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后。郭嘉神色颇为懊悔,甚是担心滕霄遭遇不测,既而向李利躬身请罪。
李利闻言后,神情愕然。怔怔失神,伫立良久后,轻轻摆手说道:“罢了,此事怨不得奉孝,是我疏忽了。滕霄这厮是个牛脾气,别看他平时不苟言笑,话语不多,实际上却认死理,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撤离安邑城的命令下达后,我就发现他整天板着脸,杀气腾腾的。粮仓被焚毁后,他一口气杀掉六千余士族、豪强和扈从,当时我就觉得他有些反常,可他却什么也不说,也不反对弃守安邑城,撤离河东。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厮打定主意留在最后,其本意就是要和诸侯大军厮杀一场,不到逼不得已,他绝对不会登船撤离!”
说话间,李利脸上的怒容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平静之色,平静得有些吓人。
眼看李利神色有异,郭嘉轻声劝慰道:“主公不必过于担心,微臣相信滕霄将军不会出事。他是主公最早任命的四平将军之首,不仅武艺高强,而且胆识过人,实乃文武双全的大将之才。此番主公下达撤退命令之前,已经反复做出解释,当时滕霄将军也在场,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此,微臣相信他知道轻重,不会孤身犯险,更不会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蠢事。”
李利闻言后,神色丝毫未变,仰头看着西边山头上最后一抹斜阳光辉,眼底闪过一丝异彩,眉宇间浮现出少许担忧之情。
“走吧,我们就在西边的飞云渡峡谷口等他,直至等到他安全返回为止。”
沉吟一声后,李利翻身跃上金猊兽王的后背,大手一挥,示意登岸的两万余郡府兵和金猊卫整队出发,沿黄河南岸前往十里外的飞云渡峡谷。
此时已是安邑城粮仓被焚毁的第十三天,而跟随李利身边的一万金猊卫和一万五千郡府兵,就是最后撤离河东的一批人。在此之前,十一万安邑大军和十七万河东百姓已经安全抵达黄河南岸,被弘农郡兵护送进入函谷关。
截至此时,西凉军全部撤离河东,退守函谷关,等于彻底放弃了河东阵地。然而,临到最后却节外生枝,滕霄带着五百亲兵没有跟随李利登船撤离,反而执意留在北岸殿后,掩护最后一批大军安全撤离河东。
其实滕霄这么做有些多此一举,因为直到李利登船的那一刻,袁绍虽然带领诸侯大军已经赶到安邑城下,却没有立即攻城,反而在安邑城东边二十里外安营扎寨。然则,一旦袁绍得知安邑城是一座空城,而李利已经登船撤离河东的消息,必然立即率军追赶,届时就会撞上留在河岸边的滕霄等人。如此一来,滕霄和他手下五百名亲兵的处境可想而知,定然是凶险万分,极有可能就此丧命。
夜色撩人,却被寒风骚扰,大煞风景。
飞云渡,两座悬崖峭壁之间的一条山涧,溪水蜿蜒,山石嶙峋。水洼遍地。
其实溪涧没有路,且又狭窄崎岖难行,一次仅容一骑通过,实在不适合大军通行。
然而,此时临近隆冬时节,溪水干涸,蒿草枯萎,山势虽陡峭,却是一片光秃,且山顶险绝。飞鸟断绝,夜间暂歇于此,倒也甚是安全。
飞云渡溪涧中本无路,但李利大军到此,这里便成了路。
此前渡河的二十余万兵民都是从大路通行。绕过飞云渡,而后一路西行;最后一批百姓也于中午登岸。现正在赶往函谷关途中。
而李利一行两万余人全是轻装简行的兵士。没有行囊就没有拖累,没必要走大路,完全可以直接穿过飞云渡山涧,如此便可少走三十里山路,午夜时分即可抵达函谷关。
“轰轰轰!”
勒马飞云渡山口,李利与一众将领眺望南岸渡口。但见河岸边一片冲天大火,滚滚热浪直冲云霄,让等候在峡谷之中的两万余将士都能感受到大火的浓烟和炙热。
一千多艘船只已经完成使命,除三百多艘可载百人的大船驶离南岸之外。剩下一千两百艘船只全部焚毁。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让追击到北岸的诸侯大军无法获得船只,短期之内自然不能渡河。如此以来,盟军至少需要半个月至一个月时间打造船只,而这段时间足可磨掉盟军强劲的进攻势头,消耗足够多的粮草,消磨盟军斗志。
这些看似无关紧要,徒劳无功,并不能削弱盟军的实力,实则不然。
正所谓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西凉军以逸待劳,坐拥城关之利,函谷关内钱粮充足,耗得起;但诸侯盟军就不一样了。
四十多万盟军屯聚黄河北岸,而河东百姓大多都已转移到弘农郡,带走了粮食和贵重器物,虽然谈不上坚壁清野,却也相差不多。如此一来,盟军每日所需粮草都将十分巨大,一个月下来,就轮到袁绍头疼了。如果粮草供给不足,势必影响士气,动摇军心;倘若袁绍足额供给粮草,那即便冀州如何富足,也会被盟军拖垮耗尽。
粮草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一旦战事迁延日久,盟军内部必然产生摩擦,诸侯之间的嫌隙就会渐渐显现出来,从而影响大军士气,无形中削弱盟军的斗志与兵锋,战斗力至少下降两成。
而任何一个削弱盟军实力的机会对于西凉军来说,都显得十分重要。此消彼长之下,盟军实力减弱一分,就意味着西凉军的胜算增加一分,这一点一滴的积累看似不显眼,无关大局。但是,等到两军正式决战时,这些无足轻重的利弊就会彻底显现出来,极有可能改变整个战局。
“主公,船只全部烧毁,就代表滕霄将军已经安全返回南岸,主公可以放心了。”看着渡口上空红彤彤的火光,郭嘉如释重负地对李利说道。
“嗯。”李利面带笑意地颔首应声,微笑道:“滕霄这厮总算没有犯浑,还知道轻重缓急,及时乘船返回。不然的话,我们此次屯兵河东,不仅丢失了安邑大营,且又痛失一员大将,损失惨重啊!”
郭嘉闻言轻轻点头,低声道:“自古以来,世间就没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事情。战争有其必须遵循的固有法则,有得有失,有胜就有败,此消彼长。因此,先贤有言,胜败乃兵家之常事。
此番我西凉军以寡敌众,虽有西凉骁骑在手,又有主公这样的当世雄主坐镇,但会盟的诸侯当中不乏雄才智者,而且他们人多势众,兵威强盛。故而,河东失守看似偶然,实则必然,亦在情理之中,主公大可不必为此自责。
更何况,我军此次失利不过是损失一些粮草而已,兵马未损,如今都已安全撤回南岸。至于被敌军烧毁的七八万石粮草么,不足为道,单单是已故的徐州牧陶谦临死前就送来七万石粮草,权当此次一把火烧掉给他殉葬了。而我军为此战筹措的近百万石粮草,以及荆州刘表和幽州公孙瓒送来的十三万石,却是保存完好。凭借如此充足的物资储备,足够我军死守函谷关半年以上,即使我军不与盟军决战,也能自保无虞。因此,只要我军从现在开始不犯致命的错误,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一旦寻得战机,我军便可主动出击,大肆削弱盟军的实力,赢得此战最后的胜利!”
说到这里,郭嘉脸上浮现出一抹红光,颇为激动地说道:“只要我军能在尽可能保全自身实力的情况下打赢这场司隶之战,就意味着中原局势趋于明朗。各路会盟诸侯战败后实力大损,再也无法对我军构成威胁,而我军不但要收复司隶失地,还要趁胜进军,将能够抢到手的地盘全部夺过来。果真如此的话,我军经此一战不但实力未损,反而会愈发强盛,疆域和人口将在原有基础上暴增一倍,真正成为中原第一霸主,为随后收取整个中原各州打下牢固的根基。自古以来,得中原者得天下,只要中原各州在手,问鼎天下者非主公莫属!”
“哈哈哈!”李利闻言大笑,眯眼笑道:“奉孝这番话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啊!不过这些太过遥远,此时言之尚早,吃饭要一口口的细嚼慢咽,事情还得一件件的认真去做。好高骛远不是我李利的做事风格,不过树立一个远大目标倒是很有必要,理想有多远我们才能走多远嘛!呵呵呵!”
哒哒哒!
正当李利大笑之际,只见一骑快马出现在峡谷口众人的视线当中,而李利一眼就认出来人胯下那匹鬃毛黑亮的乌骓马,这是当年他斩杀李堪夺来的宝马,随后送给滕霄。
“罪将拜见主公!”策马奔至李利身前,滕霄飞身下马,跪拜道。
李利神情肃然地看着滕霄只身单骑而来,眉头微皱,却没有发怒。随即他语气温和地说道:“起身吧,这次你没有做错,不必请罪。正如你所说,你是安邑主将,留到最后一个撤离,这本身没有错。但是,你违抗我的军令,就是大错。念你初犯,且尽忠职守,此次不予追究。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若是再犯,两罪并罚,严惩不贷!”
“谢主公宽宥,末将无以为报,甘效死命!”滕霄起身后神情激动地恭声道。
“行了,你能活着回来就好,以后要你效命的事情多得是!”李利微微颔首,当即大手一挥,令道:“出发,连夜赶回函谷、、、、、、”
“报!”就在李利下令出发之际,身后峡谷之内突然传来斥候的急报声。
不多时,斥候飞马疾奔来到李利面前,一边下马一边急声道:“禀主公,半个时辰前,山涧南面谷口处突然出现一支身份不明的兵马,随之潜伏下来,没有打出旗号,行迹十分可疑!”
第649章不是冤家不聚头(一)
“啊?”
郭嘉闻声色变,惊呼道:“南面谷口外就是通往函谷关的官道,这些人如何跑到我前面去了?”
李利剑眉紧蹙,双眸微眯看向峡谷南面,那是飞云渡的出口方向。
整个山涧蜿蜒延伸,全长大约十七里,而绕路而行却有四十余里,故而李利此行选择这条捷径,抄近路前往函谷关。
如果渡河之后片刻不停留的话,李利一行两万余人马此刻已经走出山涧,正在赶往函谷关的途中。那么此刻出现在南面山涧的形迹可疑的不明人马,非但不会暴露行踪,还会出现在李利一行人马身后,继而尾随其后前往函谷关。
岂料天意难测。
滕霄及其手下五百名亲兵没有与李利等人一起上船渡河,执意留在北岸殿后,耽误半个时辰,一来一回延误一个时辰,而后姗姗来迟。由此使得李利率领两万多兵马一直滞留在飞云渡北面入口,从傍晚拖到天黑,迟迟不曾进入山涧,只是派遣斥候先行探路。没想到,斥候还真有意外发现,一股不明身份的兵马竟然突兀地出现在李利一行人马前面,恰好双方一南一北堵住飞云渡山涧两端。
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黄河南岸是李利治下辖地,至少到此刻为止,还没有落入诸侯盟军的手里。境内所有兵马,不管是郡府兵也好,还是主力战营也罢,全都是李利麾下的兵士。作为大军统帅,任何一支兵马调动都必须经过他的首肯才能出动,而眼前山涧南面的这支却极为怪异,突然出现在函谷关外五十里的官道旁边。而且还是夜间来此,不但不走官道,反而潜伏在官道北边的山涧之中。
李利十分笃定,这支兵马绝对不是奉命前来接应自己的,因为他此前根本没有下达过接应命令。
既然这样,那这股兵马又是从何而来,意欲何为呢?
一念至此,李利突然想到有可能是自己麾下某个将领图谋不轨,得知自己的行踪后,提前率领部曲赶到飞云渡南面山谷口设伏。想将自己置于死地。可是他心里暗暗将驻守函谷关的主要将领悉数梳理一遍,发现真正有权力调动大军出关的将领并不多,而且都是自己非常信任的亲信将领,非亲信将领即使手中有兵马,也没有资格调兵出关。因为函谷关守关主将是高顺。除了桓飞、徐荣、贾诩、李玄和金牯等有限的几个人有权临时调动兵马之外,其他人无权擅自调动一兵一卒。即便这些人抗擅自调兵。高顺也不会开关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