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面如金纸,双手捂着胸口喘息,把贾政、王夫人、鸳鸯等人吓坏了。
忙连连相劝,鸳鸯哭着在贾母胸前背后按了好一阵,贾母才满脸后怕的喘息过来。
她刚才真的感觉到,距离死只有一步之遥……
贾琮也并未真想气死这位老太太,不然他一天之内就能让朝野上下喷成筛子。
李世民尚且不敢弑父,不敢明着违逆孝道,更何况他?
贾琮无奈上前,跪地道:“若是琮说错何话,老太太要打要骂容易,你虽不喜琮,但到底是琮之祖母,打骂都由你,又何必生这样大的气?若果真气坏了身子,琮亦得不孝之名,实在担当不起。”
贾母被这“孽畜”生生气笑了,她这一笑唬了鸳鸯、王夫人等人一跳,以为老太太被气疯了。
就听贾母咬牙道:“你……你还有脸同我提孝道?”
贾琮不解道:“老太太,琮到底说错了何话?三妹妹是你和太太一手调理出来的女孩子,虽是庶出,可比多少正经嫡出的闺秀还要优秀。往里日除了宝玉和林妹妹,你最喜欢这个孙女,想来也不会忍心让她下嫁吧?”
贾母气道:“我何尝同意过?我与云儿她二婶婶说的明白,这事我做不了主,家里有个能为大的很的人,让她去同你这个大冠军侯说!”
“……”
真相大白了。
贾政、王夫人等人都恍然,贾琮则无语的抽了抽嘴角。
原来他把这位老太太也骂进犬族了……
他叹了声,道:“是琮口出无状,请老太太恕罪。”
贾母见他难得低头认个错,心里怒火居然小了些,却哼了声道:“我当不起你的赔罪!你说说看,强哥儿是不是犬族废畜?”
贾琮竟然没作多想,便道:“史强此人,为保龄侯府三公子,贞元二十二年生,庶出。说起来,他还真与我有些像,却比我还难些。生母早丧,生父、嫡母不喜,上头还有两个兄长常常羞辱欺负。他虽也有位叔父,但史家三叔却管不到保龄侯府的内事……”
听贾琮如数家珍般脱口而出,荣庆堂上众人都瞠目结舌的看着他。
贾琮恍若未知,看了怔怔望着他的探春一眼后继续道:“许是在这样畸形的环境中生存长大,也让史强养成了残暴畸形的性格。此人上媚而下虐,将身边的侍女百般凌辱。在保龄侯和朱氏面前,任其作践羞辱,在史超史伟跟前,任其啐骂殴打。转过头来,悉数发作在柔弱的婢女身上。”
贾母面色铁青,实在听不下去了,厉声道:“琮哥儿,你在浑说什么?史家的事,连我都没知道这样清楚,你是如何知道的?”
贾琮看着贾母缓缓道:“老太太,琮为锦衣卫指挥使啊,我做的就是这份差使!”
看着贾琮黑白清明的眸眼中,目光是那样的清冷,忽地一股寒意和恐惧自贾母心底升起,她看着贾琮一字一句道:“琮哥儿,那是我的母族,连你的身上,都有史家的血脉啊!!你想做什么?”说到最后,声音都开始发颤。
让锦衣卫盯到这个份上,史鼐和朱氏连个屁都不知道,还在算计着贾家的姑娘,贾母心中那份恐惧便愈盛!
让锦衣卫盯上,岂有好事?
若是往年她还不会这样害怕,可是今年是大凶之年,先是闻所未闻的死了三个皇子,又圈禁了那么多亲王王府。
她的亲孙子更是连灭了两座武侯府,这样看来,再加上一个保龄侯府,也不过稀松平常……
她怎能不怕?
而史家,到底是她的母族啊!
见素来强势动辄骂人的贾母居然也会怕成这样,贾琮心里并没什么快意。
他从未将这个老太太当成仇敌,这只是一个典型的封建贵族家族的老太太,仅此而已。
贾母偏疼宝玉,对其他孙儿寻常,对他比较不喜。
但也仅是不喜。
若她起了坏心,那贾琮想活到今日的难度,要增加十倍不止。
当初贾政也是通过贾母,才从大房将他要了出来。
不然做兄弟的没有从兄长房里要个侄儿出来抚养的道理。
至于常骂他……
是让人不舒服,但这个时代本就如此,贾政常常打骂宝玉不说,连王夫人都教训过宝玉。
若是因为这点事就将贾母灭了,未免有些龙傲天。
对于她,贾琮做不到化干戈为玉帛,再去她膝下做孝子贤孙。
但也不至于结成仇人。
看了眼苍老的脸上满是惊悸之色的贾母,贾琮心中无喜无悲,他垂下眼帘淡淡道:“锦衣卫的事,老太太还是不要多问的好。不过……只要保龄侯懂事些,不再强拒新法,史家暂时多半无事,老太太尽放心便是。”但他并未给贾母一个想要的保证。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他虽愿意做个顺手人情,但有人若一心求死,他难道还去跪求别人收手?
……
自荣庆堂不欢而散出来,贾琮在廊下稍等没半盏茶功夫,便见探春跟着出来了。
二人一起出了贾母院后,贾琮问探春:“老太太又没答应,三妹妹怎委屈成了这般?”
探春气得咬牙:“你们祖孙俩斗法,却将我夹在中间。我哪里知道老太太没答应?我难道还能直接去问?翡翠那个小浪蹄子故意捉弄我,只说恭喜我,还说三哥哥你也会点头,将我唬了个半死,恨不得去饺了头发当姑子去!”
贾琮呵呵了声,道:“这就是关心则乱,你也不想想,就算老太太同意了,难道我能同意?且不说你才多大点,就算要出阁,也要寻个顶天立地有担当的,史家别说劳什子史强,就是史超史伟那两个混帐,都不用想!瞧他们那家起的都是什么破名儿,干脆叫屎壳郎算了!”
探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虽眼睛依旧红肿,但神采已然飞扬,月下明亮的眸光看着贾琮,微微偏着头看着贾琮道:“三哥哥,既然老太太说了,以后我的事由你来操心,那日后你可别逼我,早早赶我出门儿!”声音难得害羞娇婉。
贾琮呵呵一笑,道:“放心,至少留到二十岁。太早出阁,对女孩子不好,身子没长开,生宝宝太危险……”
探春闻言心花怒放,不过面上却愈发发烫,饶是她性子恢宏,也忍不住跺脚嗔道:“三哥哥都说的什么嘛!不理你了!”
说罢,一扭身快步离开。
贾琮这才觉得唐突,后世最普通的生理常识,原来连自家姊妹间也不好多说……
他却没直接离开,而是又往前跟了一段路,等看着探春的身影进了她自己的小院后,才微微一笑,就着月光往回走去。
却没看到,他刚一转身,一道身影就从探春小院那扇院门中又折返出来,俏生生的站在月下,看着贾琮不疾不徐离去的背影,眼睛亮晶晶……
……
回到东府宁安堂时,已过了子时。
贾琮意外的发现,宁安堂正宅里竟有人在……
他推门而入,就见平儿和衣靠在拔步床围上闭目浅睡。
门声一响,她便立刻醒来。
看到贾琮回来了,忙上前来服侍:“爷回来了?”
今日平儿虽未入荣府,但也在门口候着,随王熙凤一道去了铁槛寺。
一路奔波往返,累得不行。
贾琮看着她温柔的眼中浮着疲色,将她揽入怀中,笑道:“我道你今儿在东路院睡,你不陪着凤姐姐放心的下?”
平儿闻言,面色闪过一抹愧疚,低下头道:“怎能放心的下?奶奶……唉!”
谁也没想到,王熙凤会因为贾琏之死,哀苦成了那般。
贾琮自然也知道,所以愈发奇道:“那你怎回来了?”
平儿轻声道:“我更担心爷,爷连日里奔波,今日更苦累,连嗓子都哑了,所以同二.奶奶告了假……”
贾琮嗅着平儿身上轻轻的暖香,看着她温柔亲切的目光,心中一暖,笑道:“走罢,把二嫂一人丢那边你今晚别想睡了。我同你一道,将她接到这边,让她同大嫂子一起休息罢。如今她们身份相当,正好可以交流一下派遣哀苦的心得……”
平儿闻言,惊喜的看向贾琮,对上贾琮那双眸眼后,话却不必再出口,紧紧的靠入贾琮怀中。
幸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
PS:情圣们打击单身汪的爱情幻想时请尽量温柔点,要富有同情心……
第五百二十一章 血脉
宁安堂西暖阁碧莎橱内,平儿脸上滚烫,面红耳赤的看着贾琮,眸光如水,又有些担忧,道:“爷,哪里就要穿成这样?”
贾琮替她换了身银霓浅红细白梅霞影纱衣,下面是宝石蓝白霏织丝襦裙,外面套着雪狐镶边青红染金舍利皮鹤氅。
头上簪着八宝簇珠白玉凤纹钗……
都说养移体,居易气。
如今的平儿早已非二年前之平儿,气度得体雍然。
再配上这样一身“顶配”的奢靡行头,真好似天宫仙女下凡,哪里还是一个丫头?
她本就面相柔和亲切,这般一穿,更是美不胜收,赏心悦目。
可是……
她们这是要去安慰新寡之人啊,这样穿,合适吗?
贾琮看着平儿近在咫尺娇美犹疑的脸,在她并未涂脂的玉软香唇上啄了啄,微笑道:“二嫂子如今是钻牛角尖儿里了,虽然等时间慢慢熬,她也能明白过来,用不了太久。但我却舍不得你跟着她一并为难,所以就下一剂猛药,催她一把!若是好言相劝,那必是没用的。对她那样自负偏执,连鬼神都不信的人,言语并没太大的作用。所以咱们就反其道而行之!”
平儿闻言明白过来后,却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担忧道:“可别刺激狠了……”
贾琮轻轻揽住她柔软的腰,往外带道:“不刺激一下,她未必能缓得过来……走吧,不妨事的。”
平儿只能跟随贾琮,乘着一架八宝簪缨车,往东路院去了。
……
东路院,东厢。
丰儿又往熏笼里添了几块银霜炭,彩明提着食盒从外进来,想去问王熙凤可要用晚饭。
丰儿面色担忧的往里间看了眼,对彩明摇了摇头。
彩明见之轻轻一叹,看了看周遭,虽还是往日里的家俬古董,奢靡华贵,可这会儿看起来,却给人一种凄凉酸楚感。
人没了,家也就败了,这些阿堵物儿再好,又有什么意思?
看彩明落下泪来,丰儿鼻子一酸,也跟着落下泪来。
想几年前,她主子何等风光。
是老太太跟前第一得宠的孙媳妇,太太也倚重她理家,大权在握,阖族上下,无不称赞。
那会儿琏二爷虽也总是寻机会偷吃,但对二.奶奶还好,也有温存体贴之时。
家里总断不了来禀事的管事媳妇,和各处来寻她主子做主拿主意的丫头。
那会儿累归累,但心里却是痛快的。
却不想如今……
大老爷、大太太先后走了,如今竟连琏二爷也没了。
她们主子在老太太、太太跟前也不似当年那样得宠了,下人们都开始拿她们主子说笑话取笑。
若不是琮三爷狠狠发作了一回,怕更没规矩。
唉……
“吱呀!”
正当王熙凤手下两个丫头正满腹凄凉悲意时,就听外间房门忽然响起。
二人唬了一跳,摸不准这个时候怎还会有人来!
常听说人死后鬼魂晚上会回门,两人唬的小脸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