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贾琮两级。
两人一人有王命旗牌,但一人还有天子剑,皇对皇,扯平了。
可惜,贾琮身上还有一个二等伯的爵位。
就算是二等伯,也是超品伯。
贵在一品之上。
所以抵对起来,贾琮还在方悦之上。
方悦身傍王命旗牌,不用给他行礼,他自然更不用给方悦见礼。
故而能站立不动。
见他如此,船上之人本来大怒,可从船楼中匆匆走出一人,与他耳语几句后,那班头登时闭嘴,畏缩的看了码头上贾琮一眼后,大船竟又往前开了开,避开正中,这才开始搭下船船板。
有此前车之鉴,后面的船自然知趣,避开正中泊位,直到第三条大船,稳稳的停在码头边。
甲板上数位精气神明显不同的老人站在船边,看着码头上诸人,目光各异。
贾琮这时利落的翻身下马,迎上前去。
船板铺下,贾琮不等船上之人下来,反倒先一步上船。
“先生!”
登上甲板,贾琮几步上前,于一披着青色斗篷的老者前拜下。
这位老者,自然便是名满天下的高德大儒,松禅公宋岩。
宋岩看着贾琮,微笑着颔首叫起道:“好好,起来吧。月余光阴,琮儿没有虚度。”
贾琮闻言,起身后谦逊一笑,躬身道:“先生谬赞了。”
宋岩点点头,指着他身旁的一个一直注视着贾琮的中年人,介绍道:“虽然你们两家是世交故旧,不过你们大约还未见过,琮儿,这位便是江南甄家的家主,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大人。”
贾琮闻言看了这位儒雅的中年人一眼后,见礼道:“贾琮见过世叔。”
甄应嘉目光无比复杂的看着贾琮,终于化为一声长叹,道:“甄钭宰髯允埽一挂恍皇乐赌惆 !�
这是明白人说的明白话。
贾琮犹豫了下,直言道:“世叔,甄畈凰溃A悖坏貌幌吕笔帧J朗迮率遣恢绱蟾缬胙镏菅紊贪布夜唇幔谘握妹拍谙露径旧庇谖遥耸掳布乙丫腥稀�
“哗!”
甲板上一片哗然,宋岩面色凝重,身边四个老人也都目光震惊,看了看贾琮,又看向面色苍白的甄应嘉。
“这个逆子!!”
甄应嘉气的浑身战栗,面色惨白,道:“他怎么敢?”
一旁一老人也无比好奇道:“清臣哪,你和甄家大哥儿有何过节?”
宋岩为贾琮介绍此老:“这是徐州方家家主,你称为叔和先生便是。”
贾琮明了,此人便是江南十三家方家家主,方哲方季行。
方家势力,犹在江阴秦家之上。
他微微躬身道:“小子贾琮,见过叔和先生。说来无奈,琮与甄家大哥此前从未见面,毫无交集。不过事已至此,甄大哥为何如此想置我于死地,已经不重要了。小子受先生教诲,自然明白大局为重的道理。也请甄世叔理解,当日晚辈不得不出手的苦衷。”
方哲明显欣赏贾琮的成熟,对面带羞愧之色的甄应嘉道:“忠清,若不是清臣果断下手,甄家这次有大难矣。”
甄应嘉连连点头,对贾琮拱手道:“世侄之恩,甄家铭记。也请世侄放心,我甄家并非是非不明之辈。”
贾琮忙避开此礼,客套一番后,还是提醒道:“世叔,甄大哥虽死,但此事我怕有人未必就会放下。”
甄应嘉一脸苦涩,点点头道:“只要世侄这边能稳住,那一边……”说着,他看向前面那两条大船,沉声道:“就慢慢谈吧。”
贾琮道:“昨夜动手时,江南按察使诸葛泰强行阻拦,想要收押白世杰、秦栝和甄大哥等人。他还以为,我对白家、秦家甚至甄家下手,是为了他们新党推行新法。呵呵,在他刀下留人中,我强行下令动手,事后他恼羞成怒,扬言要上本弹劾于我。
我明言相告,我虽师承先生,但并非旧党中人,更非新党中人。出手对付白家,是因为他家与原金陵千户刘昭勾结,妄图控制官府,谋逆造反,铁证在手,这是铁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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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场杀了白世杰等人,是为了锦衣卫死去的部下报仇。
和新党没有任何干系。
对了,剩下还有些手尾,譬如甄大哥那边,在金陵之地还留些问题……
到时候,还请世叔见谅。
当然,会在不惊动甄家大宅的情况下去解决。
这就是我的立场。”
甄应嘉于世务并不精通,闻言还不大明白贾琮之意,一旁一老却叫道:“清臣这话是不是偏了?你是松禅公的弟子,不是旧党是什么?再说你不是已经对新党下过几次狠手了?这次你又故意先杀了白世杰等人,没有让祸事在江南本土牵连,分明就是我旧党……”
“好了,公寿,这些且不提了。琮儿曾与老夫言明,他还未亲自接触过世事如何,更不知政务为何,自然不该有先入为主的政见,老夫深以为然。年轻人有自己的看法是好事,我们当扶持指点,却不必束缚,对琮儿如此,对子厚亦是如此。”
宋岩止住了此老之言。
贾琮认得此人,是江南石家家主石康石公寿,上回在金陵城外码头上,此老与梁家家主梁正平,褚家家主褚东明都在。
这几位老人,平日里在江南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就是江南总督当面,他们也不落下风。
不过,就名望而言,业已成天下师德望的宋岩,还是高他们一头。
宋岩这一开口,石公寿虽心中不满,却不再倚老卖老了。
宋岩年长于他,名望高于他,致仕官爵亦高于他,士林文名更是让他拍马难及,虽然江南十三家多出过宰辅重臣,但当下,江南各家家主的地位,无人高过宋岩。
宋岩止住石公寿后,对贾琮道:“下船吧,前面有江南督抚在,后面还有你们贾家、史家、王家的几位家老。我在金陵时,听到了些风言风语,这几家人对你的评价并不好……宗亲之间,当以亲亲为重。”
贾琮闻言点点头,往后方眺望去,却见七八顶华丽的轿子已经从后面船上抬下……
谁先下船是有讲究的,有宋岩在,连督抚船上都还无人先下,贾、史、王三家倒先下船了。
贾琮好奇:“先生,谁请他们来的?”
宋岩对这些高门大户的傲慢也感到无奈,而且这些人已经不是傲慢了,是老朽了……
宋岩自身对这些虚节倒不甚在意,但礼数如此,规则如此,这些人却公然践踏。
而贾史王三家人率先下船后,有他们带头,督抚船上也就开始下船了。
不过宋岩还未言,就听甄应嘉简直有些无所措道:“是我。只是我并不知他们……”
贾琮呵呵一笑,道:“他们倒不是不尊重先生,只是以为我这个晚辈是地主,却没有先迎他们,许是生气了。”
这种事,当着外人的面,宋岩也不好教他什么,否则难免有离间宗亲之嫌。
他只暗自一叹,看着贾琮道:“走吧,我们也下船。”
几顶车马自船舱牵出,贾琮和后面跟着的宋华一起搀扶着宋岩上了马车,又叮嘱宋华好生照看好后,才走下甲板。
等他下船后,就看到江南总督方悦、巡抚郭钊、布政使唐延、江南大营提督陶克、总兵卢明、常州府知府杜真、江阴县令姜超一众江南文武走了过来,另一边,贾家、王家、史家几位家老也下了轿,一步三晃的过来,觑着眼等他这个贾家“孽子”请安。
他们一面自以为代表着朝廷大义,一面自认为代表着人伦孝道。
一个个目光漠然,隐隐居高临下的端着身份注视着贾琮,等他低头。
贾琮呵的冷然一笑,缓缓将腰间天子剑解下,怀抱于胸,目光自西而东横扫一圈。
群嘲!
到了这个地步,他虽然远不到为所欲为的境地。
但对于这些至今还摸不着情况,依旧以他们的官场观世界观饱含恶意的来看待他这个“公门庶子”,还拥有莫名其妙优越感的人,贾琮若还需要逢场作戏的去迎合,那就是自轻自贱了。
所以,他当着众人的面,冷冷吐出两个字来:“可笑!!”
……
第四百零七章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哼!”
西面方悦、郭钊等江南督抚重臣见贾琮如此,无不面色一沉,冷哼出声。
而贾家这边贾代彦、贾代勋等几个老人更是直白的多:
“大胆!”
“孽障!”
“天打雷劈的不孝种子……”
连他们身后跟着服侍的贾珲、贾珂、贾珄、贾珅、贾珇等“小辈”,也都跟着指责起来。
“虽是分了宗,可到底还是一个祖宗……”
“可不是?咱们老祖难道就不是他老祖?”
“咱们大乾可是以孝治天下……”
这等局势,让对面一干江南重臣们无不幸灾乐祸,更有人已经开始在心里打底稿,上表弹劾。
连宗亲长辈都不敬,当街斥责,可见某人的不孝行径有多可恶。
然而贾琮却一点也不慌,他冷眼看到江南按察使诸葛泰匆匆而来,与督抚道了歉后看过来,便冷笑道:“果真让我动手?一群废物,证据给了你们还要拖延至今,也有脸看我笑话?也好,我就自己解决。往后江南方面任何事,都与锦衣卫无关。”
说罢,似就要下令。
方悦、郭钊二人还拧着眉,诸葛泰却是面色大变,忙道:“等等!此案不劳锦衣卫出手,我江南官场自有定论。”
贾琮嘿的冷声一笑,道:“等到什么时候?本座明白告诉你,有十分证据表明,他们掺和到谋逆案中,妄图谋害于我,就在锦衣卫送给你们证据后!”
此言一出,连方悦、郭钊等人都变了脸色,他们虽不知道贾琮说的什么事,可贾琮这厮却明显想将战火烧到他们身上。
当日贾琮突袭金陵知府衙门,缉拿金陵知府贾雨村,事后贾雨村暴毙而亡,但却供出了许多口供罪证。
其中一部分,就是关于眼前这些贾家人的。
贾琮将这些案宗一式两份,一份快马递送上京,一份则交给了江南督抚衙门。
按律,就算不立即抄家拿问,江南督抚也该派人密切注视贾家,甚至监控起来都不为过。
可眼下贾琮却说,他有十足的证据,证明金陵贾家谋逆!
一旦让他深查下去,他们江南督抚却成了什么?纵容同伙?
好在不等他们表态,诸葛泰就为上官分忧,大声道:“来人,即刻将贾代彦、贾代勋、贾代运并贾珲、贾珂、贾珄、贾珅、贾珇等人拿下!羁押回金陵按察使衙门大牢,等候定罪发落。”
这突然的变化,让贾家一干人惊呆了。
他们没想到,本以为已经平息的雷,会在这个时候被引爆。
贾珲见一众衙役提着铁链如虎似狼的朝他们奔来,面色惨白,这时他终于记起了家人的好,看着贾琮大声道:“三弟!咱们都是贾家血脉,你知道,当日贾雨村不过是胡乱攀咬啊!三弟,咱们自己弟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哥哥们同你赔不是!”
“三弟,咱们是宗亲弟兄啊!你可不能看着外人欺负咱们啊!”
“三弟……”
贾珂、贾珄、贾珅、贾珇等也纷纷开口,杂七杂八的求救。
贾代彦、贾代勋等人还不信那些衙役敢拿他们,拄着拐杖仇视贾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