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孝慎言。”曹操语气不悦地沉吟一声,双眸灼灼地看着正与淳于琼激战的身着袁军战甲的“英俊将领”,低声道:“眭固不过是一介草寇而已,何足挂齿,我所在意之人乃是此刻与淳于琼对战的这名相貌不凡的将领。鏖战至今,李贼麾下大多数将领我等都已见过,但此人看起来十分眼生。似乎之前曾未露过面。以子孝观之,这名李贼麾下将领武艺如何?”
曹仁闻声错愕:“呃!确如主公所言。在此之前的数次对阵之中,末将早已将李贼麾下将领记在心里。惟独没有见过此人,一点印象都没有。至于武艺么,此人枪术精湛,身手了得。武艺不在我之下。应该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仅仅是不在子孝之下么,我看未必吧?”曹操神色不悦地扭头看着曹仁,沉声道。
曹仁闻声色变,脸色瞬间涨红,低头轻声答道:“主公目光如炬,末将惭愧,刚才所言不实。单凭武艺而言,末将不是此人之敌。甚至我盟军将领之中能敌此人者也是寥寥无几,或许只有吕布亲自出手方能胜过此人半筹。”
这番话曹仁说得十分艰难。一副自惭行愧的样子,苦涩无比。
曾几何时,他一度认为自己允文允武,深谙兵法战阵,堪称当今世上为数不多的顶级战将。但此次跟随盟军出征西凉军以来,他饱受打击,遇到一个个武艺高强、文武双全的西凉将领,其中有些人更是他难以企及的当世绝顶强者,以至于连素有“不败战神”之称的吕布都忌惮不已。尤其是西凉李利在两军阵前施展出来的惊鸿一刀,那绝对是当世巅峰强者才有的绝顶身手,生生震住所有盟军将领噤若寒蝉,不敢出阵应战。
李利强悍如斯,确实是远远超出了各镇诸侯和众多盟军将领的预料之外。
试问,李利何许人也?其本身就是位居三公之上的骠骑大将军,也是当世权柄最盛的诸侯霸主,手握数十万西凉雄兵,执掌天下牛耳;如今又有如此强横的身手,足以震慑天下英雄不敢与之匹敌。如此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雄主,让各镇诸侯和盟军将领情何以堪,如何自处?
这一番所见所闻,让曾经自信满满的曹仁深受打击,斗志濒临崩溃,沮丧不已。其实,不止曹仁丧失自信,就连各镇诸侯也是感同身受,倍感压力;这其中就包括曹操在内。
“子孝不必如此,切莫自暴自弃。”瞥见曹仁神色有异,曹操心中暗自轻叹,既而轻声宽慰道:“乱世争雄并非全靠武艺打天下,昔日楚霸王项羽何等强横,高祖刘邦根本不能与之匹敌,但最终一统天下之人是高祖,而不是项羽。如今我等所面临的局势与昔日楚汉之争颇为相似,李贼强横霸道,乃天下第一诸侯,当之无愧的诸侯霸主,一家独大;但江山谁属,尚未可知。武艺再高也是小道,区区一人强悍实在是不足为惧,争霸天下真正依靠的是权谋韬略,而不是武功。是以,子孝大可不必灰心,一时成败并不能决定一切,我等还有很多机会。眼下就有一个绝好契机,利用得当的话,我等必能尽快恢复实力,继而在司隶之战结束后迅速崛起!”
“机会?主公何出此言,现在哪儿来的契机?”曹仁诧异问道。
曹操诡异一笑,眯着双眼沉吟道:“张邈一死,势必打破现有的盟军格局,各镇诸侯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人人自危,顾虑重重。加之盟军粮草大营被贼人纵火焚毁,纵然损失不大,但影响之大、波及范围之广,远远超过焚毁粮草本身。粮草大营被劫,就意味着李贼已经转守为攻,正式开始大举反攻诸侯盟军了。这无疑是各镇诸侯最不想听到的消息,也是他们一直刻意逃避的事实,一旦李贼决意反攻盟军,那盟军就不得不拼命了,因为他们别无选择,除了硬着头皮决死一战。已然没有退路。”
曹仁越听越迷糊,疑惑不解道:“既然如此,那我等同样置身盟军之中危在旦夕。自身难保。如此以来,我等岂不是大难临头了,哪有什么崛起的契机,何来机会?”
话音方落,随后赶来的程昱接声说道:“子孝将军是当局者迷呀!主公的言外之意是盟军已然取胜无望,我等与其跟着盟军一起败亡,不如另辟蹊径。自谋出路。”
说到这儿,程昱坐在马上对曹操揖手一揖,恭声道:“时不我待。越早越主动,越早越好,是时候做出决断了,主公不可犹豫。”
曹操神色平静地微微颔首。怅然若失地低吟道:“仲德所言极是。飞云渡一把大火烧的不是粮草。而是诸侯们烦躁不安的心,自此各镇诸侯的心彻底乱了,不足以谋大事。留给我曹操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再犹豫了,纵有百般不愿,也不得不为之,一切只为生存!”
“是啊,乱世之中生计艰难。每一步都必须万分小心,切不可行差踏错。有些事情更是不得已而为之。”程昱轻叹一声,脸色阴沉地幽幽说道:“此次粮草大营的一把火着实厉害,对于整个诸侯大军而言无异于釜底抽薪,致命一击。这将是整个函谷之战的转折点,自此盟军主攻优势将一去不复返,既不敢轻易进攻,又不能毫无顾虑地撤退。形势逼人,我等若想继续生存下去,就必须审时度势,顺应形势变化而做出改变,否则就会被湮灭在滚滚铁蹄之下。”
曹操闻言蹙眉思量,既而轻轻点头,侧身对程昱低声道:“仲德目光长远,思虑周全,得先生之助实乃曹某生平之幸事。而今我意已决,还需劳烦仲德亲身前往,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此乃主公信任,程昱义不容辞,定然不负主公重托!”程昱躬身应道。
曹操闻声黯然,伸手抓住程昱的右臂,感伤道:“李贼诡诈毒辣,喜怒无常,仲德此行实在是九死一生之局,凶多吉少啊!”
“主公不必担心,早在属下向主公提议之时便已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若能达成此事,即使搭上属下这条贱命也在所不惜!”程昱神情绝然的恭声应道。
曹操重重点头,双眸中隐隐闪现着晶莹的泪光,握住程昱的双臂舍不得松开,张嘴欲说什么却无言以对。
“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越听越糊涂?”看着曹操和程昱二人坐在马背上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曹仁眼神茫然,不知所谓。恰在此时,他眼角余光瞥见淳于琼不敌“英俊袁将”,被袁将一枪刺中左肩,惨叫着翻身落马。
“不好,贼人要跑!”
曹操和程昱二人闻声望去,果然看到那名骁勇异常的“袁将”将淳于琼打落马背,却没有趁势斩杀淳于琼,而是纵身一跃落在马背上,抢走淳于琼的战马,继而跃马扬枪一边冲杀,一边厉声大喝:“众将士莫要纠缠,敌军大队人马已经赶来,尔等随我杀出去!驾,杀!”
眼见于此,曹操一把抓住正要打马上前的曹仁,低声叮嘱道:“救下淳于琼即可,不得追杀,也不可枉杀一人,切记!”
“这是为何?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这股纵火贼人逃走吗?”曹仁惊诧问道。
“子孝休要多问,依令而行即可,不得有误!”曹操不容置疑地低声令道。
“诺!”眼见曹操神情肃然,语气冷厉,曹仁不敢多问,当即打马上前,直奔连滚带爬的淳于琼而去。
“主公,今夜局势混乱,正是出营的好时候,属下已经准备好一切,这便离去。”曹仁前脚刚走,程昱打马靠近曹操,低声说道。
“嗯,有劳仲德了,一路小心。”曹操轻轻颔首,随手招来四名亲兵,低声交待一番后,目送程昱一行五人消失在夜幕之中。恰在此时,疑似纵火劫营的一伙贼人也已冲出官道,直奔南面的山林逃遁,片刻间身影也融入夜色之中,数千盟军紧随其后追赶上去。
第701章夜色撩人
寒夜沉寂,星辰寥寥。
一轮月牙儿若隐若现,似恰豆蔻韶华的少女羞羞答答,欲迎还拒。
函谷关上空。
浓烟袅袅,弥漫夜空,遮星蔽月,萦绕不散。
城楼上,李利率领麾下文武夤夜登上城楼,扶栏眺望数十里外的飞云渡上空。只见一团团浓烟不断升腾,一片火光点亮漆黑如墨的天际,将阵势庞大的盟军营寨袒露在火光之下;其间人群涌动、战马长嘶,喧嚣无比,斑杂的声响随风飘上函谷关城楼。
“这把火烧得好啊,一把火捅在诸侯盟军的腚沟上,痛得盟军鸡飞狗跳,欲哭无泪!”
“可不是吗?这寒冬腊月时节,来上这么一把大火着实过瘾,烤的盟军皮焦肉嫩,半个月都不用取暖喽!”
“言之有理。这些日子可把我们憋坏了,如今终于轮到诸侯盟军头痛了,痛快呀!”
“此言大善,当浮一大白!”
“哈哈哈!”
“”
城楼上,众将一边看着映红天际的火光,一边大放阙词,开怀大笑。
凉亭中,李利、贾诩、郭嘉和负责守城的高顺、波才二将扶栏而立,居高远望,看着烟雾缭绕的飞云渡上空,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好一个冬天里的一把火!”李利嘴角挂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龙眉凤目中充斥着喜色,意味深长地轻叹道。
贾诩闻言神情一震。笑声道:“这把大火算是把盟军彻底烧醒了,让他们清醒地认识到应该考虑何去何从了!”
郭嘉闻言颇感诧异,扭头看向贾诩。轻声道:“文和兄似是话里有话。你的意思是说盟军想要逃跑,亦或是近期之内将撤离娄底原大营,渡河返回河东?”
“正是如此,难道奉孝不这么认为吗?”贾诩笑眯眯地说道。
郭嘉思量着轻轻点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时下正值寒冬,飞云渡恰好处于黄河宽水区,河面已经结冰。却又不足以承载人马渡河,船只无法下水渡河。而盟军粮道所用的战船不过区区几十艘而已,远远不够三十万盟军和数万匹战马的渡河之用。若是凿冰过河。迁延日久,至少需要一个半月才能将盟军全部撤回黄河北岸。倘若我军趁势开关出兵,定能给盟军来个半渡而击,即使不能将其全部歼灭在大河之上。也能剿灭大半盟军。如此凶险之事。想必盟军诸侯们不会想不到,也不敢冒险过河。
故而,我不认为盟军有胆量这个时候渡河北撤,很有可能继续留在娄底原据寨死守。待来年春暖花开时,要么与我军决一死战,要么撤军返回河东,诸侯联盟就此解散。”
贾诩接声道:“奉孝还有一些话并未说出来,这就是:即使盟军想逃。也要问问我军答不答应。大战至今,我等与诸侯盟军已经鏖战四月有余。再过十天就整整五个月,双方僵持厮杀,先后折损数十万兵马。此战打到这种程度,盟军想要拍拍屁股走人,却是有些异想天开,痴人说梦喽!”
此言一出,高顺、波才和城楼两旁的众将领深以为然地纷纷点头,显然贾诩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随即,素来沉默寡言的高顺低声道:“诚如两位军师所言,战斗到现在这个份儿上,盟军想要中途退出却是一厢情愿的愚蠢之举。只要他们稍有异动,我等便开关出击,必然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毕功于一役,彻底结束此次司隶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