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阵比方才叫好声更热烈的喧嚣喝彩声,冲天而起。
这何止是一阙词,分明就是一副不老廉颇将军画!
自此之后,奉天将军赵浩固当如汉时李广、唐时哥舒一般,为世人所传颂。
这时,外面比烟雨楼内更热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高层”。
三名衣着儒衫的年轻士子被烟雨楼奴仆们簇拥而出,尚未出门便遥遥拱手见礼道:“哎呀呀!万不想清臣公子近日能从瑷珲归来,实在是不得一点消息,吾等失职,吾等失职!半月前我还在说:一蓑烟雨任平生之贾三首不至,此届百花会有名无实也!万幸今日无憾矣!”
“在下李珣李朝宗……”
“在下吴谦吴受之……”
“在下方鸿方密之……”
“见过清臣公子!”
这一刻,方见贾琮于士林之中的地位。
此三人与张贞张定生,被长安士林称之为长安四公子,端的炙手可热。
周围士子们见这三个年轻一辈的风云人物如此恭敬,却并不奇怪。
因为文人,终究还是要以文说话。
更何况贾琮师从松禅公,又备受天下师牖民先生喜爱,这等出身和师承,再加上其天赋奇才,谁人能不敬,谁人敢不敬?
文人相轻“文无第一”是没错,可那是在彼此实力相仿,所差不多时才会如此。
然而以贾琮自“出道”至今日所作之文,大乾开国百年,敢言胜之者,又有几人?
纵然当下有人敢自言胜之,也都是不要面皮,无自知之明者。
但凡有稍微要脸的,都当甘拜下风。
所以,贾琮合该受此推崇,理所当然之势。
不过贾琮却不会以此而自得,他不卑不亢的还礼道:“实不敢当诸位兄台之赞……贾琮日前自黑辽而归,今日却是因公而来,做了恶客,皆为琮之失礼也。”
此言一出,众人才猛然想起,贾琮随行而来的,还有一些恶鬼罗刹般的悍卒,和下贱的番子。
因公而来?
因何公而来?
……
第二百六十五章 贤王
李珣三人出了门楼后,只看了眼贾琮身后的亲兵,就纷纷变了脸色。
李珣面色不自然的笑了笑,看向面色淡然带着微笑的贾琮,拱手道:“清臣兄,不知你这是……”
贾琮未答,而是笑问道:“朝宗兄,不知大司空石部堂三子石守义石公子,可在楼上?”
李珣等人闻言面色纷纷一变,犹豫了下,还是点头道:“正在楼上。”
贾琮呵呵一笑,道:“极好。那在下可能进楼?”
李珣闻言苦笑道:“若是方才,在下自然求之不得,可现下……”说着,李珣躬身道:“还请清臣公子明言,到底所为何等公事,而后在下还要上楼禀报过贵人后,才能决议,是否让公子入内。百花节是荟萃文华之气,为大乾国运祈福,还望公子体谅。”
从“清臣兄”又变回“清臣公子”,距离疏远矣。
贾琮闻言却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掌许大小的玄色铁牌来,上刻二字:
锦衣!
见此铁牌,李珣等人都变了脸色,就听贾琮道:“朝宗兄,在下不日前以军功得袭二等伯之爵,为陛下执掌天下锦衣。
锦衣行事,只向陛下承奏负责,刑部、大理寺、督查院三法司不得过问,亦无权过问。
正是因为在下知道,今日乃百花节,故而以礼而入。
却不需哪个准许……”
见李珣等人面色难看,贾琮笑了笑,道:“不过本座亦不愿为难朝宗兄,汝可上楼禀报,就说锦衣指挥使在楼下候着,一盏茶功夫后,上楼请石守义石公子回衙问话。”
李珣闻言,面色稍缓,其身旁吴谦忍不住道:“清臣公子,你何等清白之人,师从松禅公与牖民先生,怎会自甘堕落,接任这等职位?”
锦衣亲军,说好听些,是天子亲军。
说难听点,便是天子鹰犬。
素为士林所嫌恶。
贾琮闻言,垂下眼帘,道:“天子所命,琮岂能不尊?”
吴谦有些不服,想说难道不能抗旨吗?
古往今来,白衣傲王侯者,数不胜数,何等气节?
不过没等他再开口,李珣就插言道:“我等可体谅清臣公子的难处,只是……大人,可否言明石公子所犯何事?可有天子旨意?”
贾琮呵呵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想了想,面上浮过一抹迟疑后,叹道:“也罢,只此一回,下不为例。锦衣亲军办案,除却天子之外,其余之人闻之便是大罪。只某不愿让诸位仁兄对吾等产生误会,以为我等锦衣,是是非不明之辈。”
说着,他将石守义如何为前户部侍郎之子李文德出气,及与李文德之妹曾有婚约之事说出。
又将富发赌坊及世翰堂之事说出。
条理清晰,言辞简明。
最后,贾琮拱手道:“林星严者,小民也。然其有高洁之志,纵然前番被辱,亦不恨此世道不公。世翰堂每三月,便将所得利润汇总,悉数送往曲阜衍圣公府,助牖民先生襄助天下寒门童子进学。此等品性,纵是吾师松禅公,都称赞不已。
却不想今有司空之子,强行霸之,更辱打星严,驱散星严怜之说书人。
可耻,可恨!
又有富发赌坊,害民无数,设局坑害百姓,待其家破人亡,逼其卖妻卖女。
石守义派石家一管事入驻富发赌坊后院,便强行奸淫了三位良家女眷。
本座得南厢锦衣上报,不敢耽搁分毫,派镇抚使镇抚司带力士前去查探,竟让巡城御史带五城兵马司兵卒及数十富发赌坊内的打手青皮围攻,死伤十数人。
敢问诸位饱读圣贤书之贤兄,这等大案,本座可能忍否?
石守义,当抓不当抓?”
不管这些士子平日里行径如何,但在对旁人之事上,自有一颗求公道之心。
听闻高官之子石守义如此恶行,令人发指,焉有不怒者?
群情激荡下,更有人高呼要簇拥贾琮强入烟雨楼,捉拿贼子石守义。
看到这一幕,李珣并后面烟雨楼的仆役们脸色瞬间惨白。
真要发生这一幕,事态势必会失控。
当秩序遭到了毁坏,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还好,贾琮只给亲兵队正郭郧一个眼神,郭郧回首一个手势,二十亲兵同时拔刀,群情激昂之烈气,瞬间被压下。
贾琮心中哂然,面上却正色道:“诸位仁兄之好意,贾琮心领之。诸位兄台之义愤,可见诸圣子弟,公道自在人心。只是国有国法,石守义犯此大罪,自有我锦衣罚之。在下腆为锦衣指挥,受命于天子,亦有力罚之。诸位圣贤子弟,只需掠阵观之即可。”
众人闻之有理,再看如鬼厉凶煞般的亲兵,竟不再惧之,反而生出信心来。
也有人艳羡贾琮大权在手,又能指使这等悍勇的兵甲之士,真正允文允武。
楼外的士子们大感过瘾尽兴,可李珣、吴谦、方鸿三人却是如坐针毡。
都不是寒门出身,对于贾琮所言之罪状,他们三人心中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能说石守义棋差一筹,没算到贾琮能回来。
如果贾琮没回来,这些事根本不算什么事。
也只有衍圣公那边复杂些,但也不是没法解决。
可现在……
不过没等三人多想,身后就传来一道阴柔的声音:“四皇子有谕令:请清臣公子上楼……只他一人。”
门楼前众人看去,只见一着奴仆服的无须中年男子,微微躬身笑道。
显然,这是一内侍。
李珣等人闻言松了口气,总算将干系推了出去,又看向贾琮。
只一人,却不知敢不敢上?
贾琮闻言,却是呵呵一笑,想了想,道:“也罢。四皇子之言,并无不可之处。”
他回头对韩涛、郭郧等人道:“且在此暂等稍许,我去去就来。”
……
烟雨楼外之事,早就传至楼内。
因此自贾琮入内,绕过玄关后,烟雨楼一楼大厅内,无数双眼神瞬间瞧了过来。
若是贾琮还只是那个清臣公子,此刻必然群情亢然,无论是士子还是妓者,不说顶礼膜拜,亦当诚心见礼。
但是……
此刻贾琮已非当日贾琮,他现在是执掌天下锦衣的锦衣指挥使。
入楼来,是为了拿人。
不管他的目的如何,今日百花节,风头已散。
这让为了博出位花费了巨大代价才能入内的诸人们,心里如何好受?
再多的崇拜欣赏,终还是敌不过一个利字。
贾琮却对各色目光恍若为觉,自一楼起,层层而上。
贵人们可乘“升阁”,以人力驱使,直上九重高楼。
贾琮这个不速之客,却只能步步而上。
好在,他并非弱不禁风的书生,未曾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让一些人失望了……
在其不疾不徐中直上九楼时,无数人目睹了当初声势无两的清臣公子的风采。
只这淡然气度,就不负盛名。
终至第九层……
帷帐重重,锦绣如烟。
又有巨大“雨帘”自窗前淅沥而落……
论享受,后世之人真未必比得过古人。
虽无空调,可那一座座晶莹小巧的冰山,却让此间清凉爽利。
微微的凉意刺着肌肤,舒适宜人。
贾琮的目光不见丝毫拘束,将九楼风光收入眼下后,又与楼中那十余双男女一一对视过去。
果有倾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