功,岂不是只能坐吃山空?
可依旧没几个人能读好书,办好差事的。
原本愁的我夜夜睡不安稳,唯恐祖宗这份基业,败在了我等手上。
却不想,到底祖宗保佑,我贾家气运不绝。
转眼间就出了三弟这样的俊秀人杰!”
贾琮闻言,心里没一丝高兴,他要是把这样的话当真,他就是个棒槌……
非但不喜,还将警惕性提到最高。
面上微笑谦逊道:“珍大哥只这般赞我,我却禁不起……”
贾珍哈哈笑道:“你禁不起,哪个能禁得起?这点年纪,就心怀大气魄!虽得了世位,却不要西府那份家业。我原当三弟你是在置气,还准备好生规劝你。谁知转眼间,三弟就和叶家那位牵上关系,要一起行经济之道。
有宫里太后在,哪怕三弟你们要卖石头,都能攒下一份家业来。怪道有这等志气!”
宫里太后极爱护叶家清名,哪怕太后千秋寿诞,都不收重礼。
所以芙蓉公子果真只是存了敛财的心,那不知多少人家上赶着去巴结走门路。
自然可以在极短的时间累下一大份家业,但同样,也会背负上无数人情债。
若是不还,名声也就臭了。
这等事,叶清又怎会为?
哪怕叶清会做,贾琮也不会跟着一起做,只会离的远远的。
难道,贾珍打的是让贾琮带他一起发财的主意?
他是不是想太多了?
贾琮看向贾珍,呵呵一笑……
……
第一百五十三章 清冷
贾琮看着贾珍笑道:“之前蓉哥儿来寻小弟,说珍大哥有事吩咐,不知是何事?珍大哥有事只管吩咐,但凡小弟能办的,绝不敢推诿。”
贾珍闻言,却顷刻间变了脸色,瞪向一旁贾蓉,厉声道:“好一个下流的种子!我让你好生去请你三叔来吃请,你胡吣什么?莫不是见你三叔年岁小,就敢存了霸蛮欺辱之心?”
这一番变脸,真真快将贾蓉魂儿都唬掉了。
他忙离开席位,跪地磕头道:“老爷息怒,儿子再不知礼,也绝不敢对长辈不敬。”
贾琮也忙劝道:“珍大哥何须动怒?事情并非如此,是小弟自己询问的。”
贾珍这才作罢,对贾蓉哼了声后,又对贾琮道:“族里多有不孝子弟,没什么能为,偏长着一双势力眼。遇到这样的混帐,三弟只管好生教训。哪个敢不服,让他来寻我!”
贾琮笑道:“如此,多谢珍大哥。”
不过,贾琮依旧不信贾珍只是为了请一顿东道。
因为到现在为止,贾珍也没说开始用餐。
果不其然,又客套了几句后,终于进入了正题……
“听说如今宝玉、环哥儿和兰儿,都跟着三弟进学读书?”
贾珍忽然笑问道。
贾琮闻言一怔,随即点点头道:“先前是这样,不过现在宝玉不怎么来了,环哥儿和兰儿倒是在跟我读书。”
贾珍闻言赞道:“好啊!真真好!若是家里能多出几个三弟这样的俊杰,才是贾家最大的福分!”
贾琮谦逊了两句,就见贾珍再次对贾蓉喝道:“该死的孽障,你想求你三叔什么来着?这会儿不说,等晚会儿再求上门扰你三叔的清静不成?”
贾蓉闻言,垂下的眼帘里闪过一抹无奈和羞辱,却不得不再跪地磕头道:“三叔,侄儿实不好意思开口……”
贾琮真是莫名其妙了,他虚扶一把,道:“先起来说话,有事好好说。”
贾蓉见贾珍没反对,就起身,道:“三叔不知,侄儿媳妇有一弟弟,名唤秦钟,如今到了进学的年纪。家里请的西席业师却病故了,如今只在家荒废学业,岳丈年事已高,也管不得许多。侄儿媳妇因此担忧的不得了,也不知怎么,就听得了三叔的大名。知道三叔不过几年光阴,就读出了名堂,成就了好大名声。所以……所以……”
“真真是没用的畜生,连个话也说不明白!”
贾珍再骂一通后,转头对贾琮笑道:“三弟,你那侄儿媳妇就那么一个兄弟,念叨的紧。听说三弟好大名声,为都中第一俊秀子弟,又听说宝玉他们正跟着三弟进益,所以就动了心思,想让她兄弟也跟着三弟去长进长进。三弟你看……”
看着贾珍期待的眼神,贾琮全明白了,心里真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