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力透胸臆,直指脊梁。
凛然风骨,可另鬼神变色。
刚韧之坚,气势之壮,世间几人可敌?
可杀,不可辱也!
生性从来刚烈的宁则臣,这一时对此子产生了浓浓的认同感。
尽管,其有一子,亡于人手。
一旁处,次辅林清河看着宁则臣眼中激赞的神色,不由有些无语。
他道:“元辅,此子所行,实在有些……偏激了。”
“偏激?”
宁则臣眸眼未转,还是盯着纸笺上的那首五绝,冷笑道:“大丈夫行事,宁可过犹不及,焉能畏首畏尾?”
林清河苦笑一声,道:“纵然他为天子亲军头目,需要做一个孤臣,可是……皇四子乃……”
“源吉,此事非人臣所能言。”
宁则臣打断了林清河之言,又道:“你们要做些准备了,明日朝会,必有人攻讦此子。”
吴琦川奇道:“元辅,我等做什么准备?难不成还要护着那猖狂小儿?”
宁则臣面色木然,仰头望天。
正这时,就见一侍者悄然而来,躬身通秉道:“禀相公,内史省起居舍人命奴婢通告诸位相公,陛下于仁智殿内接见了新任锦衣亲军指挥使,并赐天子剑以示嘉赞。”
吴琦川:“……”
林清河:“……”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宁则臣哪里是让他们护那小子,何其荒谬,是让他们护着那些不明真相的御史而已。
……
皇城武成阁西,仁智殿。
贾琮自平康坊出,便递了牌子,入宫觐见。
锦衣亲军指挥使,是少数几个能直入皇城,递牌求见的大员。
寻常六部尚书,都不能“越级上访”。
将今日之事,乃至起因都说了遍,甚至连私心都未隐瞒,贾琮得到了崇康帝之嘉赞。
当其说出“锦衣亲军乃天子亲军,而非皇子亲军”时,连戴权都能明显发现,崇康帝心中之喜悦。
坦然、果敢、直率、干练,还有最重要的忠诚。
有此五样,想让人不喜欢都难。
崇康帝看着面色恭敬而又淡然的贾琮,若有所思道:“看来纵然出身贵门,儿时多些磨砺也是好事。没有当初那些苦楚,也磨砺不出你这把锋利刚硬的宝剑来。”话音一转,又问道:“贾琮,你说说看,石守义一案,接下来该如何进行?”
贾琮闻言,想了想,摇头道:“陛下,臣不知。”
崇康帝眼中闪过一抹讥讽,道:“是不知,还是不敢?”
贾琮摇头道:“当真不知,臣人都抓了,并不曾有何不敢。石守义触犯国法,该抓就抓,而后按律行事,若当杀就杀……至于接下来,是不是抓工部尚书石川……臣确实不知。”
崇康帝闻言,以他的城府,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本意只是想问贾琮该怎么处置石守义,连他也只准备着狠狠敲打一番石川,震慑新党。
结果贾琮所谓的不知,却是不知该不该抓石川……
真要让贾琮带着锦衣亲军抓了工部尚书,朝廷上非造反不可。
这些年,工部大权大半都在石川手中,此臣行事干练有方,勤于国事。
长江、黄河近十年来纵然遭遇洪峰,亦少有决堤之事,石川功不可没。
于水利一道,朝野称赞。
岂能因为其子混帐就抓了这样一个功臣?
到底还是年轻啊……
崇康帝想了想,决定还是限制一下这个少年臣子,他道:“自今日起,五品及以下官员,锦衣亲军可先拿后奏。以上的,还是要呈上来朕看过再议。”
贾琮领命道:“臣遵旨!”
崇康帝又觉得贾琮才刚为锦衣亲军立威,现在他却加上一层笼口,有些不大合适,思量稍许便道:“朕赐你天子剑,真至重要时刻,三品以下,你可先斩后奏。但要记住,绝不可轻易使用,不要自误!”
此言一出,连戴权眼睛都红了。
虽然有后一句警告,可……
可这也太过了罢?
原本只是象征性的一把剑,只示贵重。
现在却加成了一层“如朕亲临”的圣意,还可先斩后奏!
往后这娃娃岂不是更招惹不得了?
他这个大明宫总管太监才不过区区六品啊……
贾琮亦是明白人,跪旨谢恩,道:“臣明白,臣并非嗜杀之人。”
崇康帝呵呵了声,道:“到底是上过战场,见过尸山血海的,以亲兵屠杀青皮,换个二品大员也没这个胆子……”
不过他本非心慈手软之人,因而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好。
能用些青皮无赖的人头,竟快重竖锦衣之威,崇康帝再满意不过了。
如今形势越来越激荡,换个人都未必有贾琮这般胆量。
有这般胆量者,背后又无这种底蕴。
总之,今日之事崇康帝极欣慰。
忽地,他眯起眸眼,又问道:“今日你驳了刘正的脸面,与他划乌江而隔,嗯……你就不怕他日后寻你算账?要知道,人家可是朝野称赞的贤王,但是贤王也会记仇。”
贾琮想了想,没有拿吾皇千秋万寿来敷衍,认真道:“陛下,臣若只是荣国府的二等伯,四皇子如此厚爱,臣自然感激不尽。但臣还是锦衣亲军的指挥使,锦衣亲军为天子亲军,陛下耳目……臣以为,一双耳目,只能是一人的,不能为两人所有,即使是父子也不成。至于四皇子会不会记仇……臣想四皇子虚怀若谷礼贤下士,想来会明白臣之苦衷。”
“哈哈哈!”
崇康帝发出一阵低沉有力的笑声,但这已经十分难得了,让一旁的大明宫内相戴权愈发眼热。
他明白,他这主子是极喜欢这等说辞。
只是他又想不明白,贾琮不是读书人么?不是牖民先生和松禅公的弟子么?
怎会说出这样揣摩圣心的话来……
就听崇康帝又沉声道:“好生去做事,尽快将锦衣亲军重新拉起来,多寻些当年未被杀尽的老人,朕料想他们一定还有残余。
现今镇抚司都是韩涛那种只会自保的废物,难成大事!
总之,要先将四个千户支起来。
你好生做事,朕自能保你无后顾之忧。”
贾琮躬身应道:“微臣,遵旨!”
看着身量笔直,大步离去的贾琮,崇康帝深邃清冷的眼中,缓缓浮现出一抹欣赏之色。
果然是个能用之人。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锦衣指挥使,就当有这等大气魄!只此一绝,其志便超过凡夫俗子无数。
崇康帝很想看到,贞元勋臣们看到这一五绝后,会是何等反应……
他赐贾琮天子剑,又岂是为了点微末小功?
只是为了让贾琮能够自保罢。
在大事为决前,他还不想见贾琮枉死……
……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发落
怀抱天子剑,贾琮出了皇城。
汇聚二十骑如枯木般候在含光门外的亲兵,一行人无话,往西城居德坊打马而去。
今日一行,看似威风八面,实则处处危机。
于无声处藏惊雷,刀光剑影……
郭郧等亲兵无不暗自心惊,不敢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护送贾琮回府。
好在,一路无事。
……
“三弟可算回来了!”
队伍刚至东府门前,在荣府帮着管家的贾珩未等马停稳,就急急迎了上来,一迭声道:“快快快,老太太那边都闹翻天了,一直等着三弟呢,好些族内老人都来了,三弟也是,都是亲族,怎好就下此狠手?”
贾琮坐于马上,目光清冷的看着犹在扮演憨厚老好人的贾珩。
这般目光,登时让贾珩吃不住了,目光闪烁起来……
过了稍许,贾琮淡淡道:“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明日一早,我要看到府上凭白亏空出的银财回到账上。第二,你们全家去和贾亲靼椤!�
贾珩闻言面色大变,如看鬼怪般看着贾琮,张大口结巴道:“三弟,我……我我……”
东府门前亲兵上前,扯住还拦在贾琮马前的贾珩,往后一拖。
贾琮面前再无此人,继续驱马往西而行。
一箭之地后,翻身下马。
对门子道:“开正门。”
众门子闻言均是一怔,国公府的正门,除却年节时,或有贵客登门,或有天使传下圣旨时才会开启外,寻常时候纵是贾母,亦不过从西角门而出。
这是礼,也是家规。
这……
不过门子们没犹疑多久,就在贾琮愈发强盛的“淫威”下低头,连连呼喝着开了正门。
只是到底有耳报神,匆匆报往里面。
贾琮也未理会,翻身下马后,怀抱天子剑大步入内。
一路上,自仪门起,数座门楼,皆开启正门相迎。
这番动静,到底惊动了里面。
还未行至二门前,就见贾效、贾琛、贾琼、贾芹、贾芸三辈人都从里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