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也不理,又连续画了贾政、王夫人和宝玉三人的画像后才收笔。
元春视若珍宝,看了又看,尤其是宝玉,对着画像宠溺不已。
还是一老成的昭容上前劝慰,不可激动太过,元春才收了眼泪,让抱琴好生收起来后,正想说什么,又识趣的没有开口。
因为她看到叶清正围着贾琮转圈打量,贾琮却坐在漆椅上自顾吃茶。
在宫中无趣了八年的元春,又按捺不住心中的熊熊八卦之火了,悄悄回了凤榻上,视线在二人身上左右移动。
“啧啧啧,没想到,清臣你还有这份能为……”
贾琮呵了声,看她一眼。
叶清眉尖一挑,问道:“你笑什么?”
贾琮扯了扯嘴角,未答。
叶清气急反笑道:“喂,你是不是太小气了,刚才我没理你,你也不理我?”
元春这才明白过来两人打什么哑谜,俏脸都微微发红了。
这光天化日之下,怎好这般打情骂俏……
叶清拿贾琮无法,又回到了元春身旁,笑道:“大姐姐,你也不管他一管?”
元春:“……”
贾琮都受不了了,问道:“你从哪论的大姐姐?你好意思不好意思?”
叶清哈哈一笑,看了贾琮一眼后,对元春道:“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对不对,大姐姐?”
自幼饱受传统女贞妇德教诲的元春,此时有点方……
叶清见她错乱的神情,忍不住咯咯一笑,在附近昭容女史担忧的目光下,见好就收,问贾琮道:“我出个谜,你若猜的出,我就回观了,不扰你姊弟说话。”
贾琮虽知她没好话,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点头道:“出吧。”
叶清指了指一旁一装着茶叶的小叶紫檀木盒,问道:“这种檀木做的盒子,叫什么盒?”
贾琮答道:“木盒?”
叶清弯起嘴角一笑,从袖兜里掏出一不知什么用处的盒子,道:“这是天外玄铁做的盒子,叫什么盒?”
贾琮抽了抽嘴角,道:“铁盒?”
叶清大眼睛愈发明媚,看着贾琮有些坏笑道:“那么问题来了,要是把你我做成盒子,你知道该叫什么盒么?”
贾琮:“……”
元春:“……”
满堂宫女昭容:“……”
叶清哈哈一笑,一挥宽大似仙的袖袍,又忽一收敛神色,正经道:“叫天作之合。”
看着叶清看似带笑,实在眸光闪动着担忧关切的目光,这一刻,贾琮心头忍不住一疼。
他明白过来,叶清为何出现在此处了。
她必是知道了今日宣政殿之事,知道了三大军机一起要杀他以平民愤。
所以,她就将她自己压了上来,作为维护他周全的压舱之石……
毕竟,在三位太妃出事后,无论如何,崇康帝都不会允许皇太后再出任何差池。
可是……
至此,她的清誉丧尽。
看看元春、抱琴和满殿昭容宫女的脸色便知……
今后不知有多少人,会暗中骂她是没娘教养的野丫头……
此恩,何其重也。
……
第五百八十八章 几家烟火
叶清潇洒离去后,凤藻宫内氛围有些怪异。
元春细细的看着贾琮,贾琮收拾好心情后,微笑道:“清公子喜欢顽笑,大姐姐莫当真……”
元春眼神意味深长,柔声劝道:“琮弟世之俊彦,如良才美玉,举世无双,合该有金枝玉叶相配。只是……琮弟当知清小主儿的情况,太后她老人家必是要让她招入赘之婿的,以延叶家香火。所以,清小主儿是断不能外嫁的。况且,她的性子不……”
对于深受礼教妇德教化的元春来说,叶清的行为已经不只是惊世骇俗了,简直到了不知廉耻甚至下作下流的地步。
尽管有太后在,无人敢明着说什么,但内心中鄙弃叶清的女人,不知凡几。
这样的女子,岂能为贾家妇,岂能为荣国女主?
元春心里是一万个不赞成……
在元春看来,太后对叶清到底是好是坏,真不好说呢。
若说坏吧,也是百依百顺,宠溺非常。
若说好吧……
却将她生生养成了女人中的“异类”和……“怪物”。
有时想想,这叶清也是个可怜人……
贾琮静静微笑听着,不过没等元春说罢,便岔开话题道:“大姐姐放心,我省得的。”又道:“大姐姐在宫里好生将养身子,其余皆不必多虑。家里内宅有老太太、太太在,外面有老爷和我在。百事无忧,怡然自得。老太太、老爷、太太的身子都很好,家里姊妹们安乐。只要大姐姐在宫里能平稳,过的快乐些,那贾家现在就是最好时候。大姐姐,吾家至此,富贵已极,不奢别念,唯愿阖家平安康泰,知足常乐。”
这番话中有话的叮嘱,让元春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并非只是一个年幼于她的堂弟,而是一家之主,大乾冠军侯,手中沾有无数鲜血的锦衣卫指挥使!
这个发现,让元春有些不大适应,怔怔的看着贾琮唤了声:“琮弟……”
贾琮面上的正色敛去,又浮现出温煦的笑容,在他清俊之极的脸上,显得无比阳光暖人,让元春不再拘谨。
贾琮看着元春的美眸,轻声道:“大姐姐,宫里多凶险,务必当心。若有难处,只管打发宫人传回家里。如今的贾家,不是大姐姐进宫时的贾家了,家族有足够的力量,为大姐姐排忧解难。时候不早了,我先出宫了。再有机会,我还会入宫来看大姐姐的。”
听闻贾琮要走,元春登时着急起来,将先前让抱琴准备好的礼匆匆取来,含着泪道:“琮弟来的匆忙,我也没准备及时,这金如意和沉香拐劳琮弟带回去给老祖宗,告老祖宗一声,说我很是想念,让她保养好身子。老爷喜看书写字,这新书二部,宝墨二匣,便给老爷……”
将一样样礼展开,又收起装好后,元春早已泪如雨下。
贾琮理解她的心思,这金碧辉煌的深宫里,连太妃都能自尽而亡,皇子都能暴毙,每一日,不知会发生多少阴谋诡计和算计。
数十年夫妻恩情的帝后,也不过一转眼间,就被打入冷宫。
这是一座没有人情的冰冷世界,纵然世间第一等尊贵奢华,终也不过是那不得见人的去处……
元春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官宦人家的娇小姐,在此处煎熬了八载,一颗心怕是早已支离破碎。
即使面对贾琮这个当年连印象都没留下的堂弟,也如救命稻草一般难以分别。
贾琮见之,温声劝道:“大姐姐宽心,今我为天子近臣,一心忠于王事,陛下既然让我来看大姐姐一回,便不会拒绝第二回。等回家后我禀明老太太、老爷、太太,得到他们的吩咐嘱托后,必再来看大姐姐。再不会像以前那般,一别数载难见亲人。”
“果真?”
元春含泪激动道。
贾琮微笑颔首,道:“果真。”
……
大明宫,养心殿。
东暖阁内,崇康帝听戴权呈述罢,面色古怪不已。
叶清的做派着实让他……吃不消。
这世上怕是没有哪个人能受得了这样的女人,这不是唐时那些豪放公主的做派么?
何曾听过正常女子,同一个男人说咱俩是天作之合的?
唉……
崇康帝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这件事若是让太后知道了,怕又要震怒。
到时候,发作的自然不会是主动招惹人家的叶清,只会是贾琮。
可现在正是重用贾琮的时候,又不能让他出事耽搁了……
“可都下了封口令?”
好在,此时凤藻宫的每一个宫女奴才都在崇康帝的绝对掌握下,还来得及补救。
听闻崇康帝之言,戴权忙赔笑道:“已经让她们都闭嘴了。不过主子爷,那冠军侯大言不惭,还说能再进凤藻宫,您说可笑不可笑?”
崇康帝眸光冷漠的瞥了戴权一眼,让他闭上嘴,然后道:“传旨王子腾,让他再往贾家走一遭罢。另,告诉贾琮,恩准他每月进宫一次。”
戴权出去打发人传旨后,崇康帝看向一直默然不语的苏城,寒声道:“大伴,可查出了什么没有?三位太妃,缘何会同一日留血书自尽,还泼一盆污水到朕头上!这血书,又缘何会这样快流传出去?朕将皇宫交给大伴,出了这样的疏漏,你有何话说?”
苏城闻言,面上难掩愧色,跪地道:“奴才辜负圣恩,罪该万死。”
崇康帝压抑了一天的怒火陡然爆发,怒声咆哮道:“朕不用你万死,只杀你一次就够了!朕问你,到底是何人在背后兴风作浪?今日若非贾琮生出急智,你可知朕将陷于何等不堪之地?以子弑母,逼迫老太妃自尽,都够人废了朕!!那三个畜生,当着满朝军机的面,妄谈废立之事,都是你这条老狗之过!朕,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
苏城闻言,重重叩头在地,不一会儿,便是流了一地血污。
崇康帝看着这位深受他信重,却又让他陷入无比狼狈之地的奴才,猩红的眼眸中如喷火一般。
不过,发泄了一阵怒气后,到底恢复了些理智,重重哼了声,问道:“说,到底查出了什么没有?若果真再弄个无头案出来,你这条老狗,自己去殉太妃去罢。”
苏城抬起头,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却为难道:“主子爷,虽查出了些线索,可是……”
“啪!”
刚刚平复些怒气的崇康帝,听闻此言再度暴怒,抄起御案上的玉镇纸就砸了下来。
一下击中苏城的头部,本就磕的稀烂的额头,绽放出一朵血肉组成的血花……
苏城却是连痛都未喊一声,再度叩首道:“主子爷,奴才担心是别人故意误导……”
“住口!你这条老狗!当真以为朕不舍得杀你不成?说!到底查出的是谁?”
“……是,是……是重华宫的总管太监赵鹤。”
重华宫,是太上皇幽居之处。
赵鹤,是跟随太上皇一生的老奴。
一瞬间,如一盆冰水,倾倒在了崇康帝头上。
太上皇!
……
皇城东,锦衣衙门。
贾琮出宫后,便直接至此,派锦衣缇骑招来了南北镇抚司镇抚使韩涛、姚元。
又有锦衣卫指挥佥事魏晨,北镇抚司缇骑千户展鹏、南镇抚司宪卫千户沈浪齐至。
贾琮看着座下诸人,将宫中发生之事简略说了遍,最后道:“保甲之法,在南边时我便同你们详实分说过。以此法,可监控天下的同时,亦可使良善百姓得益,免受坊间青皮恶棍和淫祠邪教的欺压。如今都中多有流言蜚语惑众妖言,诋毁圣恭。妄图扰乱朝纲,侮蔑天子,此为吾等天子亲军,最不能容忍之事。故而今日本侯奏请天子,在都中一百零八坊内施行此法,陛下已经应允。”
此言一出,魏晨、韩涛、姚元三人都忍不住变了变脸色。
三人都知道,此法一旦实施,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