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涉皇权,任何荒诞、匪夷所思的阴谋,都有可能。
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但是……
他又早已被叶清拉上了这条带着无尽凶险随时船毁人亡的巨船上,不得脱身。
从他不得不出手用青霉救武王时,就已经注定了结果。
此事但凡让宫里那位知道分毫,贾家从上到下,怕是连只鸡都活不下来……
然而,贾琮自知以他目前掌控的力量,别说去帮那边什么,只一暴露,他就是最大的猪队友……
可是……
若什么都不作为,自己的命运,完全受别人的影响支配,这种滋味……
让贾琮如坐针毡,惶恐不安。
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给正在江南努力打通南下之路的茶娘子予以最大的帮助。
只有打通了这条生命线,他才有一点立足的底气。
以他现在的力量,真要发生些不测之祸,挽天倾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但带着亲近之人跑路的难度却要小的多……
终究还是时间不够用啊,若是能给他两年平静时间发展,他有足够的信心对任何人说不……
可贾琮知道,那边不会等太久了。
武王已经快死了太长时间,再苟延残喘下去,宫里那位就该反应过来了……
念及此,一股如山压顶的沉重感,让贾琮隐隐喘不过气来。
除此之外,方才他与叶清对视时,看到她眼中的眼神,那一抹对他的劝慰,和冷静的疯狂之色,实在让贾琮揪心。
贾琮想不明白,叶清到底为何非要如此做,她的生活,甚至超过了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的自在。
她为何还要……铤而走险!
更让贾琮难以忍受的是,叶清再度用眼神告诉他,让他放心,即使败了,也绝不会牵连到他身上。
只要他不自己露头……
或许,真到了事败的那一天,她还甘愿死在他手里……
可这他娘的,他又算什么?!!
简直荒唐!
“砰!!”
暴怒之下,贾琮一拳轰在了车板上。
外面护从的亲兵大惊,展鹏急问道:“大人,出了何事?!”
过了稍许,才得到贾琮阴沉的回答:“无事,加快速度,回府。”
……
东府,宁安堂。
见贾琮归来后,平儿忙起身迎向前,竟先看贾琮膝盖处,问道:“爷,果真跪了?”
今日慈宁宫来人传旨,气势不善。
贾琮得信儿后,略一思量,就让平儿将她平日做的最厚的护膝取来,迅速套在内袍膝盖处。
宽大的锦袍掩盖住了痕迹。
这护膝,是早先贾琮为了上朝跪拜之便,让平儿暗中所做,外人无人知道。
就算被人无意撞见,也可借口当初在黑辽苦寒之地喔冰躺雪留下了关节痛,戴上护膝暖膝盖之用。
慈宁宫来人,本就在贾琮意料之中。
前日那样大的场面下,他不留情面的训斥叶清,就做好了今日的准备。
不过他也思量,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太后顶多罚他下跪。
杀头、打板子什么的,都不至于,崇康帝也不会点头……
而且,他料定叶清会帮他敲边鼓说话。
因为前日他所言,本意便是为了叶清好,贾琮相信,她会明白……
若非如此,今日叶清也不会陪他到最后。
想起这些,贾琮眸眼中就闪过一抹阴鹜,不过看到平儿惊慌失措的模样,还是收敛起了心神,面上浮起笑容,道:“不碍事的,有平儿姐姐亲手缝制的宝贝在,今儿跪的一点也不难熬。”
平儿闻言蹲身,撩起贾琮锦袍前摆,解开系绳,取出两块已经变形凹陷下去的护膝,眼泪都下来了。
贾琮看着,眼中闪过一抹柔和,却坏笑道:“快起来罢,不然这个姿势,我又快忍不住了,这几日你身子不舒服,又不能服侍我。”
“哎呀!”
平儿闻言大羞,赶紧起身,见贾琮还能这样顽笑,心里的心疼担忧也去了大半,梨花带雨的嗔了贾琮一眼,面色娇羞,她道:“爷快去西边儿吧,都打发人来问了七八回了,连环三爷都被打发来跑了两回。”
她怕贾琮再不走,非要拉着她荒唐一回。
她虽甘愿为贾琮做任何事,可是……西府那边确实等的急。
其实贾琮自不会果真这会儿浑来,他也没这个心思,只是不想让平儿落泪罢。
贾琮将一礼盒放入怀兜中,又接过平儿递来的一卷画轴,告辞平儿后,往西府行去……
……
PS:今天不一定能三更,我会尽力,精疲力竭被掏空的感觉……
第五百六十四章 众生相(第二更!)
或许自崇康十三年底始,神京城压抑了太久。
接二连三的大案发生,压的人们心头沉闷的喘不过气来。
因此,等稍有些风平浪静时,憋闷了太长时间的勋贵高门们,便开始恣意的享乐受用。
就锦衣卫得来的信儿,这几日整个神京城的酒肉消耗,比前两个月加起来还要多。
人们如同疯了一般,吃喝玩乐,醉生梦死。
贾家,似也没能逃过这个怪圈。
总有理由,将大家召集起来,日日饮酒作乐。
连贾政都做过一回东道……
今日是探春的生儿,这样的借口,自然少不得一番高乐。
两台戏班子早早进了府,这会儿怕已经唱了许久。
贾琮走上荣庆堂抄手游廊时,便听到吹吹打打的声音,唱的是《鲁智深醉闹五台山》。
贾母是个性喜热闹的,必是有人投其所好。
“哟!侯爷回府啦!”
抱厦门前几个小丫头子正挤在一起往里看的高兴,忽一小丫头子无意看到贾琮到来,忙惊喜道。
其她丫头唬了一跳,不过见贾琮面色淡然,并无恼色,便争着撩门帘。
又见有人往里面通报,贾琮微笑颔首,进了门去。
鼓乐声止。
贾琮见烛火通明下,满堂珠翠。
一双双眼眸目光各异的看着他,多是欢喜之色。
他面上亦带着一抹微笑,先朝“寿星婆”点点头后,与贾母、薛姨妈、王夫人等亲长见礼。
叫起后,贾母先问道:“太后下懿旨传你进宫所为何事?可是像人说的那样,罚你跪太后宫去了?”
贾琮闻言,眉尖轻挑,道:“谁说的,传的这么快?”
“啊?!”
一阵惊呼声,贾母眉头一皱,道:“果真去跪了?好端端的,太后娘娘缘何罚你?可要紧不要紧?”
见她一副担心惹祸上门牵连到贾家的模样,贾琮呵了声,道:“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太后瞧哪个勋贵子弟不顺眼,罚一顿出出气也是有的。”
贾母见他如此敷衍,差点没背过气去,就听王夫人温声道:“琮哥儿,到底怎么回事?”
贾琮顿了顿,道:“真没甚大事,就是前儿太后侄孙女儿,那位芙蓉公子寻我,想要我徇私枉法,被我当众训斥了两句。然后成国太夫人今日就进宫向太后告了一状,太后便让我去慈宁宫跪着了。跪完也就完了……”
“你说的轻巧!”
贾母恼道:“那叶家女孩子是太后最看重的娘家侄孙女儿,她家里如今就这么一条血脉,连亲王公主都让她三分,你就敢如此轻狂?倘若太后气急,凤颜大怒下,你还不累及全家?”
今日贾琮本就心情不顺,再听贾母这般言语,真是让人生气。
他淡漠道:“老太太放心,果真惹出什么祸事来,我就把爵位让给宝玉,然后上门去给人当牛做马,绝不会牵连到家里的。”宝玉面色无辜,低下头去,心里无语这干他甚事……
“你!!”
许多事做得说不得,说出来太难看。贾母此刻就被犀利捅破窗纸的贾琮怼的下不来台,一张脸羞恼震怒。
众人惊骇之余,看着垂着眼帘的贾琮身上肃煞之气,都明白过来,他今日心情必是极差的。
贾母在内宅待了一辈子,虽然后半辈子只顺心顺意的享福受用,但她却并非是不会变通之辈。
哪个婆婆不是从媳妇熬出来的?
年轻时在舅姑跟前站规矩那些年,若练不出一副察言观色的好能为,那必然过的艰难。
这种本领时间久了,也就刻在骨子里。
虽然好些年没用了,但如今……这本领似又有了用武之地。
贾母也看出贾琮今日情绪不对,竟生生忍下了怒气,只寻思着改日再同这个孽障好好算账。
王夫人却愈发温和的同贾琮道:“好孩子,老太太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担心你年轻气盛,惹出了罪过坏了自己的前程。快别往偏处想,你素是懂事的呢。”
贾琮闻言,轻轻呼出口气,抬起眼帘,见满堂人大半都目露担忧的看着他,歉意一笑,躬身道:“是琮之不是,给诸位赔礼了。”
薛姨妈忙笑道:“也是难为琮哥儿了,外面那样多的大事,背负极重,他才这么点年纪……”见贾母老脸又有些挂不住了,忙调转话锋,笑道:“不过老太太说的亦是老成之言,这世上事上,最难得的便是一个忍字。我时常在家教你薛大哥,在外面务必要戒急用忍。发脾性闹一场容易,能忍一步却难。但忍那一时,却可风平浪静啊。这世道,什么也没平平安安顺顺心心好!”
贾母闻言大为高兴,赞道:“姨太太说的在理。”
这边见贾琮面色又淡了下去,王夫人忙笑道:“今儿三丫头生儿,快别说这些了。”
不过王夫人心里还是感叹,这世道,终究是爷们儿的天下啊。
曾几何时,连生计都艰难的大房庶子,如今竟到了连她都要看脸色,不愿见他发作的地步。
倒不是说王夫人怕贾琮,只是不愿意闹将开来大家太难看。
投鼠忌器。
哪怕在心底深处,她仍旧看不起贾琮的出身,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