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最是孝顺,必不会让这等事发生。
她也只是以迎客的机会,最后入内罢……
莺儿明白的事,宝钗又如何不懂?
可愈是如此,心中滋味愈是难熬……
看着泪花渐起的宝钗,贾琮如何不能明白她的处境?
也猜出了薛姨妈忽然病倒的缘故。
昨夜薛姨妈遣叶嬷嬷将宝钗匆匆寻回,归来后,母女二人必然发生了分歧。
而显然,素来乖巧听话的宝钗,这一次并未听薛姨妈之命。
一个被礼教熏陶大的女孩子,能做到这一步,需要多大的勇气,贾琮不知道。
但这份勇气,足以让他尊敬。
“宝姐姐不需作难……”
贾琮的话,让宝钗面色刹那间霜白。
不是他说了什么,而是他这份平淡的态度……
莫非在他心里,丝毫不以此事为重么?
不过就在她一颗芳心要碎裂时,却听贾琮轻声吟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宝姐姐之心,琮已深知。此后宝姐姐只需听命姨妈之言即可,万般难处,自有吾一力担之。
只望宝姐姐能信我,对琮而言,虽需要几年光景,但并不难的。”
经过昨日之事,见识过帝王之危,品尝过生死操于人手的滋味,贾琮的心思,已然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变化……
宝钗闻言,却觉有一颗惊喜的种子在心田炸开,幸福来的太突然,她甚至有些站不稳,摇了摇身子。
贾琮忙上前搀扶了把,两手双手相握那一瞬间,一层瑰红色,瞬间浮满宝钗雪白的俏脸。
惊艳!
贾琮没有松手,看着垂着脸的宝钗轻声道:“宝姐姐,我就不入内了,宝姐姐可告诉姨妈,都想明白了,以孝为重。其余的事,都交给我吧。”
宝钗闻言,孤冷无助忐忑了一夜的心,终于着地了。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盈盈杏眼中被情意堆满,看着俊似谪仙的贾琮,贝齿咬住红唇,缓缓的点了点头。
贾琮见之,呵呵一笑后,松开那双软绵如玉的手,退后半步,轻轻一揖,宝钗忙还福。
而后,就见贾琮转身离去。
映在宝钗眼中的背影,是那样的潇洒不羁……
……
转身进屋时,宝钗面上的痴情皆已敛去,换上了清冷带悲之色。
屋内,薛姨妈躺在炕上,正拉着宝玉的手,心神不宁的与迎春、探春、湘云等人话家常。
见宝钗这般模样进来,先是一惊,随即心中大喜,面上却还要装作不知,问道:“琮哥儿呢?不是说一起来了么?”
众人的目光也齐齐落在宝钗身上,宝钗却低垂着头,声音平静之极,道:“琮兄弟……外面还有大事,我告诉他,母亲无恙,让他先去忙吧……”
“啊?”
众人先是惊呼,然后纷纷心中大为怜悯宝钗。
让她说出这等话,怕是要受剜心之痛。
看着宝钗一直低着脸,众人无不心疼,薛姨妈自然更加心疼。
她嗔道:“如何就急这一会儿?你素来是明白人,这点道理都不懂?如今琮哥儿来这里是客,你不让进门,回头你再去墨竹院,也休想进去!”
众人闻言先是一怔,然后大喜,难道薛姨妈想通了?
宝钗却最是明白她这母亲,外面的事或许不那么精道,可内宅女儿家的心事算计,却最最了得。
这会儿她若如其她人一般惊喜,那自然证明她还未死心,她母亲的病就绝不会好。
这是试探……
因此,宝钗面色未变,声音也未变,平静道:“不见就是。”
见她如此,薛姨妈总算海松了口气,以为这女儿终究还是明白过来了。
知女莫若母,她知道这个女儿一旦打定主意,等闲不会再变,否则岂不是轻贱了自己?
宝钗心中有多骄傲,没人知过薛母。
至此,薛姨妈才算放心了,竟反过来嗔笑道:“真真是糊涂话!都是一家姊妹们,日后还能不见了不成?你是年岁大些的,反倒闹起性子来。”
说罢,又对宝玉笑道:“昨儿也不知怎地,头也痛心口也痛,熬了一宿,今儿见你们来了,反倒都好了!可见你们都是有福气的人,带来的福运把病厄都惊退了。”
宝玉笑的和吉祥物儿似的,对于长辈的宠爱,他心里还是很自得的。
薛姨妈又问起贾母的好,宝玉登时就笑不出了。
薛姨妈奇问道:“这是怎么了?”
宝玉叹息一声,将贾母因贾琮新作大恸而病一事说出。
薛姨妈本就新奇今日湘云姊妹们的红眼,分明因流泪所致。
只是方才心忧宝钗,故而没顾得上询问。
此刻再听闻连贾母都因此病倒了,就更奇了,因而问道:“琮哥儿又有新作?是在武王府所作的吧?”
昨日她也在荣庆堂,不过只知道贾琮有一首新词,具体是何却不知。
这时自然再也压抑不住好奇心,开口询问到底是何词。
当年闺阁中无趣,学习女红之余,她亦读书识字,吟诗作对过。
宝玉犹豫了下,还是将那阙《江城子》诵出。
然而自第一句起,薛姨妈便怔住了……
对于任何一个曾经美好过的鳏夫或是寡妇而言,这阙词,都能断人肝肠……
……
东路院。
自贾琏从宗祠出来,平儿搬回墨竹院后,贾琮就往这里来的少了。
除了每日一早天未亮时往贾赦、邢夫人房外行礼外,白日里极少至此。
如今,东路院由贾琏、王熙凤做主。
不过由于贾琏对贾赦的恐惧,对邢夫人的内疚,平日里也基本不往此处走。
和王熙凤更是相敬如冰,出来几个月,两人加起来也没说上十句话。
一个因为偷姨娘丢了爵位,一个因为私下放印子钱被抓去了镇抚司,失了妇德……
都是内心骄傲的人,谁也不肯向谁低头。
就这样,整个东路院,都弥漫在暮气沉沉和萧瑟之中。
连仆人身上,都露着腐朽衰败之气……
丝毫不见中秋将至的喜悦。
贾琮顺着穿山游廊,从侧院过了二门,准备再“探望”一下贾赦夫妇时,路过一处小小亭轩时,就见一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的年轻妇人,独自坐于凉亭上,怔怔出神的看着亭轩下落满枯叶的地面,神情落寞,脸上挂满了泪痕……
……
om,。
第二百一十八章 伏手
,为您。
“二嫂?”
贾琮眉头微皱,此时天已入秋转凉,亭轩周围又无遮蔽之物,这般让秋风吹拂着,还落泪,时间久了,寒气非侵蚀入体不可。
只是他这一声唤,王熙凤似没听到般,依旧怔怔出神流泪。
贾琮看了看周围,也没个奴婢婆妇服侍,想了想,走向亭轩。
待近前后,他再唤一声:“二嫂?”
声音提高了些,王熙凤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转头,却是一张憔悴的脸。
她看清是贾琮后,第一眼倒是先看到了贾琮左面颊上的伤痕,脱口问道:“三弟这是怎么了?”
贾琮轻笑了声,道:“不妨事,摔了下……二嫂怎在这?”
王熙凤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忙用锦帕拭泪,强笑道:“没什么事,就坐坐……”
听她不愿多说,贾琮也不好多问。
毕竟关系其实并不怎么亲密,他点了点头。
就听王熙凤问道:“平儿呢?平儿近来如何了?”
贾琮笑道:“她很好。”
王熙凤闻言,目光复杂的看着贾琮,道:“她是个有福的……”
贾琮点了点头,道:“是。”
王熙凤:“……”
贾琮见其目光幽怨,也自觉不该这样聊天,便问道:“二嫂近来在忙什么?可是下面人有人不识好歹,胡乱说话?”
到了这个世界数年,贾琮对于主仆关系的认知再三被刷新。
要是以为占着一个主子的名义,就能为所欲为,那才是笑话。
若果真如此,也就没有“刁奴”这一词了。
不过东路院的奴仆们之前才被贾琮筛了一遍,而且也安置了眼线,他不大信还有人敢顶风作案……
果不其然,王熙凤摇了摇头,又面色苦涩的叹息一声。
贾琮正好奇,到底何事,忽然就见王熙凤身边的小丫头子丰儿蹬蹬蹬跑来。
大秋天里,跑的满头大汗。
手里抱着一个小包裹,面色却哭丧着……
都没看到贾琮,远远的就叫道:“奶奶,照儿媳妇说这套头面外面只给当一百二十两,当不了二百两,奶奶说少了二百两不当,她就取回来了,问奶奶可还有别的头面没有?”
贾琮闻言一怔,就见王熙凤面色涨红,眼泪羞愤的落了下来。
丰儿跑近后,才发现贾琮也在,唬了一跳,忙顿住脚,讷讷的喊了声三爷……
贾琮皱眉道:“东路院的嚼用,每月三十底儿我就让人送了来。这月十五是大节,连发下人的喜面儿也一并给了。二嫂难不成没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