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西凉自古便是蛮夷肆虐之地,亦是久战之地,辖下各州郡皆是久经战祸,百姓流离失所,钱粮枯竭,土地荒芜贫瘠,困顿不堪。
正因如此,李利小儿纵有数十万雄兵,却也只能困守一隅,眼睁睁看着中原各州郡沃野千里、钱粮充足,却没有粮草供应大军出征。因此,当我们大肆出兵攻城拔寨之际,李利却只能坐守西凉望而兴叹,无力挥兵东进。
如果让西凉李利遇到中山甄家这样富甲天下的巨富之家,只怕他无论如何也要将甄家收入囊中,甚至不惜出兵强抢。只可惜章甄家远在我冀州中山国,距离西凉太远,或许李利连甄家的名号听都没听说过。否则,一旦李利能得到甄家这样的大财团支持,就能在短期之内拥有大举出兵进取中原的能力,以甄家雄厚的财力至少可供西凉军连续征战三个月至半年。果真如此的话,那天下局势又将大变,而我们冀州和兖州曹操、河内张扬等几股实力必然首当其冲,而陈留张邈、济阴吕布和南阳袁术等势力也很难独善其身。”
就在袁绍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除了紧随他身后的郭图、颜良二人听到这番话之外,距离他们三人几十步开外的墙角处,还有一个人也听到了袁绍这番话。
恰恰是袁绍这番话,让这位原本有大事向他禀报的来人陡然停下脚步,随之躲在墙角暗处踌躇难决。反复掂量自己要不要将刚刚查获的重大发现告诉袁绍。
时间回溯到半个时辰前。
就在袁绍和郭图、颜良三人策马察看甄府后院的时候,文丑和鞠义二人奉命各自带领部曲逐一搜查甄府前院和中院,文丑负责中院,而鞠义则是带着亲信部曲搜查前院。
甄府前院可不单单是一排房子,前文已有交待,前院拥有六进大院,数百间房屋。
鞠义命令手下一校人马搜查前院前三进院落,一间一间察看,就连墙角旮旯也不放过,而他自己则带着六百余名亲信部曲搜查前院后三进宅院。
由于大多数房屋内的贵重器具都已经被甄家人搬走了。以致每个房间都很零乱,搜查起来很是费时费力。因此,仅仅是搜查三进院落,就让鞠义手下三千将士房前屋后、楼上墙根,上下折腾。累得够呛,却一无所获。
正当鞠义认为没必要继续搜查下去准备下令收兵之际。他手下搜寻第五进宅院的嫡系亲兵却突然跑来向他禀报。在院子西北角的杂物室内发现重要的线索。
随即鞠义迅速来到杂物室,在亲兵的指引下,看到房内西墙角下的地面上竟然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和一片被鲜血浸透的锦袍碎絮。
看到玉佩的一瞬间,鞠义感觉这块玉很是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当即他蹲在墙角端详着手中的玉佩,却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块玉。又是在谁身上看到的。于是他随手拿起地上被血浸透的血布,希望能在这块破布上面发现什么,可惜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殷红的血渍。除此再无其它。
然而,正当鞠义大失所望地起身时,眼角无意间瞥见刚刚捡起血布的地面上有一行血字。这是有人用手蘸着自己身上的鲜血写成的血字,字迹很清晰,一笔一划都很清楚,显然鲜血充足,绝非咬破手指写下的。
再次蹲下察看时,青石板上寥寥几个血字顿时映入鞠义的眼帘:“郑锋就是西凉李利,甄家已归附,即日起行。”这行字下面还有两个字体极小又模糊的小字,显然写下血字之人很担心被人发现,却又怕自己人看到后不知道是谁写的,于是留下自己的名字:“逢纪。”
“啊!”看到这行血字的一瞬间,鞠义失声惊呼,愕然失神,随即却被亲兵围上来的脚步声所惊醒。
眼见亲兵正向自己身边走来,鞠义几乎下意识地站直身体,将逢纪留下的血字踩在脚下,满脸肃然地冲亲兵们挥手道:“这里没有什么,你们去其它房间看看,出去时把门关上!”
待亲兵们走后,鞠义十分谨慎地走到房门后,侧耳倾听门外的脚步声。直到确定无人靠近杂物室之后,他转身走到墙角,蹲在墙角双眼直勾勾盯着地上的血字怔怔失神。
这时鞠义已然知道手中的玉佩是何人之物,不言而喻,这块玉是逢纪的。不过这不是玉佩,而是逢纪腰带上的一个饰物,藉此彰显身份。
而墙角上的血渍和血布也都是逢纪留下的,这说明他曾被关押在杂物室里,还被人毒打,鲜血横流,以致于墙角和地上到处都溅有血渍。
此外,鞠义还看到不远处西侧墙角上同样也有一大片血渍,比逢纪留字的东侧墙角鲜血更多,溅得墙上血迹斑斑,让人触目惊心。不用思量,鞠义就知道西侧墙角上的血渍是袁熙留下的。此前袁熙和逢纪二人都被关押在这里,并遭到鞭刑抽打,以致鲜血四溅,溅得墙上斑斑点点,由此引起亲兵的注意,才向自己禀报发现了线索。
其实,当鞠义看到血字的一刹那,立即想到前天袁熙和逢纪二人想杀郑锋,呃,应该是李利!就凭袁、逢二人想杀西凉李利,几乎是异想天开,根本不可能成功;即便他们身边有数百甲士以及驻守四门的一千将士,这些人全都加在一起也杀不了李利。
西凉李利是何许人?那是身经百战且百战不殆的西凉军统帅,短短半年时间便在凉州久战之地迅速崛起,随后一发不可收拾,兼并董卓留下的西凉军。既而挥军横扫雍凉二州,一举终结了历经百年战祸的西凉二州。如此强悍的西凉霸主,岂是袁熙和逢纪两个白面书生和千余甲士能够杀死的,即便是李利只身潜入中山甄家,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对付的。
更何况,西凉李利身为西凉军统帅,拥兵四十万,手下猛将如云,精兵强将多如牛毛。如此位高权重之人出行,又怎么可能不带扈从。只身潜入冀州呢?
所以,眼前看到这一切,在鞠义眼里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由此他不难想象,当日自己带着亲兵走后,袁熙和逢纪二人带着一千五百名甲士非但没能杀死李利。反倒被李利手下潜伏在周围的扈从全部杀死,而袁、逢二人则被李利生擒。关押在甄府前院杂物室里。或许。此时两人早已被李利杀掉,尸体都不知拖到何处掩埋了。
理清思绪之后,鞠义顿时想起前天李利对他说的那番话,并立即想到李利那番话的真实目的。
李利那番话对鞠义而言,字字珠玑,没有半点虚言。可谓金玉良言。然而,李利之所以会对他这么说,也并非毫无目的,恰恰相反。李利就是想让他鞠义对袁绍、袁熙父子心生怀疑,促使他一气之下转身离开无极城。
很显然,李利对鞠义十分了解,把他的心思看得通透,一字一句都正中鞠义下怀,成功将鞠义逼走了。鞠义走后,袁熙和逢纪二人空有一千多名精锐甲士,却无将领指挥作战。于是,一群失去头狼带领的狼群纵然战力不弱,又有何用,与一群绵羊差不了多少。
全然相通事情的始末之后,鞠义不禁由衷惊叹道:“西凉李文昌果然名不虚传,算无遗算,机智狡诈,更兼心狠手辣!”
确实,鞠义切身体会到了李利的狠辣手段。
如今甄家归附李利,举族搬走,而袁熙和逢纪以及跟随他们而来的一千多袁绍亲兵全部被李利剿杀。如此一来,李利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却把他鞠义装进去了。前天他跟随袁熙前来无极城的职责就是保护袁熙和逢纪二人,兼有查探甄家虚实的任务,而他负气返回大营后对袁绍说甄家没有异心,一切正常。结果,一切都不正常,袁熙和逢纪生死不明,甄家依附李利,现在也不知去向。最重要的是,他和西凉李利正面相遇,非但没有出手,反倒让李利从容逃走了。
这些事情如果让袁绍得知详情,鞠义何以自处,如何对袁绍交待?纵然袁绍再怎么大度,也难免怀疑他与李利暗中勾结,蓄意隐瞒实情,为甄家撤离冀州作掩护,还设计陷害袁熙、逢纪以及一千多名亲兵甲士的丢掉性命。这是袁绍大度宽容之下才会滋生这样的怀疑。
事实上,袁绍一点也不大度,反而很多疑,对麾下将领常怀猜忌之心,很难做到绝对信任;即便是他眼下最信任的颜良文丑二人也不例外。
因此,一旦袁绍得知甄氏的“表弟郑锋”就是西凉李利,而甄家还依附李利,跟着李利一起逃到西凉去了。那袁绍抓住或杀死李利还便罢了,若是抓不住李利,又找不到甄家族人,那鞠义就要背黑锅了!袁绍绝对不会放过他,甚至还会将丧子之痛和所有罪责愤怒全都堆在他身上,如此一来,他性命难保,要么率众反叛,要么束手待戮。
“李利呀李利,你可把我鞠义害苦了,你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呀!”理清利害关系之后,鞠义苦涩无比地失声喃喃道。
这一刻,知道实情的鞠义内心苦涩不已,当真是苦不堪言,想哭都没有眼泪呀!
最要命的是,在这件事情上,鞠义越是实话实说,就越是说不清,越说自身嫌疑越大。因为不该说的话,他已经对袁绍都说了;不该做的事情,他面对李利的时候也做了,很多人都可以作证。如此情形,据实相告的话,袁绍若是不怀疑他与李利暗中勾结,那就说明袁绍脑子有问题。
这么明显的事情谁会想不到他鞠义有问题?
还有一点让鞠义有苦难言,那就是李利对他说的那番话,他只能憋在心里,只要他还在袁绍帐下效力,就得守口如瓶,对谁都不能说,更加不能对袁绍说了。所以,如果袁绍询问鞠义和李利说了些什么,而李利又对他说了什么话促使他当场离开,那他真是哑口无言,即使想编出一个有说服力的谎话都不容易。因为李利那番话只对他鞠义管用,对别人一点用处没有。
连实话都不能说,这是鞠义最无奈,也是最痛苦的事情。
不能据实相告,那他又该怎么办呢?
西凉李利出现在冀州境内,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总不能隐瞒不报吧?
甚至鞠义心里还心存侥幸,想着如果自己主动向袁绍禀报此事,却隐瞒其它发现,比如这间杂物室里的血迹和逢纪的名字。这样以来,袁绍是不是就不会怀疑他和李利暗中勾结了?
打定主意后,鞠义当即只身前往后院,准备向袁绍禀报此事。却不料刚刚走到墙角暗处,他就听到袁绍说起乱世当中钱粮的重要性,随之更是说起如果李利得到甄家财团的支持会如何如何,话里行间透漏出袁绍对李利十分忌惮,对甄家极其看重。
一瞬间,鞠义当即止步,脑海中一片混乱,刚刚好不容易打定的主意立刻又动摇了。
“要是找不到李利,追不回甄家族人,也找不到袁熙、逢纪二人的尸体怎么办?那我岂不是谎报军情,无事生非,反倒又是一身骚?”靠在墙角暗处,鞠义心里反复琢磨,仔细掂量,却始终拿不定主意。
这一刻,鞠义真的很想破口骂娘,实在是太愁人了,折磨得他想去死!
打了十几年仗,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犹豫不决过,这种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第467章牵一发而动全身
“鞠义,你站在墙角作甚,有事吗?”
就在鞠义痛苦纠结之时,不知不觉中袁绍已经策马来到他面前,而他却对此毫无察觉。
“哦!”鞠义失声惊呼,神情有些慌乱。
好在此时正是夜间,而他又站在月光照不到的墙角暗处,因此没有被人看清他的神色。
深吸一口气,迅速稳定心神后,鞠义恭声道:“禀主公,末将见主公心情不好,便不敢上前打扰,只能站在不显眼的地方替主公警戒,以免宵小之徒惊扰主公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