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这才从恍惚中惊醒过来,看到贾琮连朝服也没换站在那,先唬了一跳,然后转惊为喜,高兴上前拉住贾琮的胳膊道:“三哥哥回来了?”
贾琮“嗯”了声,又问一遍:“这是怎么了,天都黑了还一人走,又这般出神,万一出点事不是闹着顽的。”
探春笑道:“家里嘛,能有什么事……”不过迟疑了下,还是小声道:“三哥哥,刚我去给老爷、太太送荠菜饺子,听到了一事,总觉得有些骇人,所以才……”
贾琮闻言眼睛微微一眯,呵呵笑道:“什么事,能让我‘才自精明志自高’作难害怕?”
“三哥哥啊……”
探春不依的嗔了声,美眸白了贾琮一眼后,方靠近贾琮小声道:“我去时正好听见太太和老爷商议,要将二姐姐送入宫里,与大姐姐作伴。好像,宫里的大姐姐要大喜了。三哥哥,你说这是不是就是让二姐姐去充当媵妾?可宫里那样的地方……”
探春没说完,就见贾琮一双眼眸在昏夜里亮的骇人。
他虽没说话,但探春还是能明显感觉到贾琮身上压抑着的震怒之气。
“三哥哥……”
探春有些受不住这种随时欲爆发的危险气息,有些怯怯的叫了声。
贾琮轻轻呼出口气,看着探春灿然一笑,道:“你这丫头,怕什么?我还会凶你不成?”
探春这才松了口气,娇哼了声,道:“那谁知道,三哥哥是绝世大将军,妹妹只一小女子,怎能不怕?”
贾琮呵呵了声,见探春俊眼修眉间闪动着少见的娇憨和欢喜,呵呵笑道:“走吧,去天香楼,时间久了她们也不放心。至于老爷太太所说之事,三妹妹就不要同别个说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了。”
探春“嗯”了声,乖巧模样若是让贾环看到,非得惊掉下巴不可。
贾琮哈哈一笑,倒笑的探春不好意思起来,“凶巴巴”的盯了贾琮一眼,问道:“若是老爷太太不送二姐姐了,送我进宫怎么办?”
贾琮闻言,伸手摸了摸鼻梁,道:“这样啊……那……有些难办呢……”
“三!哥!哥!!”
探春修眉倒竖,俊眼圆睁的看向贾琮,咬牙切齿的吐出三个字。
贾琮“懵懂”道:“怎么呢?三妹妹是想多要些嫁妆吗?”
“呀呀呀呀!”
暴走的探春实在忍不住了,虽也知道贾琮在逗她,可还是气不可耐。
张牙舞爪的扑向了贾琮,贾琮哈哈笑着折身就跑,往天香楼方向而去。
……
翌日清晨,晨曦未明。
贾琮缓缓睁开眼,定了定睛后,将搭在胸前一条白玉般的胳膊轻轻拿起,放在一旁锦被内,看了眼还在沉睡中的平儿,嘴角弯起一抹微笑。
没有过多动作,他一人悄无声息的起了床,简单洗漱了番后,就往前院随亲兵一起晨练。
美色虽好,但也要有身体去享受。
前几天他虽沉迷了一阵,但贾琮同样有足够的毅力,控制住自己的欲念,而不是被欲.望所主导,沦为打桩机……
一个时辰后,满身大汗的贾琮回至宁安堂后堂,温婉的平儿服侍着他沐浴后,更换了新衣。
一起用罢早饭,贾琮正要说去西府,就见西府王夫人的丫鬟彩云过来,道贾政、王夫人有事相请。
贾琮随告别平儿,往西府而来。
……
西府,内书房。
梦坡斋。
贾政一身常服盘坐在炕上,正在炕桌上书写着什么。
见贾琮进来,不等他见礼,一迭声唤道:“来来来,琮儿快来,看看我新写的一幅字如何?”
贾琮到底还是与他和坐在炕边的王夫人见了礼,然后方上前,看了看贾政所书,竟还是他的词作……
不过说实话,贾政的书法和他的文气一样,实在平平。
看似工整,其实没什么灵气可言。
只是看贾政期盼的目光,贾琮微笑道:“老爷笔力浑厚,拙而不媚,方正持重,侄儿所不及也。”
贾政闻言大喜,还好心里还是有数的,哈哈大笑道:“琮儿过誉了,为叔在文墨一道并无太高的天分,也只是勤练些罢。说起来也是沾了琮儿的光,自琮儿清臣体一鸣惊人后,连我也从中得到了些启发,再下笔,比往日多了些不同之处,颇受京中士林雅士们的褒赞。不过,到底还是不如琮儿。”
贾琮微微躬身道:“不敢。”又微笑道:“老爷心情不错,太太也好?”
贾政呵呵一笑,王夫人笑的慈爱些,点头道:“昨儿你们送来的荠菜饺子老爷和我都尝了,极好的。难为你有心,还给你们姊妹寻些好顽的,又能尽孝心。不说我们,连老太太昨儿也吃了几个。宝玉刚还说,今儿还想去呢。”
贾琮正要开口,贾政却哼了声,道:“琮儿是为了他这些姊妹们能有个消遣的去处,又能知道生活不易,是用心良苦。宝玉那孽障不过贪顽,上不得台面的畜生。”
别说王夫人面上挂不住,贾琮听了心里都一颤,看了眼王夫人后,笑道:“老爷,向好总比向坏强。勿以善小而不为,宝玉若能每日向好一步,积沙成山,便会愈发长进。单丝难成线,孤木不成林,家里骨肉稀薄,侄儿还盼着宝玉、环哥儿再长大些,能助我一臂之力,打虎亲兄弟嘛。”
贾政闻言轻轻一叹,有些悲观道:“这个念想……你还是别太含希望。他们与琮儿相比,就好比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之明争辉?看看琮儿你做的事,再看看那两个小畜生……”
王夫人实在听不下去了,悄声提醒道:“老爷,琮哥儿忙,说正事罢。”
贾政哼了声,不过到底给发妻留些体面,正了正面色,道:“琮儿如今是贾家之主,家中大事,合该有你拿一份主意。是这般……有风声传来,你宫里大姐姐那里,多半是要封妃了。如今后宫的事,都由她代管,皇恩浩荡。只是太太念她不易,想再送个家里人进去陪她。老太太那边倒是应了,不过老太太说此事涉及外面,还是问问你的意思,不然再闹起来又怪到她头上……咳咳,老太太多虑了。”
王夫人打量着贾琮的面色,笑道:“和琮哥儿盼着宝玉、环哥儿长大了好帮你一般,我们也担忧你大姐姐在宫里孤木难支,家里没甚能帮她的,送个姊妹进宫作陪,总好些。正好宫里又要新进秀女了……琮哥儿,你说呢?”
贾琮闻言,面色不变,沉吟了稍许后,缓缓摇头,道:“老爷、太太,此事,万万不可。”
听闻此言,贾政面色一怔,王夫人面色却沉了下来。
……
第五百五十一章 大喜事
梦坡斋外间,彩霞、彩云、金钏等一干大丫头,无不面面相觑。
贾家上下都知道贾政夫妇对贾琮的大恩,贾琮素也承认此恩,多次言表会报答此恩。
却不想,竟会在此事上与贾政夫妇意见相左。
也是,毕竟二姑娘迎春才是他的亲姐姐……
媵妾,说的难听些,和陪床丫头有什么分别。
尽管古而有之,但不过是妃子身子不便侍寝时,用来临时代替之人。用别的丫头不放心,只有用自己的妹妹或是侄女儿,就算真分担了恩宠,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但只有极少数的媵妾才有可能入了君王眼,升一格为嫔妃。
绝大多数,从始至终也不过是床上玩物。
若有人做着母以子贵的美梦,却又是痴心妄想了。
宫中天子行房,皆有宗人府太监、宫女掌着玉册,详实的记录下行房时日和时间。
完事后,太监还会询问天子,是否留下龙种。
天子若点头,才作数。
若不准,则会以秘法排出女子体内龙精。
哪怕侥幸成孕,没有玉册做证,都作不得数的。
如媵妾这类,古来未见有几人成孕的,自始至终,都是默默无闻的替代品,还要受着自家亲人的怀疑和提防……
贾琮心疼同父长姊,亦是有的。
但这是小女人的心思,在正常男人看来,这是为家族出力,成就家族荣耀的最好法子。
家族中两个女儿进宫服侍天子,总比一个强。
但凡有一人诞下天家血脉,那……
本就勋贵之家的贾家,立马再度升格一级。
最重要的是,如今天子绝后,一旦有了龙种,那……前途不可限量!
贾政和王夫人原都没想过,贾琮会拒绝。
因为无论是元春还是迎春,只要怀上龙种,贾琮都会成为国舅爷。
如今贾家在外面做事的只有贾琮,受到最大好处的也是他。
他怎会拒绝?
没有道理的。
贾琮见王夫人和贾政二人不解,竟先走至门口,淡漠下令道:“今日之言但凡有半句传到外面,所有人全家都发配去黑辽。去外面候着,再有偷听者,军法不饶。”
彩霞等人唬了一跳,哪里敢多言,乖乖的出去廊下,站的远远的。
等重新折回来后,见贾政夫妇面面相觑,贾琮面色凝重,轻声道:“老爷太太想来也知道,后宫之主如今是什么下场。如今六宫无主,盯着那个位置的人,不知凡几!如今看来,是大姐姐领先一步。但老爷太太知道,大姐姐凭何领先一步么?”
贾政哑然,王夫人却缓缓道:“可是因为,琮哥儿在前朝打开了好大的局面,所以……”
贾琮摇头道:“太太,或许有些许琮之缘故,但更重要的是,大姐姐秉性纯善,中宫皇后落难,六宫嫔妃皆避之不及,视若灾星,唯独大姐姐日日前去请安问候。且待太后至孝,连犯下过错的宫人,也极少重罚。天子罹逢伦常之祸,虽看不出什么悲色,但内心必然极痛。故而大姐姐这种原本在宫中无论如何出不了头的良善性子,在陛下看来,如同黄金般贵重。
但是,如果家里起了别的心思,想再送一人入宫邀宠,贾家必会成为别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提,落在陛下眼里,也会是别有用心之举,如今陛下心中正是最敏感之时,适时必然会牵连到大姐姐在陛下心中的印象。
宫中之人,靠的终究是圣眷。圣眷一旦有失,则大势去矣,回天乏力。
老爷太太,恕琮直言,如今大姐姐正在极紧要的关头,只要咱们不出错,一个贵妃之位,多半跑不了……可若咱们给她拖了后腿,那……想全身而退都难,毕竟,她必然会被其她人视为最大的威胁者。
所以这个时候,家里多做多错,陛下乾坤独断,天下事何事能逃过陛下之法眼?
万万不可因小失大!”
“老天爷!”
听完贾琮一席话,王夫人忍不住惊念一声佛号,道:“竟还有这么多说法?”
贾政连连点头道:“是啊,宫中凶险之极,多做多错,了不得!若非琮儿提醒,吾等险些犯下大错!”
贾琮微微皱眉道:“此法应该不是老爷太太的心思,是何人与老爷太太出的主要?莫非居心叵测?!”
贾政闻言面色一变,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也变了脸色,迟疑了下,道:“是你舅母……她,应该不会有歹心吧?你大姐姐也是她嫡亲外甥女儿。”
贾琮眼眸微眯,沉声道:“太太,论理琮不该妄议长辈。但老爷、太太为至亲之人,琮便不讳言心思。王家虽是太太娘家,王家舅舅也是极好之人,但那舅母并非贤能之辈,远不及太太万一。先前她与王礼合谋于琮,妄图置琮于死地,以贪沁芳园香皂买卖。王礼被流放三千里,病死途中,便结下了大仇。当然,此事许是琮生小人之心,但是,对一个丧子妇人之心,终不能不防。琮倒不怕什么,以一介蠢妇之能,又能耐我何?可大姐姐在宫里到了极紧要之时,出不得半点差错。另外,宝玉心地纯善,不会防人,万一她真起了坏心思,害我不成,迁怒到宝玉身上,那……”
这话真真唬的王夫人去了半条魂儿,若是早先一日贾琮这般说,她必是不信的。
可经历了媵妾之事,王夫人心里惊怒之余,哪里还能坚信她那娘家嫂子?
在小姑子看来,嫂子从来都是外人!
她自然不知道,读书人上起眼药来有多狠……
长吸一口气后,王夫人点点头,看着贾琮忍不住道:“琮哥儿,往后你可多照看些宝玉,我如今就这么一根独苗儿,你就看在我的面上罢……”
见王夫人惊恐之下难得放下架子伏低,贾琮忙道:“此话太太断不必再说,本分之事。”
贾政也不悦的看了王夫人一眼,道:“琮儿最是纯孝良善,友爱姊妹兄弟,这点连老太太都放心,何必多言?”说罢,又叮嘱贾琮:“外面艰难,你自己要多当心。实在不行,不要强求。你如今也是冠军侯了,家里也还过得去,回家来读书写字,也能过好。”
贾琮心中一叹,面上却笑的灿烂些,道:“侄儿省得。”
却见王夫人都抽了抽嘴角,连她都懂得,外面的事和内宅争锋差不离儿。
进一步可以,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