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招呼李纨、迎春、探春等人落座。
其她人都有心思,已经察觉到气氛不对,只暗中观察,面上赔笑。
唯有迎春纳罕问道:“姨妈不是病了么?宝丫头都轻减成这般,怎地……”
话没说完,让探春在下面狠狠拉了把。
她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住了口,低头不言。
薛姨妈哪里会被这等小尴尬难到,她温和笑道:“不过是陈年的老病根了,不妨事的,宝丫头只是关心太过,我如今也说不听她了。”
其她人隐约揣摩出意味来,唯独迎春信以为真,认真对宝钗道:“你虽有孝心,也该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听了姨妈的劝,岂不愈发有孝心?”
宝钗含笑面对,并不言语。
见此,迎春还想再说什么,又被探春在暗中掐了把……
探春有些不满的看她一眼:平日里话不多,今日是怎么了?
止住迎春的尬劝后,探春对薛姨妈道:“姨妈,今儿是上元,我们想请宝姐姐去我那边坐坐,姊妹们好久没一起了……”
薛姨妈笑道:“好啊!如今外面乱糟糟的,闹的里面也不素净。你们一起去顽乐顽乐也是好的。”
宝钗却有些迟疑,道:“我还是不去了罢……”
湘云和探春却容不得她推辞,二人一左一右上前,拉起她就往外走,其她人笑嘻嘻的配合。
宝玉也从炕上下来,满脸高兴的同薛姨妈道别,薛姨妈则让宝玉代她问贾母和王夫人好。
好一阵亲热告别后,宝玉才从里屋出来。
上了游廊后,却见宝钗正在落泪,不由一怔。
他默默跟上去,就听湘云劝道:“好姐姐,快别哭了,你且听我说。今儿我听我二叔说,宫里皇帝已经下了圣旨,八百里加急招三哥哥回京。他那样大的能为,连皇帝老子遇到难事都想着招他回京。只要他回来了,不管你有什么样的难处,他都能为你解决了,是不是?”
宝钗上回就听薛蟠说过,贾琮快要回来了,可那会儿她并不信。
薛蟠说的话,她从未信过。
可湘云的二叔可是国朝保龄侯,自然不会有错。
一颗凄苦的心登时炸开了一抹喜悦,她看着湘云,顾不得羞涩,急问道:“此言当真?”
探春也奇道:“你二叔会同你说这些?”
湘云没好气道:“他哪里会同我说?是他同三叔和二婶婶她们说话时被我听见了。如今朝廷要搞劳什子摊丁入亩,丈量田地,连我们这样的人家都要开始纳税了。二叔叔偏不肯,只说史家的富贵是祖宗和他用命换回来的,谁也不能偷抢了去。三叔说如今朝廷抓的紧,别在这个关头上撞上去。二叔却说不怕,说那宁首辅如今只顾对付宗室,都够吃力了,没能为再来招惹勋贵。所以陛下才派出去八百里加急,诏琮哥儿回来,那他就更不用怕了!琮哥儿难道还会拿史家作法?你们说说,这话还能有假?”
宝钗闻言真是喜形于色,掩饰不住的笑意,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直让后面的宝玉看呆了去……
探春却皱眉道:“论理不该说长辈的不是,可你家二叔若指望三哥哥会帮他瞒过这一关,我想着怕是想多了。三哥哥在南边儿连贾家那些老亲都一并打发了,还理会你们史家?”
湘云抽了抽嘴角,道:“这不就来见老太太了么?”
……
荣庆堂。
贾母皱着眉头看她娘家侄儿在那诉苦了半日后,道:“我听政儿和鼐儿都说,如今外面乱糟糟的,各处都在抄家拿人,连几个王府都遭了秧,这会儿子你还死守着银子?”
史鼎道:“那是宁则臣在拿宗室作法,和咱们勋贵不相干!再者,侄儿如今哪里还有什么银子?老姑奶奶又不是不知道,家里那边人口多,嚼用费,实在没银子去纳劳什子税。”
贾母闻言,简直都觉得老脸臊的慌。
堂堂保龄侯府,让他这个侄儿过的……
虽说勤俭些总是美事,可连内宅的用度都克扣着给,也不知他存那么些银子做什么?
见说不动他,贾母也懒得再言语,道:“你们爷们儿的事,我这老婆子也理会不了许多。只说你一句,连我家都认了,你自己思量思量罢。”
史鼎笑道:“老姑奶奶莫哄我,你们贾家一文钱都不用交,自然白认。”
贾母闻言一怔,看向一旁的贾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鼐哥儿说的那样险,你不交?”
贾政苦笑着摇头道:“早二年前,琮哥儿就把关内的地都置换到黑辽去了,那里苦寒,朝廷征税一时也不会征那里,巴不得有人去拓荒。”
贾母闻言,眉头紧皱道:“我怎不知道有这回事?都换到那边,家里吃用什么?”
贾政面色微微古怪了些,道:“说来也是奇了,这二年的收成,一年比一年多,算下来,竟比往年多出来三成。芸儿和琏儿说,是因为庄子那边用的都是琮哥儿安排过去的人,克扣的远不如过去,所以虽然那边收成未必及得上往年,可家里的收益倒是多了不少。”
贾母闻言,也看不出什么高兴来,就听史鼎道:“老姑奶奶,你家这个哥儿,真是比猴儿还精,一准早算准了有今日之事。只是他做的不厚道,也不同我们通个气儿,如今落到这个地步,他可不能撒手不管。”
虽说极不待见贾琮,可贾母还没糊涂到是非不明的道理,啐道:“先前同你说,你愿意换地?你愿意换这会儿也能换,自己去换便是!”
史鼎闻言打了个哈哈,这怎么可能?
保龄侯府不是荣国府,他也不是贾家这些大爷,一个个只顾高乐,不知出多进少早晚会坐吃山空的道理。
贾家奴才过的比主子也不差多少,可在保龄侯府,哪个敢贪墨一根针,他也能把人削成人棍!
所以史家在关内的地怎样都比黑辽强,他怎么会换。
史鼎只赔笑道:“天子下诏急召琮哥儿回京查探皇子遇害案,必会顺带在勋贵中推行新法,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一目了然之事。到时候还需老太太言语一声,咱们史家日子艰难,总没有拿老祖宗娘家开刀的道理吧?老姑奶奶言语一声,他不敢不听。没有老太太,能有他今日?”
贾母没好气道:“连你都不听我的话,他能听?”
话虽如此,贾母到底还是心软了,终归到底,史家都是她娘家。
她是在保龄侯府长大的,若能帮扶一把,她自然会尽一份心……
……
第四百八十五章 香山会议
粤省,香山。
濠镜隶属粤省香山县,虽早在二百年前,濠镜便由粤省地方租借给了葡里亚人停泊居住,但也一直设有官府。
只是官府多被葡里亚人收买,成了摆设。
故而,贾琮便在香山县望海酒楼,相邀濠镜内葡里亚人的话事人,罗莎·卡佩前来一会。
其弟亨利·卡佩的尸体,已经被送了回去。
在棺栋内,亨利·卡佩盛装打扮,遍身绫罗。
又有金银器皿陪葬,遗容安详……
无论对方怎么查验,都不会出现外伤。
实际上,本也未对他用过刑。
一路上,与二鬼子田庆对了无数遍口供。
只说亨利·卡佩在瘦西湖画舫上与妓子寻欢作乐时太过兴起,激动过甚落入湖水中。
发现的晚了……
根基亨利·卡佩和田庆描述,这一对姐弟之间的关系,想来,如此便能敷衍过去。
辰时二刻,粤州千户沈炎亲自来报,自濠镜有数艘船渡海而来。
不到半个时辰,又有人通知,葡里亚贵人卡佩女伯爵率领二百护从至香山,护从人人佩有火器。
听闻此,展鹏、郭郧等人面色都肃穆起来。
当初贾琮凭借手中二十多只火器,从南杀到北,几无敌手。
后来涉及绿林群雄,火器同样建下大功。
可见火器之利!
而他们的火器,还是从葡里亚人手中买过来的……
虽然之后依旧源源不断的从濠镜购买火器和子药,送至扬州。
但至今为止,锦衣卫手中的火器也没超过一百之数。
且就贾琮说,葡里亚人不会将最新式威力最大的火器卖给他们……
所以若是这二百人突然发难的话,那……
他们面色凝重,神色担忧,贾琮却宽慰道:“不妨事的,濠镜之饮食用水,多赖大陆。若断其水面米粮七日,则濠镜必亡。就亨利·卡佩和田庆描述,这个女伯爵是个极理智极精明之人,不会行此不智之事的。”
此言刚落,就听外面亲兵来报:“伯爷,客人已至!”
贾琮点点头,起身道:“出迎罢。”
展鹏、郭郧二人紧随其后,二人互视一眼,暗中约定,若事情有变,则由郭郧率领亲兵拼死阻拦,展鹏护送贾琮折返。
濠镜上总共才多少葡里亚人?就算他们有神兵利器,也阻挡不住朝堂调大军以红衣大炮轰之。
不过等二人跟出门外,就发现事情和他们想的,有些不大一样……
一个脸面就和西洋画上的美人一样,披着金黄头发,打着联垂,满头带的都是珊瑚,猫儿眼,祖母绿这些宝石,身上穿着金丝织的锁子甲洋锦袄袖的年轻西洋女子,正矜持而友好的以福礼同贾琮问候,说的竟是字正腔圆的汉话:“卡塔琳娜见过清臣公子。”
这场景,让展鹏有些眼晕,随即他眼中丝毫不加遮掩嫉妒的看着贾琮那张脸,目光悲愤!
大人如今竟连女罗刹都能降伏住了?!
这世间女子莫非都是以貌取人之辈?
贾琮也有些意外,看着这个酷似后世奥黛丽·赫本的西洋女子,微微揖礼道:“见过卡佩小姐。”
罗莎·卡佩睁着湛蓝的眼睛看着贾琮,但贾琮识别的出,她目光里是十分冷静和十分纯粹的欣赏之色。
就好比一个贵族,在面对他欣赏的画家和音乐家一般。
不过罗莎·卡佩又看了贾琮一眼后,随即很优雅的用西方女子的屈膝礼再度见礼,伸出右手,做下垂式。
贾琮身后诸人一脸懵然,这又是在做什么?
贾琮却呵呵一笑,握起罗莎·卡佩的指尖,弯腰在其手背上轻轻吻了下。
见此,罗莎·卡佩一方的人无动于衷,倒是贾琮身后之人差点炸了锅!
好像贾琮才是女人,被对方给强上了般。
尤其是展鹏,竟羞愧的捂住了脸,没脸见人!
心中大叫:忒不要脸了!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人家两百条火器对着你……
罗莎·卡佩目光往贾琮身后扫了眼后,看着贾琮微笑道:“你的属下都很有趣。”
她说的应该就是展鹏,郭郧等人面容骇然,如鬼怪般,不会在有趣行列内。
不过罗莎·卡佩却视若无睹,淡然处之,可见其心性之大。
贾琮微笑道:“见识浅薄之辈,贻笑大方。卡佩小姐,里面请。”
罗莎·卡佩微微一偏头,道:“清臣公子,请。”
待二人入内后,展鹏拉住郭郧悄声问道:“老郭,到底怎么回事?这才一见面,咋就亲上了呢?莫非两人是老相好,大人故意把她未婚夫给……”
“闭嘴!”
郭郧嫌弃的瞪了展鹏一眼后,压低声音严厉道:“大人虽宽容于你,但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这些事,也是你我能议论的?”
说罢,往内而去。
展鹏碰了好大一个钉子,后悔没事找这个郭石头说劳什子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