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看到,堂下宝钗在那一瞬间,看向门口时的目光,浓浓的思念和情意,能将人融化……
宝钗颤着朱唇,杏眼中点点泪花凝聚,心有万语千言,却不能在此刻诉说。
只得到一眼神的回应,相视那一刹那,却似永恒……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若是此刻王夫人、薛姨妈看到宝钗的形容,必然会识破她往日的伪装。
只“可惜”,她们现下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身飞鱼服上……
除却相夫教子外,女人一辈子的心愿,也不过是一身凤冠霞帔,诰命大妆。
然而这个世道,只能妻以夫荣。
譬如王夫人,因贾政只是五品小官,也就是出身显贵,才得了宜人的诰命。
如此,却已经十分难得。
薛姨妈虽家有百万之富,却也没个诰命在身。
她们虽然一直都以为,宝玉乃至薛蟠远比贾琮、贾环之流贵重百倍。
可是此刻,看着贾琮那一身鲜明耀眼的飞鱼服,二人心中还是忍不住动摇……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么?
“贾琮请老太太安,请太太、姨太太安。”
贾琮至堂中,大礼拜下。
贾母等这才堪堪将目光从飞鱼服上收回,叫起道:“起来吧。”
贾琮闻言起身,站在堂中。
贾母上下打量了番贾琮,见他虽不似去年那般俊秀,黑了不少,但也不见什么伤,便问道:“这么说,打完这一仗,倒是省下了在九边打熬的几年功夫了?”
贾琮应道:“是,爵位传承最重军功,在九边熬功夫反倒是下乘。”
贾母奇道:“你这是上阵杀敌立功了?怎么……”目光又落在贾琮身上的飞鱼服上。
她是知道这身衣裳到底有多贵重,这可不是当年锦衣亲军穿的玄色飞鱼,而是勋贵所衣赤色飞鱼。
其贵仅在蟒服与斗牛之下。
先荣国贾代善生前也不过是一身斗牛,等到病逝后,才恩赐以蟒袍玉带下葬。
故而在宗祠内,荣国公的神影着蟒袍。
可贾琮才多大点,又能立何功勋?
怎配着飞鱼?
贾母原想着,最多封个子爵,或是转个男爵也就顶天了。
再不想……竟会是飞鱼!
这一疑问,也是王夫人等人的疑惑。
贾琮面色淡然,垂着眼帘解释道:“琮于前线,打理伤病营,以自习医术,救活数百伤兵。又整理成战时伤病营事条例,献与朝廷,可极大减少战事损耗,陛下隆恩,因功得封二等忠勇伯。”
贾母先是神色一震,注视了贾琮许久,又缓缓疑道:“二等伯不该着麒麟服么?”
贾琮轻声道:“陛下隆恩,点琮为锦衣亲军指挥使,故而钦赐飞鱼服,以掌天下锦衣。”
……
第二百五十一章 “龟孙儿”
贾琮声虽轻,但此言一出,却若惊雷般,令贾母、王夫人、薛姨妈等人纷纷失神。
若只位高则罢,怎好赋予如此权重……
她们是内宅妇人,不清楚也不关心外面的风云变幻。
只知道锦衣亲军乃天子亲军,必然权重天下。
一个二等伯虽让她们动容,却也只那样罢。
与贾家来往的王侯府第不是一家两家,贾家本身就是国公府的门第,眼窝还没那样浅。
再者大乾勋贵素以军功晋升,如今天下承平,贾琮能走天运捞上一个二等伯,基本也就到顶了。
日后纵然再有战事,朝廷多也不会再派他去分润战功。
大乾勋贵无数,好事怎能让一家占全了?
故而一个二等伯虽也贵重,可相比于贾母的一等国夫人,还差了好几个品级。
然而锦衣亲军指挥使的实权,却着实让她们心惊了。
有名分不可怕,名分再高高不过贾母,更高不过孝道。
可有权却不同了,有权就有大义,尤其是天子亲军,更为皇权大义。
世上若还有何事能高过孝道,那便是王事!
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
有此大义在,贾母等再想像以前那样,支控一切,已是不可能……
明白这一点,贾母等人默然不语。
连贾政都有些不甘,不过他想的却不是这些,而是遗憾:“以琮儿之才,本该问鼎琼林才是。如今怎做了这个……”
贾琮道:“雷霆雨露,俱为君恩。陛下见侄儿对西洋之事略有了解,便赋以大权。再者,侄儿身上带着武爵,不好再走文臣之路。”
贾政又叹息一声,只是到底无可奈何,他叮嘱道:“也罢,文武虽殊途,却皆为王事。琮儿文武双全,当勤于王事……对了,你那亲兵呢?我之前见罢,心惊胆战,唯恐你也成那般惨烈。”
贾琮躬身道:“让老爷担心了……回来报信的,是侄儿的亲兵队正。共一百四十五人,皆是在雅克萨大战中负伤残缺之卒,为侄儿所救。因身体残缺,不能再留军伍中,又无一技之长,侄儿便收下他们。现下都在东府里安歇……”
“嗯?”
其余的话,贾母等人并未留意,都在默默打量着一年未见的贾琮。
虽说不上亲近之意,但到底是家人。
可听到最后,众人却都霍然一惊,齐齐看向贾琮面上。
贾政也奇道:“东府?”
贾琮顿了顿,道:“陛下知吾身边多有亲兵悍卒,以为煞气太重,不好惊扰了荣国太夫人,故另赐居地。宁国已除爵,东府为官宅,陛下便将东府相赐,只是要将府内逾制之物拆除。”
贾母:“……”
王夫人:“……”
薛姨妈:“……”
贾母王夫人之前千方百计为宝玉争夺利益,甚至不惜闹出大笑话,逼得贾琮举誓不占荣府家业分毫。
薛姨妈也因此而轻呼贾琮……
万万没想到,贾琮西边不亮东边亮,竟得了整个东府!
要知道,论起来宁国府比荣国府还要宽绰些,毕竟当年,宁国居长!
旁的也罢,只宁国府后面那个偌大的花园会芳园,就是贾母都稀罕不已,却也只能盘算着在荣庆堂后,开一座大花厅。
然花厅如何能比得上会芳园?
会芳园内还有一处活水,流聚成湖泊,亭轩楼阁俱全,美轮美奂……
念及此,贾母等人真真有些眼红了。
贾母直接问道:“是只一座东府,还是东府全部家业?”
宁国府所遗留的,可不只是一座宁国府,还有至少几十万两银子,和十多处田庄,良田万亩!
再加上一些园子、门铺,何止万贯家财?
这可不是顽笑的。
就是宝玉,日后也分不得这么多东西。
毕竟西府除了宝玉外,还有贾琏、贾环和贾兰。
就是贾琮,虽他起誓分毫不占,可贾母等若果真不给一些,脸面上都挂不住。
这样一分,宝玉还能有多少,哪里比得上独占一府的贾琮?
所以贾母希望,贾琮最好只得一座宅第……
然而,贾琮所答却另她失望了,他轻声道:“圣意是将宁国基业所赐,所以,应当是全部家业。”
此言一出,贾母、王夫人乃至薛姨妈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了。
贾母、王夫人自然是为宝玉不平,以为最好的东西,合该都归宝玉。
薛姨妈则是隐隐后悔先前的抉择。
贾琮如今得了这样大一份家业,虽未必及得上薛家百万家财,却也少不了多少。
她也从未得知贾琮是个贪财的,若是贪财,又怎会每月舍出去那么多盒香皂?
早知如此,她当初又何必做歹人,硬拆鸳鸯。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反而更不能改口了,不然薛家一张脸面也就丢尽了。
只是,心中到底难掩后悔和遗憾。
几个妇人心思复杂,贾政却是极为高兴,大喜道:“真真是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本以为吾辈不肖,丢了祖宗基业。却不想,竟会被琮儿重新得回,好!好啊!”
正当贾母再想说什么,就听外面一阵娇笑声传来:“哎哟哟!到底来迟一步,没赶得及迎吾家大将军!”
话音刚落,众人就见珠帘挑起,四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王熙凤一马当先,李纨、尤氏、秦氏三人紧随其后。
尤氏、李纨因成寡妇,所以穿着素雅。
凤姐儿和秦氏依旧遍身绫罗,簪金戴玉,光鲜照人。
四人均相貌极佳,少妇颜色,与闺中女儿形容又有不同,即使再素雅,亦有一种少女未有之风情韵味。
尤其是秦氏,一颦一笑间,当真风情万种,勾魂夺魄。
见她如此模样,荣庆堂内诸多女子下意识便不喜起来。
贾母看向宝玉,王夫人先看向贾政,又看向宝玉……
贾政还好,依礼垂眼未看,宝玉人却痴痴的看向秦氏,恨得王夫人咬牙……
宝钗自然第一时间看向贾琮,她虽是个自负的,自忖容貌并不下于秦氏几分,但那等风韵,她着实比不了,也不喜。
却也知道,男人们多半喜欢这样的。
不过在看到贾琮只面色淡然的与三位嫂子见礼,并未多看,更没像宝玉那样成了呆头鹅,心里顿时放下心来。
就听王熙凤惊叹道:“哎哟哟!可了不得了,三弟这是飞鱼服?莫非是封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