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听贾琮夸他,心情登时好了起来。
有一个太能干的儿子,有时也会让当父亲的失落。
不过在领兵军事方面,武王还是极有自信,笑道:“倒也有一些缘故,当年,朕便领着数百御林军,在此纵横驰骋,追逐打猎过。为了和几位叔王伯王较量,才开始学习兵法。”话锋一转,道:“不知太子今日,要让朕和诸位将军,观看什么演戏?”
武王身边诸将也纷纷看过来,贾琮淡淡一笑,道:“上林苑十数年未打理,林中野兽孽生,不时出去为祸乡民,百姓深受其苦。儿臣今日特意请父皇与诸位将军,来看儿臣亲卫除此害民凶兽。”
武王闻言微微颔首,其他将军却显得有些不大在意。
许是武人直肠子,宣府总兵刘焕章大咧咧笑道:“殿下何须如此麻烦,不过些许畜生,随意派些军士扑杀了也就是了。”
言下之意,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兴师动众。
武王奇道:“你很忙么?”
延绥总兵刘敏宽忙笑道:“陛下还不知这夯货,除了打起仗来和疯子一样,平日里说话也不着边儿。”
刘焕章抓了抓脑袋,嘿嘿赔笑道:“王爷……哦不,皇上,臣这不是怕累着太子吗?这些粗活计交给臣等来做便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臣这么多年没仗打,骨头都快起锈了。”
武王笑的隐有深意,呵呵一声道:“别急,有你过瘾的时候。”
说罢,不再理他,对贾琮温言道:“太子开始罢,朕也想瞧瞧,你能给朕带来什么惊喜。”
贾琮躬身领旨后,对东宫侍卫统领展鹏点点头。
展鹏霍然领命,却先带人捧着二十个长盒过来。
贾琮亲自打开一个,取出一金黄色尺许长短的单筒状物什,奉与武王,道:“父皇可以此观之。”
说罢,又取出一支来,做了做示范。
武王见之好奇,学贾琮模样,端起放平于眼前一看,轻轻“咦”了声,从容的面色却凝重起来。
半生戎马的他,再明白不过这支单筒“千里眼”的作用有多大。
放下“千里眼”,武王先看了贾琮一眼,然后对身旁的李道林、屠尤等人道:“你们也看看。”
展鹏忙命人送上望远镜,李道林等人用之观看,登时纷纷变了面色。
贾琮的目光却落在李道林身后的李虎、屠承等人身上,微微颔首。
李虎面色有些复杂,不过终究还是咧嘴笑了起来。
贾琮轻轻一笑,侧脸对展鹏道:“开始罢。”
展鹏领命,走出御帐范围,从怀中取出一面令旗,挥舞了几下后,便见郭郧领着一营一千二百背负火枪的兵卒,踩踏着规律的步伐入场。
九边将帅们并非没有见过火器,但对火器的印象,普遍不大好。
射程没有强弓远,准头更不用说。
雨雪甚至潮湿天都不好用,有时还很容易炸膛。
太娇贵了……
守城或许还行,但野战军用火器打仗,很容易被坑。
刘焕章张嘴就想说话,却被与他交好还有些亲戚的延绥总兵刘敏宽一肘子怼在勒间。
这个蠢货,作死都没这样作的!
被刘敏宽狠狠瞪了眼后,刘焕章也反应过来。
如今武王复得太子,怕恨不能将太阳摘下来给他。
这个时候和太子作对,哪怕是好心,也会惹得武王不悦。
若是再产生些误会……
刘焕章大脸一白,赶紧把嘴紧闭上……
不过这时,就算他再想说什么,也没人理他。
郭郧带着独孤意等人操练出来的一千二百名火器兵,分三排而列。
不过虽如此,但每排四百人,又以五人为一小组,间隔开来。
以避免编制臃肿,难以有效约束。
第一排士卒单膝跪下,后两排交叉站开。
正对前方湖泊空地上已经愈发不安狂躁的兽群们。
郭郧站在侧列,手中持一鲜红的令旗,忽地高高举起。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火器开火声响起,继而对面只百余步外的兽群中出现凄厉绝伦的惨嚎声。
无数猛兽再也不顾周遭士卒的猎杀,拼命的往四面八方突围起来。
然而火器营一开始,攻击就如暴雨一般,没有停止。
第一排士卒开火完毕,原地装填。
第二排士卒无间歇开火。
待第二排士卒开火完毕,原地装填,第三排士卒紧跟着开火。
等第三排士卒开火完毕,第一排士卒已经再次装填完毕,准备射击。
这疾风骤雨般的射击,其实根本不用太过瞄准,当然,以现下火器的精准度,瞄准的意义也不大……
但当以四百人为一排的距离密集开火时,精准不精准并没关系的。
一排排子药如雨点般击打在兽群身上,除却一些如披着曾淤泥壳的野猪和熊罴外,其余大部分野兽纷纷倒地惨死。
逃过火器攻击的,实在寥寥无几。
而那些披着“坚甲”的野猪们猩红着眼,被子药打的生疼,甚至流出血来,疯狂之下,朝火器营这边冲扑而来。
还有受伤的熊罴和幸存的猛虎,也都发起决死冲击。
在发现火枪对这些狂猛巨兽似乎无法尽功后,郭郧立刻变更令旗,高高举起的令旗,横向挥动了五下。
见此,队伍排头的二十个士卒眼睛登时一亮,似挺激动一般。
他们竟放下了手中火器,然后从腰间取下了几个奇怪的“棒槌”。
用望远镜看到这一幕后,本就面色肃然乃至凝重的武王等人,纷纷纳罕起来。
好在没多久他们就看到了,这些棒槌是干什么用的。
那二十名士卒,从“棒槌”下扯掉一根绳索后,然后飞速的扔向了冲锋而来的野猪、熊罴们。
二十枚“棒槌”飞过去,刚落在野猪、熊罴的身边,就听到巨大的轰响声冲天而起。
连那凄厉的野猪惨嚎声,都被掩盖了下去。
武王等人见之,无不骇然!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棒槌啊,怎跟火炮一样强悍!
虽然还差一些,但这小棒槌容易携带啊!
若将这些棒槌丢进敌营,丢进粮草,或是丢进骑兵队伍中……
武王并九边大将们,眼睛都直了!
而距离御帐不远处,一架御辇内,黛玉面色苍白的坐在那,唬的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叶清虽也面色发白,但一双眼睛却明亮之极。
她终于明白,曾经贾琮为何对她说,他有自己的底牌……
她原还以为,贾琮的底牌就是他散在外面的那些力量和退路。
为了顾及贾琮的体面,才没有去嘲笑。
今日她才终于明白,贾琮的根底到底有多惊人。
怪不得,他同武王说,这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也怪不得,葡里亚、红毛鬼们,能以百万之民,纵横四海无敌。
这等青史之上闻所未闻的作战方式,着实令人胆寒!
硝烟散尽,一片狼藉。
“太子今日,为朕与诸位将军,搭了一出好戏啊!”
良久之后,武王才放下望远镜,看了贾琮好一阵,才缓缓说道。
眼中的激赞之色,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
“乖乖了个天老爷,这都是些啥子顽意儿?”
辽东总兵周木堂瞠目结舌道。
说起来辽东军镇是大乾九边这些年少有的不停经历战争的边镇,厄罗斯罗刹鬼子不停的犯边雅克萨城,辽东军镇便始终处于战备状态。
可是就算是厄罗斯的罗刹鬼子,火器好像也没如此犀利。
更别提最后那劳什子掌心雷了。
东北苦寒之地,过了十月就开始积雪。
火炮运送几乎不可能。
也正因为如此,每年冬季战争,才是最血腥之时,都是靠人命堆出来的胜利。
可若辽东军镇手里有这样的利器,那……
一时间,周木堂浑身燥热起来!
不止他,其他诸如甘肃、蓟州、固原等镇的总兵及诸多副总兵还有数十员参将们,都顾不得是在御前。
一个个喧哗咆哮起来。
可是仔细听听,似乎连他们自己都未必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大概只是单纯在发泄他们心中的激动、亢奋或许还有恐惧……
他们竟不知,世上的仗还能这样来打。
李道林到底老成些,待周遭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他率先开口问道:“殿下,臣方才观之,火器兵皆未点燃火绳,是否是说,如今的火器,已经不再害怕风雨天气?”
贾琮点点头,道:“基本无碍,子药被装在防水的油纸包内,且火器内是以火石引燃子药,故而不惧雨雪。”
郑国公屠尤沉声道:“不止如此,臣观之,火器发射速度,也快了许多,竟成密集攒射!以此阵来抗击骑兵……除非连马身也披甲,否则,骑兵对步卒的冲撞优势,不复存在!”
宋国公刘智则唏嘘道:“若是以骑兵于马上携火器奔袭,再辅以神雷……啧啧!”
宣府总兵刘焕章忽然大声道:“殿下,不知此等国之利器,何时能让九边装备?若宣府有此利器,臣敢担保,自此草原鞑子再无叩边之时。他敢来,臣就让他有来无回!”
“不可!”
李道林沉声道:“这等兵器除却中央御林军和太子六率外,边军不得装备。”
此言一出,登时引了众怒。
当了一辈子丘八,这些边军将帅们怕是喜爱神兵利器和宝马比喜爱女人更甚。
如今眼见朝廷竟出现了这等开天辟地的神兵,李道林居然阻止给大乾最精锐的九边配备,这不是比杀人父母***女更可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