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后黛玉看着这一出出,咯咯的笑个不停。
宝钗有个那样的亲哥哥,探春有个这样的亲弟弟,真真是笑死人了……
不过笑着笑着,她又不笑了,眼泪缓缓流下。
虽然不像,可她们至少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
遇到难事时,总还有个依靠。
香菱那丫头虽然也命苦,可如今也母女团圆了。
而她……
看着屋内又渐起的悲欢喧哗,有人喜有人悲,有人欢笑有人嗔怒。
又见屋外庭院内一棵老桂树,散发出幽幽的清香。
一阵风吹过,屋檐下挂着的铃铛发出一阵玎珰响声,可黛玉的心里,却愈发孤凉……
……
一转眼,两天匆匆而逝。
到了崇康十二年,八月初八。
今日,是天下考生初入贡院之日。
天公似不作美,又起了蒙蒙秋雨。
寅时三刻,贾琮在墨竹院内由平儿、晴雯等人服侍着穿好士子襕衫,头戴四方巾,背好考箱后,告别诸人,又拜别贾政后,乘上马车,前往了顺天府贡院。
开启了秋闱之旅……
……
第一百八十九章 雅赌
大乾科举制,大体承于宋,却又在不断改进中。
国朝三年一大比,各省于三千生员中取举子百数。
又由各省应赶举人,加上往科不试的前辈,共三千举人中,再取三百人为一科进士。
故而有士人叹曰:金举人银进士,乡试之难更甚于会试。
顺天府本为大府,关中诸家子弟皆在此应试。
因而竞争之烈,可比江南文教大省。
京城贡院在国子监东,礼部衙门西,光德坊内。
墙垣高耸,环境阴森,只外层围墙便有三重:
外棘墙、内棘墙,及砖墙。
内又有公堂、衙署,高大森严。
倒是考生考棚,十分简陋……
贡院大门为三间高大门楼:
大门、二门和龙门,俗称三龙门。
又有鲤鱼跃龙门之意。
三龙门前,又有青云桥。
考生们自青云桥上入龙门,寓意平步青云。
贾琮乘荣国府的马车而来,在距离光德坊一条街的距离前,就不得入内了。
因有披甲兵丁在坊门路口把守。
车夫停车后,贾琮携书箱下车,打起了油纸伞。
贾琏并贾环、贾兰叔侄三人自后面车上而下,迎了过来。
今日,他们前来送考。
“三弟,我来帮你送进去吧。”
贾琏见贾琮背着书箱,不乏殷勤的笑道。
这幅姿态,让贾环和贾兰两人微微侧目……
贾琮微笑了下,道:“不必,二哥,送至此便罢,带环哥儿和兰儿回去吧。”
贾琏笑道:“哪里这般急……”
说着,他看了看左右,见行人匆匆,却没人往这边瞧来,压低嗓音道:“过了唱名,到搜检时,三弟记得将书箱上的‘贾’字给兵卒瞧见。京城贡院的巡检兵丁都出自京营,老爷已经让王家那边打好招呼,不会为难三弟的。
不然,非得让那群下贱丘八们给作践了去不可。”
王子腾之前任职京营节度一职,执掌京营。
在他之前,这一职务则一直由贾代化及其旧部们占据,算是贾家的老地盘了。
而入贡院后的搜检,要比前世的安检不知严格多少倍。
除却惯例的搜检书箱、衣服、鞋袜等,连备好的饭食,都要切开细细查验。
更有甚者,监临官还会随机抽取士子,命其脱光了让兵卒从里到外查看。
百般作践。
不少考生平日里高谈阔论,经史子集烂熟于心,文章火候亦是十足,本该板上钉钉的中试,可经过这一关后,羞耻愤懑于心,往往发挥失常,名落孙山。
便是以贾琮的心性,若果真让一群男人给扒光了从里到外的检查,说不得也会影响状态。
听闻贾琏之言,贾琮点了点头,知道此必为贾政所谋,只是到底涉嫌谋私,贾政不好直面相告,因此才让贾琏代传。
贾琮道:“老爷和二哥有心了……二哥,时候不早了,我先进去了。”
贾琏应了声,笑道:“那三弟进去吧,好好考,咱们在家里备好大宴,等三弟捷报传来。”
说罢,看向贾环和贾兰,他叔侄二人巴巴来送,也当说些吉祥话儿。
贾兰等了稍许,见贾环似正在神游,没法子,只能越过他先道:“侄儿祝三叔此去蟾宫折桂,京报连登黄甲。”
见贾兰躬身祝愿,贾环这才回过神来,也结结巴巴的大声跟了句:“三哥,考个状元回来咱们光彩光彩!”
这粗白之言,贾琏都恨的咬牙,还不如贾兰……
贾琮却不在意,正要应两句,却听一旁街道上传来一道明显讥讽的嗤笑声……
听闻此声,贾琮、贾琏、贾环并贾兰,贾家叔侄四人一同看了过去。
不管诸人品性如何,却都遍身绫罗,锦衣华服。
纵然是贾琮身上的襕衫,都是用上好的苏锦织造。
灯火下,显得愈发光彩照人。
这一伙明显出身富贵,再加上四人相貌皆不俗,贾琮更是俊秀的不像话,一同投去的眼神,给人以莫大的压力。
发笑之人是一年轻士子,此刻被四道或清冷或俯视或愤怒或不喜的目光盯上,心头一时亚历山大。
越是在天子脚下,越是明白什么样的人家最惹不起。
那士子倒也乖觉,见笑错了人,忙作揖赔礼道:“是在下的不是,只是听闻这位小兄弟将秋闱当成春闱,因而失礼发笑。”
贾琮按住要跳脚的贾环,对贾琏道:“那我就先进去了,劳二哥带他们快回去吧。”
贾琏“嗯”了声,又目光淡淡的瞥了眼方才那人,对贾琮道:“家里的马车一直在这里候着,车里备了十二样宫里最新出的点心,还有鹿脯肉干果酒之类。三弟出场后,先在车上随意垫垫,待回家后再用饭。”
贾琮笑着应下后,方转身对那士子道:“这位朋友,一起进去吧。”
那士子之前听闻贾琏之言,心头的压力已经又大了数倍,心知这一行人果真是权贵人家,不然不会连宫里新出的点心都能用到。
若是寻常他自然也不会太怕,偏今日他理亏在前。
对上这等权贵,最怕的就是理亏在前。
原以为要遭殃了,却不想背着考箱之人,竟这般好说话,因而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的谢道:“好好……是是,谢谢,谢谢!朋友先请!”
贾琮轻轻一笑,并未推让,再与贾琏并环兰一礼辞别后,率先往坊内走去。
等见贾琮的身影消失在牌坊后,贾琏感叹一声,道:“三弟对人心的拿捏,真真入了火候。”
贾兰却有些疑惑,忍不住道:“二叔,三叔刚才不应该宽仁礼让么?”
贾琏哂然一笑,道:“你懂什么?刚才那人,近则不逊远则怨,你忍让他他反而会看轻了你,要是狠一些,他又易生怨毒之心。只有像你三叔那样,他非但不会看轻生怨,反而会巴结讨好。”
贾环和贾兰闻言对视了眼,四只眼里都是茫然圈圈。
贾琏也懒得与他们再解释什么,招呼二人上了马车,又叮嘱贾琮车夫看好马车后,便返回了贾府。
……
“什么,你……你就是贾琮,贾清臣?!”
光德坊内三龙门前,青云桥岸下,之前那士子眼睛差点没睁的脱落下来,不敢置信的惊呼道。
他这话贾琮还未回答,就如一块巨石投入湖水中,激起巨大涟漪。
“哗!”
周遭本就挤满了士子,听闻此言,登时一片哗然。
如开了锅似的,就见周围众人往这边一下涌了过来。
“可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贾琮贾清臣当面?”
“清臣兄,在下京兆张元张子奋,见过清臣兄。”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清臣兄之才,果然倾国倾城。在下晚年李如威,见过清臣兄。”
“清臣兄不愧倾城之名,不止诗词之才璨如星月,相貌亦是一表人才,万里挑一,在下长安周如玉,欲与清臣兄相交。”
“……”
见周围士子热情似火的招呼,贾琮面带微笑,一一揖手回礼。
直到之前那个士子,再次大声感叹道:“怪道贵家子弟说你必中状元,我原道童言无忌,不想竟是清臣公子当面。如此看来,今科解元非清臣兄莫属了。”
此言一出,原本沸沸扬扬的场面,像是一阵寒流吹过般,霎时一凝。
众人的面色登时变的微妙起来……
解元?呵呵。
对于天下读书人而言,什么最珍贵?唯有功名!
功名之重,有时更甚性命。
什么都能让,唯独功名让不得。
别说是贾琮,就是亲生父子,骨肉兄弟,都让不得一个功名。
再者,他们承认,以贾琮那几首词的水准,莫说他们,就是大乾开国百年以来,都少有人能作出这等水准的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