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脑袋就是躲在刘老汉的狗儿。如果他此时有勇气抬头透过门缝看过来的话,一定会认出“文长”手里的战刀就是他之前看到的闪闪发亮的发光物。不言而喻,那刀背上的水痕就是狗儿的杰作,一泡童子尿浇上去,自然会留下一坨黄色的印迹。这也难怪“文长”对他们父子俩心生杀意,堂堂北伐副先锋的战刀尚未开荤,却被七岁大的孩童浇了一泡尿。这事一旦传扬出去,岂不是让他魏延颜面扫地,被人嘲笑一辈子?
魏延,字文长,荆州义阳人,原长沙太守韩玄帐下裨将,三年前被军师庞统看重,曾参与胁迫江东一役,后升任中郎将。此番庞统挂帅北伐,魏延再次被委以重任,担任文聘的副将,前军副先锋。
显而易见,勒马站在长脸文士身边的威武将领就是魏延的顶头上司,荆州大将文聘。文聘,字仲业,荆州宛城人,多年来一直替刘表镇守荆北,抵御西凉军南下,居功甚伟,乃刘表麾下亲信将领。在刘表登基称帝之后,文聘被敕封为后将军,位比三公,由此不难看出刘表对他何等器重。
此次庞统领兵北伐,文聘担任先锋大将,之前攻入城中的黑甲骑兵就是他帐下另一位副先锋刘磐率领的精锐战骑。与此同时,他率领的先锋前军共有五万大军,除了两万五千战骑之外,余下两万人马则分布在其它三面城门之外,已然对邓县形成合围之势,封锁所有北上的道路,严防消息泄露。
值得提的是,文聘口中的“元直先生”就是前军参军徐庶,他是庞统举荐的谋士,此番是第一次随军出征。除了他们三人之外,此刻站在城门口的另外两名将领都来自江东,并且是江东军中早已成名的悍将,九江周泰周幼平和蒋钦蒋公奕。
第237章铁骑入梦(四)
徐庶出面说情,刘老汉父子俩才得以保全性命。
在魏延那双欲要择人而噬的冷厉目光注视下,刘老汉带着儿子战战兢兢地离开城门,不时回头张望,生怕背后有人放箭。
直到远离城门靠近山林之际,他抱起儿子撒腿就跑,眨眼工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目送这对父子离去,徐庶环顾四周,不无忧虑的幽幽说道:“在明知城门不保的情况下,整整五百余名守城将士居然没有一个人弃城而逃,所有将士都是迎面中箭而死,西凉军之强悍由此可见一斑。如果接下来的战事都是这样,那么我等此次北伐前景堪忧啊!”
文聘闻声愕然,当即扭头四处张望,恍然发现一切正如徐庶所说,城门口的十余具尸体全是正面中箭,城楼上的守军同样是被利箭射杀,中箭的位置都在胸前。作为常年与西凉军对峙的戍边将领,他自然知道这种情形意味着什么,只是让他感到惭愧的是,和西凉军对峙相持多年,他居然对此视而不见、毫无察觉,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一念至此,文聘不得不承认,徐庶其人观察入微,心思缜密,见识不凡,确有大才,军师庞统所言不虚。
“先生勿忧。末将与西凉军交战多年,确如先生所说,西凉军勇猛凶悍,作战顽强,然其并非不可战胜,只要谋划得当,照样杀得他屁滚尿流。何况。此次出兵南阳还有先生这等当世贤才相助,我等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的速战速决。严密封锁消息,半月之内即可收复南阳郡!”说这番话时。文聘显得很有信心,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令魏延、周泰和蒋钦三人深受鼓舞,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斗志高昂。
只是他们三人对文聘盛赞徐庶的言辞却是有些不以为然,认为文聘言过其实了,对徐庶的才能究竟如何仍然抱以怀疑态度。即使眼下徐庶献策轻而易举的夺取了邓县,他们仍是半信半疑,并不完全认可徐庶的才能。
魏延三人的心思都表现在脸上。徐庶一看便知,可他却佯作不知,更不会多做解释。事实胜于雄辩,与其多费唇舌说服他们,不如把心思用在谋划战局之上,等到真正拿下南阳郡之时,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想到这里,徐庶轻笑道:“收复南阳军还言之尚早,眼前这座城池就是个难啃的硬骨头。邓县守将于禁乃成名已久的宿将。擅长守城,眼下我等出其不意偷袭东门,打得他措手不及,但是想要彻底攻占此城。还须诸位将军奋勇冲杀方能成事。”
文聘应声点头:“先生所言不虚。除去东门之外,城中尚有四千余守军,而且于禁帐下还有两名勇猛过人的悍将。此前多次交锋当中我帐下十余名将领全都被此二人斩杀于阵前。是以城守府确实是个硬骨头,我等想要速战速决。就必须将此二人予以斩杀,否则早晚会被他们突围出去。”
魏延闻声色变。诧异道:“将军为何不早说,害得我等在这里耽误工夫?”话音未落,他已策马挥鞭,打马冲进城中。
文聘知道魏延就是这么个脾气,心高气傲,一旦脾气上来了,谁也拦不住。于是他当即对徐庶解释道:“先生勿怪,文长脾气急躁,但他确是勇武过人,实乃我军不可多得的大将之才。”说话间,文聘不由看了看周泰和蒋钦二人,却见他们俩并不着急,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显然,江东将领眼下还有所顾虑,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理。周泰和蒋钦二人此行的任务就是保护徐庶的安全,所以他们俩只听命于徐庶,文聘都无权调动他们。
徐庶毫不介意的淡淡一笑:“既如此,事不宜迟,我等同去城守府,见识一下于禁和那两名战将的风采。”说完话后,徐庶打马就走,周泰和蒋钦二人带领一千亲兵随后跟上。文聘见状也不多言,当即大手一挥,带着帐下五千兵马直奔北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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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邓县相距五百里开外的河南郡,开封城下此时同样上演着一场异常激烈的大战。
南阳邓县与开封相距甚远,但是两地的战事几乎是同时展开,都是在黎明之时拉开战幕,辰时左右全面展开厮杀。
时间回溯半个时辰。那时的开封县城同样沉浸在宁静之中,城里城外的百姓都还在睡梦里,根本没有人能够想到危险正在悄然逼近。
与南阳郡的防御态势不同,河南郡与兖州边境上防范甚严,虽然还称不上是屯集重兵,却也不像邓县那样完全依托城池防御,在城池之外近乎不设防。
相对于邓县于禁只有五千郡府兵守城的局面而言,开封县城内外却屯驻着三万铁骑和五千郡府兵,防范之严密与邓县不可同日而语,完全没有可比性。从兵力部署上不难看出,西晋李利始终把北魏曹操视作生平之劲敌,遂在边境上驻扎重兵,根本不给魏国留下一丝一毫的可趁之机。
与之相比,李利对南汉方面无疑是有些轻敌,除了在宛城屯集重兵之外,边境上的兵力明显不足,疏于防范,由此才让荆州军有机可乘,一举偷袭得手。
或许,西晋国内上至皇帝李利下至普通军士,都不认为南汉刘表敢于率先出兵,胆敢与西晋大军正面交锋。是以西晋大军的兵力部署一贯是北强南弱,在防御北魏方面十分谨慎,却在防御南汉方面过于松懈,这种布局本身就存在漏洞,轻敌之心昭然若揭。而轻敌,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大忌,轻敌必败早已成为一条颠扑不破的规律,千百年来的无数次战争无不印证着这条铁律的真实性。
天蒙蒙亮。位于开封城东的将军府已经点亮了风灯,府门大开,百余名甲士伫立在府门前,晨雾裹挟着丝丝凉意落在他们的甲胄上清凉如水,湿冷而清新的空气涌入鼻孔,沁人心脾。
正堂上,身着银色战甲的赵云端坐于堂上翻看书简,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壶刚刚煮好的清茶,清香扑鼻的香气在大堂里弥漫,置身其中,令人心旷神怡。亲兵队长夏侯兰轻步上前倒上两杯茶,一杯放在赵云的右手边,一杯自己饮用。他端着茶杯顾自走到堂下落座,嗅着茶香闭目养神,待手里的茶杯稍稍冷却后,再慢慢喝茶,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声响。
晨读是赵云领兵征战多年养成的固有习惯。他的作息时间很规律,除了某些特殊情况,如大战之中或领兵出征途中,除此之外他一贯是亥时初刻入睡、卯时初刻即起(晚上九点至清晨五点),雷打不动,一年四季都是如此,至今已有十多年了。
亲兵队长夏侯兰是他的同乡,也是自小玩到大的总角之交。从赵云护送妹妹出嫁时开始(司隶大战),夏侯兰就跟在他身边,其间夏侯兰也曾担任万夫长,独领一支兵马,却战绩平平,无甚建树。遂在讨袁之战中重新回到他身边,担任亲兵队长,随后跟随赵云入川西征南蛮,而今夏侯兰官拜讨逆将军、关内侯,虽然爵位不高,却也算得上是功成名就,得偿所愿。
由于长期跟在赵云身边,夏侯兰也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美中不足的是他喜欢喝早茶,清晨起来就煮上一壶茶,直到喝完一壶茶,才去吃早饭。赵云没有这个习惯,但他很喜欢闻茶香味,因为茶香可以提神,能他思路更清晰,增强记忆力,这对他常年不辍的研读兵书很有裨益。是以他并不反对夏侯兰晨起喝茶,但他自己却从来不喝,一贯是饭后喝茶,空腹喝茶对身体不好。在这一点上,赵云很自律,也屡屡提醒夏侯兰,可惜没有效果,时间长了,他也就不再提醒,毕竟谁都有爱好,晨起喝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用不着小题大做,喋喋不休。
今天清晨似乎与以往不同,夏侯兰并没有察觉到有何不妥,直到他喝完一杯茶后,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东张西望半晌,他才留意到问题出自赵云身上,当即开口问道:“以往将军晨起读书都是着便衣,为何今日全身披挂,难道有战事?”他和赵云实在是太熟悉了,以至于他刚才根本没注意赵云清早起来便身着战甲,穿着战甲读书,怎么看都有点不伦不类。是以他才会感觉别扭,后知后觉的发现赵云今天与以往不同,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果然,赵云闻声后轻轻放下兵书,起身端着茶杯走到堂下,与夏侯兰并肩而坐。轻呷一口茶,赵云答非所问的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呃,什么日子?”夏侯兰愕然应声,既而眼珠一转,不确定的道:“陛下登基至今已整整半年?”
赵云轻轻摇头:“不,还差七天才满半年,但这并不重要。你平时不加留意,否则你一定会想到,今天是我晋国科举大考的日子。一个月前,陛下来信说,此次科举取士非同一般,今日长安城内是科举考试,长安城外同样面临着一次严峻的考验。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思考陛下所说的考验到底是什么,直到前天送走最后一批士子,我终于想明白了。陛下在信中所说的严峻考验就是提醒我等,南汉和北魏两国很有可能同时发起进攻,而时间就是今天”
第238章铁骑入梦(五)
“啊,今天?”夏侯兰失声惊呼道。
赵云应声点头,十分笃定的道:“就是今天。这南北两大诸侯国突然出兵攻打我西晋,就是想借助今天科举取士之际向世人证明,我西晋虽然占据着半壁江山,一家独大,但他们两国同样拥有不亚于我西晋的实力。如果他们能够偷袭得手,此次科举取士必将是虎头蛇尾的局面,草草收场,如此一来他们的阴谋就得逞了。”这是赵云对目前局势的理解,虽然并不准确,却也相差不远。如果用一句当下流行语来形容此次南汉和北魏的行动,那就是刷存在感。
事实上,自西晋立国以来,尽管兵马未动,但是西晋国势之强盛已然超过了南汉和北魏两国,俨然叱咤风云,独领。与之相比,南汉国和魏国就显得黯然失色,无论是地盘人口还是经济国力,乃至军事实力,方方面面都比不上西晋。
更有甚者,西晋推行科举取士之法深得人心,一举赢得了天下大多数百姓的衷心拥戴,吸引了众多士子、武士和诸子百家的学子纷纷涌入长安,使得西晋国内人满为患,人才济济。尽管南汉君臣对此嗤之以鼻,魏国百官对此不屑一顾,不约而同地声称西晋李利此举乃哗众取宠之小道,难登大雅之堂,但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恶意诋毁而已。事实胜于雄辩,数以万计的文人武士想法设法前往长安应试,这就是明证。绝不是几句诽谤就能抹杀掉的。
所以,西晋再次走在两大诸侯国前面。引领舆论导向,牢牢掌控着天下走势。或许。“舆论导向”这个字眼儿对于南汉刘表和北魏曹操而言还很陌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理解舆论导向的巨大作用。因为他们已经亲眼见证了科举取士的诱惑和魔力,眼睁睁看着自己治下的文人武士“偷渡”到西晋境内,千里迢迢前去参加科举考试。
这就够了。足够刘表和曹操二人清醒认识到西晋李利的巨大威胁,一种全所未有的紧迫感和压迫感笼罩着他们,让他们切身体会到时不我待,必须尽快行动起来,全力阻击西晋的强劲发展势头。时间拖得越久。形势对他们就越不利;与之相对应的是,时间越长,对西晋李利便愈发有利,西晋就会变得更加强大,更加不可战胜。
面对这样的局势和压力,南汉、北魏两国联手进攻西晋的可能性就会无限增大,但凡了解天下局势或有点见识的人就不能想象,长安科举取士之时就是其他两大诸侯国偷袭西晋的最好时机。原因有三。
其一,这是千百年以来第一次向天下各州郡公开选拔文人、武士和诸子百家。涉及地域之广、参试人数之多、影响范围之大,都是历朝历代之最,绝无仅有的第一回,堪称首开先河。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其二,如此大范围的吸纳文人武士和三教九流之人,数以万计的年轻人涌入长安城中。必将促使西晋国内人流量暴增,从而加大沿途关隘的防守压力。还需要调集重兵维护长安的治安和稳定,以及保护众多应试之人的安全。无形中牵制了西晋很大一部分兵力,使其无暇他顾,分身乏术。
其三,科举取士不仅牵制了西晋很大一部分兵马,还将李利及其麾下亲信重臣和谋士羁绊其中,促使他们将很大一部分精力都用在应对科举之上,根本顾不上各州郡的防御态势和兵马调动。与此同时,即使李利得知司隶各郡县遭遇偷袭,为了顾全大局、安抚人心,避免引发骚乱或混乱,就迫使李利无法第一时间调集大军驰援司隶,势必等到科举取士尘埃落定之后才能有所行动。
这里面就存在着时间差,科举考试需要时间,李利调兵遣将也需要时间。而这段时间恰恰是南汉和北魏两国联手进攻西晋的绝好机会,率先发起进攻,抢在李利调兵遣将之前打通兖州与南阳之间的合作通道,将一南一北两大诸侯国连接起来,把西晋辖下的司隶与豫州、徐州分割开来,一分为二,从而大大削弱西晋的国力和军事实力。
倘能如此,南汉和北魏两国就能打一个漂漂亮亮的翻身仗,实现华丽转身,彻底扭转目前所面临的不利局面,化被动为主动,成为综合国力和军事实力都不弱于西晋的诸侯国。到那时,南汉和北魏两国不需要再联手,自身实力就能与西晋比肩,三个诸侯国之间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得谁,实至名归的三足鼎立。
这种局面,赵云此时还预料不到,而夏侯兰更不可能有这份远见卓识。不仅如此,单单是眼前的局势就够他们俩琢磨的。但是他们现在能够肯定一点,这就是长安科举是南汉和北魏两国的一个机会,一个转守为攻、彻底扭转局势和天下格局的机会,他们两国一定不会放过。而赵云和夏侯兰眼下所要面对的就是北魏曹操的进攻手段,至于南阳郡的战事他们却是鞭长莫及,无能为力。
“将军所言有理。”赵云的一番言辞说服了夏侯兰,他也觉得北魏曹操很有可能主动出击,毕竟眼下确实是个机会。
为了确保第一届长安科举顺利进行,最近一个月多里,司隶境内已经有数万郡府兵奉命前往长安维持治安,据说并州、朔州等地的郡府兵同样被抽调到三辅境内驻守。截止目前,仅夏侯兰所知,就有十几万郡府兵被调入长安三辅等地驻守协防,再加上拱卫京畿的二十万大军,当下长安周围就有不下于三十万大军。
不仅如此,夏侯兰还知道,后将军诸葛亮兼领司隶都督,可他最近一个多月根本不在司隶,一直逗留在京城长安,据说还是此次科举的五位主考官之一。显而易见,科举结束之前诸葛亮都不可能返回司隶,自然也无法指挥各营兵马作战,一旦遇到突发战事,只能依靠各营主将统领领兵作战,自行决定如何御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