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也没想到,到底还是牵连上了。
方子拍卖会后,北地的生意被平遥李家包了,但这里面有各家的股。
虽然他们只拍了北地一省,可心里却都清楚,真正的大头,在草原!
他们得了晶莹雪的方子,虽然守着不富裕的晋西,可以后赚到的,一定比江南还多。
原本诸人就准备北反,大干一场。
却不料朝廷将他们留下,商讨银号之事。
真真是天降横灾!
好好的聚宝盆,让朝廷给惦记上了,非但要监管起来,开口就是两成的份子,这不和明抢没分别么?
然而,若能前知今日之事,别说两成,就是三成五成的利他们都愿意给!
念及此,北地最大银号的东主雷志泰仰天叹息一声。
广泰新的东主素来以雷志泰马首是瞻,连银号中间一字,都得自雷志泰之名,他见雷志泰仰天长叹,不由问道:“大哥,这次果真艰险,过不去了么?”
雷志泰此刻不欲多言,只道:“商贾,到底只是商贾。忘了本分,就要临大难哪!”
雷家和其他晋商大家不同,雷家原本只是寒酸破落户,连饭都吃不饱。
雷志泰的爹娘更是在苦寒中,无钱买药看病而死。
雷志泰八岁当学徒,因为聪明伶俐有眼力,十岁就成了伙计。
在伙计位上勤奋好学踏实干了八年,十八岁成了平遥城内最年轻的掌柜。
可惜后来老东家病逝,新东家上台后嫉他才能,生生将他逼走。
只是不想,这一逼,就逼出了平遥乃至晋西最大的晋商来。
日升昌如今在大乾十八名城皆有分号,堪称大乾第一银号。
虽千万家财亦不足以形容雷家之富,但雷志泰万万没想到,会卷入这等谋逆大案中来。
若是寻常官家想要拿他,雷志泰也不怕。
不提他本身与大乾官场上诸多名臣的交情,只雷家这三十年来供出的士子官员,就不下百人!
朝廷里能为他发出声音的官员,不计其数。
谁敢以官爵来咬他一口,他就敢狠狠的打回去,敲碎敌人满口脏牙!
可是……
这一回不成了。
朝廷齐心协力来办此案,一点通融的可能都没有。
他也相信,朝廷不是为了贪他们晋商的亿万家财。
只是为了那位太子,那位颇具传奇色彩,自幼潜龙在外的太子。
如今他是天家唯一一根独苗,贵重之极,身上担负着亿万黎庶和万里江山。
可是,平遥曹家的曹准,却妄图谋逆弑君……
或许,曹准以为这位太子,和先帝那三位皇子一样,没什么不可杀的。
若他果真谋掉了这位太子倒也罢,当今天子自囚十数载,听说早已油尽灯枯。
太子暴毙,天子必不能久活,或许也就过去了。
如此一来,宗室里选出新皇来,多半就能废黜新法,也不会有人再打银号的主意。
只可惜,曹准败了。
这一败,却让整个晋商都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雷志泰素来足智多谋,然而以他之智,也想不出有任何法子,来解今日之危局。
哪怕朝廷明日忽然下令,将他们几家悉数抄家拿问,直接屠了,他都不意外。
“那是天威啊!”
听到连雷志泰这样雄虎一样的人物都如此绝望,其他人更纷纷如丧考妣,坠泪不止。
“这会儿知道天威了?”
忽然,一道声音从牢房外传来,让一直渴望能和外界关联上的诸晋商登时一惊,又如抓救命稻草般,纷纷倚了过来。
然而等他们看到来人后,却无不目瞪口呆。
还是雷志泰最有眼力见儿,立刻跪下行大礼叩拜道:“罪民雷志泰,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他人也醒悟过来,都是人精,好话不穷。
北镇抚司的土皇帝此刻如同乖巧的鹌鹑般,规规矩矩的站在椅子后面,见贾琮微微扬了扬下巴,立刻打发人去点火烛。
没一会儿,整片空间都沐浴在光明中。
诸晋商也终于看清了当今太子到底是何等龙凤之姿,也纷纷心中急剧揣测其来意……
贾琮淡漠的目光扫过诸人后,道:“原本内阁廷议,是要将尔等悉数诛族,以固天威。但孤念及正值父皇登基,普天同庆之时,杀戮过甚,未免不美。再者,也怜人才难得,所以暂时还未点头。今日过来瞧瞧,看看你们,到底冤不冤……”
此言一出,雷志泰抢在几个正要开口想要喊冤的晋商之前,跪地重重磕头道:“太子殿下,罪民们虽未与曹准沆瀣一气,但到底多少知道些他有谋算,虽绝没想到他会行此畜生不如的勾当,可无论如何,也难洗同伙之嫌,所以,罪民等绝不敢喊冤。”
贾琮闻言,眼睛眯起,看着雷志泰缓缓道:“都道天下商贾中数晋商最雄,今日看来,果真名不虚传。”能有此心性魄力识时务,殊为难得。
雷志泰闻言,又连连磕头,说了些谦卑之言,道:“罪民不敢轻狂自大,也不敢当着殿下的面妄自菲薄,罪民于银号一道,确实有几分心得。若殿下若容罪民效力,将功赎罪,罪民愿捐献所有家财,愿为朝廷出力,愿为殿下效死!”
此言一出,诸晋商们纷纷色变,眼神骇然的看向雷志泰,都觉得此人疯了不成?
然而贾琮却忍不住收缩了下瞳孔,目光如刀般盯着雷志泰,过了许久,方道:“若在乱世,汝必为曹孟德、司马仲达之流。”
对别人狠不算什么,对自己狠,且能如此果断者,当世实无几人。
雷志泰闻言,面色瞬间惨白,一头冷汗如浆般流下。
却又听贾琮缓缓叹道:“谁说我中华无人杰?只可惜,心中无忠义……”
“殿下!罪民知忠义!罪民知忠义!”
雷志泰似要握住最后一缕生机,一边磕头一边大声道:“殿下明鉴,罪民自经商以来,从未作奸犯科从未巧取豪夺从未仗势欺人过。但凡有善事要行,雷家绝不落人后。修桥补路,赈济落难百姓,捐赠银资以兴教化,雷家从不吝啬。雷家心存敬畏,心存忠义啊!殿下,罪民只求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罪民必将誓死效忠,誓死效忠!”
眼见雷志泰嘶声力竭,额头磕的稀烂,地上流了一地血糊,贾琮方道了句:“孤知道了。”
说罢,不看豁然抬头,满脸惊喜的雷志泰,转身离去。
等诏狱内重新恢复黑暗后,刚硬了半生的雷志泰,却如泥般瘫软在了地上。
于黑暗中,眸光露出一抹死里逃生的笑意。
旁人都直道他被唬破了胆疯了,唯他自己心中大笑,嘶吼何其幸哉!
虽丢失了千万家财,可只要能活下去,他早晚能再翻身!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可笑这些平日里精明的乡党们,却在最重要的时候,犯了糊涂……
……
“殿下,你不杀这些晋商了?”
出了诏狱,展鹏稀奇问道。
贾琮看了这位亲随一眼,奇道:“谁说不杀?”
展鹏:“……”
又道:“既然殿下要把他们杀光,何苦大晚上还来一遭?”
贾琮更奇了:“谁说要杀光了?我说了吗?”
展鹏:“……”
贾琮心情好,不逗这个呆将了,笑道:“哦,来时是说过。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嘛,人才难得,若能用,就不必杀。当然,总还是要杀一大批的,用人头,来警戒世上商贾,有些事,别说做了,连沾点边儿都是天大的罪过!”
……
第七百三十六章 暗爽
“这一封书信来得巧,天助黄忠成功劳。
站立在营门传营号,大小儿郎听根苗:
头通鼓,战饭造。
……”
回至东宫,贾琮明显心情愉悦,哼起了《定军山》。
一旁王春难得见贾琮如此高兴,躬身赔笑道:“主子今儿心情真好!”
对于内侍这种生物……贾琮的心情是比较复杂的。
从心底里说,他觉得这种不人道的行为,令人发指。
但是已经存在了近两千年了,宫中有数千去了尘根的火者,大多数都是自幼时被送入宫中,求一条活路罢。
若不用,让这些人又能去哪里?
只是贾琮已经暗中下令敬事房,不许再收新人了……
果真要人服侍,花钱请一些清白健妇,也比这种靠谱。
就算要延续传统,也不一定非要本国子民……
对于王春难得鼓起勇气说话,他也没不搭理,只是也不好解释什么,只道了声:“没什么,想起了些事罢。”
看出贾琮不愿多言,王春便识趣的不再说话。
贾琮则继续往宜春宫而去,心里还是暗爽。
怪道前世共和国初期三大改造那样轰轰烈烈,真的很爽诶!
原本他还想徐徐图之,借助晋商银号,慢慢培养些人才,再成立内务府银号。
这样一来,日后天家掌着军权和财权两样大权,虽不能说万事无忧,但只要后世之君不会太废物或者太天怒人怨,改朝换代就很难发生。
没想到,他本将心向明月,却架不住有人拼命往刀口上来撞!
若不趁着这个机会,直接将那些“落后份子”给改造成公,都对不起他当年上的那些政治课……
这样一来,省下他多少时间!
更不用提抄家能得多少银子……
许多事,都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譬如独孤意等人正在山东挑选良家子编练新军,就不用再受饷银的制约。
当然,晋商不能杀光,不然吃相就太难看了。
他还需要留一部分人,替他宣扬他的仁义和正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