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是周瑜和李利的君子之约,无形中也成就了李利言出必行,一诺千金的美名。以至于,天下士族世家从最初坚决抵制西凉军渐渐转化为依附李利,只要李利能给他们一句承诺,他们便一掷千金不皱眉头,甘愿慷慨解囊。洛阳城就是这样重建起来的,自始至终李利都没有出过一个五铢钱,便建起了一座偌大的城池。甚至于,如今天下流传着一句话:百年帝都不抵武侯一诺。由此可见,李利现在真正是金口玉言,言必行、行必果,诚信之名已然家喻户晓。
然而东垣城下与李利击掌立誓,对于孙策来说,却未免太过沉重了。
昔日的十年之约,如今仅仅过去四年,可是李利已经率军打到长江北岸,而他孙策此刻再一次陷入西凉军的围困当中,沦为李利砧板上的一块肉。
前事犹在眼前,今朝再度重演,这让孙策情何以堪,又当如何答复?
此外孙策清醒地知道,昔日李利或许能够顾及与周瑜的约定,而对他孙策手下留情;但时隔四年之后的今天,李利却未必还会念及昔日约定,再度网开一面。这就是所谓的今非昔比,彼一时此一时,不可同日而语。
当年周瑜投效在李利麾下之时,李利治下州郡仅限于西凉二州,一切都还处于发展初期,正是求贤若渴,急需用人之际。但现在,李利麾下人才济济,战将如云、贤才如雨,拥兵五十余万,占据半个大汉;其疆域东起辽东,西至雪原,北至漠北,南至长江,疆域之大天下无出其右者。
是以李利此时还会顾及昔日与周瑜的约定吗?如果他还记在心里念念不忘,非但不是美德,反而会被别人耻笑其愚蠢,因为他不是一般人,而是威震天下的乱世枭雄。更何况,他麾下有着数十万将士,他代表的早已不是他自己,而是跟随他的数十万大军和上千万黎明百姓。倘若他此时还顾忌一己之约,而置麾下大军和治下百姓于不顾,岂不令人寒心、齿冷?
想到这些,孙策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当年他之所以和李利击掌为誓,那是因为李利身陷中原诸侯盟军的围攻讨伐之中,局势危急,朝不保夕。是以他根本没有料到司隶大战的结果却是李利大获全胜,而诸侯盟军一败涂地,各自仓皇逃命。为此,事后孙策深感自责,将东垣城之盟视为一生之中最大的耻辱,绝口不提盟约之事,并刻意把它抛到脑后,置之高阁,一辈子不想再提。
可是现在此事再一次被当众说出来,而且出自订立盟约的当事人李利之口,这等于是当面讨债啊!
事已至此,孙策退无可退,即便是矢口否认亦是枉然,天下皆知之事岂容抵赖?
“昔日盟约自然作数,然则此时孙某未必没有一战之力?是以履行盟约之说,言之尚早,若是当真到了践行诺言之时,我孙策堂堂八尺男儿焉能言而无信!”众目睽睽之下,孙策僵着脖子,硬挺着瓮声说道。
此言一出,帐下在座的一众江东将领脸色顿变,遂一个个低下头,面带愧色、羞于见人,但他们心里却暗暗松一口气,如释重负。诚然,孙策虽然口口声声说绝不反悔,实际上就是当众抵赖,但是孙策所言却是江东将领们迫切想听到的答复。否则,一旦孙策稍稍松口,那他帐下的一众将领将如何自处,又该何去何从?
尽管孙策出言推诿,但他和帐下一众将领都知道,所谓一战之力,其实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根本打不过李利麾下的西凉军。眼下孙策手里还有两万七千余兵马,其中五千兵马在江边造船,三千兵马暂时驻扎在皖县县城,庐江各县的守军共有九千人,余下一万兵马都在潜山大营。是以凭着这点兵马与西凉军开战,无异于以卵击石,死路一条。
“这样么?”就在孙策缓缓落座之时,李利语气不善地沉吟一声,既而神情肃然地道:“既然如此,多说无益,战场上见”说到这里,李利骤然话音一顿,抬头扫了一眼神色慌乱的孙策和江东诸将,随即话锋陡转,语气温和地道:“据说伯符还有几个胞弟,二弟孙权现年十六岁,业已长大成人,且自幼聪颖,勤奋好学。我长安太学乃大汉第一学府,正是令弟孙权前去求学的好去处,五日之内让他前来见我,而后随我前往长安,学成之日即可返回江东!”
“这”孙策闻声抬头,满脸惊诧的看着李利,弱弱地拒绝道:“盟主方才说不屑于质子之事,而今又何必强人所难”
不等孙策把话说完,李利长身而起,不容置疑的道:“我意已决,此事就这么定了。五日之内,将孙权带到我面前,否则尔等都将长眠于此!散了!”拂袖一挥,李利转身离开帅帐,留下一众神色各异的江东将领面面相觑,而西凉将领则带着满腹疑惑相继离开帅帐。
“唉!”一声长叹,孙策满脸愤恨地看了看帅帐后方的内室房门,既而颇为艰难地挣扎起身,脚步异常沉重,缓缓走出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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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釜底抽薪(下)
眼睁睁看着李利拂袖而去,神色各异的江东诸将不禁面面相觑,却相顾无言,摇头暗自叹息。
而坐在左侧首位的孙策则是满脸愤恨的瞪着后帐房门,呆坐半晌,直到张纮轻声提醒,他才极其艰难地挣扎起身,步履异常沉重,缓慢走出帅帐。
走到帅帐门口时,孙策再次止步不前,似乎还在犹豫,踌躇难决。一众江东将领都站在他身后,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其实就是等待他的决定。事关全军将士的生死,他们这些将领岂能坐视不理。尽管他们同样满腔愤慨,奈何李利咄咄逼人,西凉军又一旁虎视眈眈,面对如此情形,他们纵然一万个不愿意也无可奈何。
伫立半晌后,孙策轻声叹息道:“唉,罢了!潘璋、子义随我来,尔等都散了吧。”轻轻摆手间,素来英姿勃发的孙策显得无比颓废,那缓缓离开的背影竟然透着寒风般的萧瑟,步履蹒跚。
不难想象,刚刚孙策站在这个原本属于自己的营帐门口时,内心深处是多么痛苦与挣扎。一直以来,他将自己的亲人看得比自身性命还重要,为此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从无半句怨言。曾经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多少次寄人篱下,多少次被人嘲笑、受人白眼;却因为他身后还有母亲和兄弟还需要照料,还有他们充满期待的目光注视着他,所以他无所畏惧、奋发图强,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创下江东基业,成为雄霸江东的一方诸侯。
可是就在刚才李利拂袖而去的那一霎,孙策便要亲手将自己的二弟交给李利做人质。面对如此情形。孙策心如刀割,痛不可当,却又无法挣脱,无力拒绝。
昔日东垣城下的击掌为誓,今日他当众推诿抵赖,直接失信于众人。而李利反手便还以颜色,逼迫他将二弟孙权送往长安为质子。否则两军开战,孙策和帐下近三万将士都将难逃一死。二选其一,孰重孰轻一目了然。孙策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离开中军帅帐的那一刻,孙策的脑海里恍然浮现一丝明悟,原来李利的真正目的就是孙权。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李利放弃了剿灭他孙策的绝好机会,却退而求其次。索要孙权做人质呢?
对此。孙策心中茫然,充满颓败与疑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李利到底意欲何为?
中军大帐,后帐内室。
“方才主公当真对孙策动了杀机,欲将他及其帐下将士诛杀于此吗?”乍一走进内室,郭嘉便直言不讳的问道。说话间,他无须李利抬手示意便顾自坐下,而跟在他身后的步骘则显得异常拘谨。笔直地站在郭嘉身后,低眉顺眼。不敢正视坐在案几旁品茶的李利。
李利闻声后微微一笑,随手取出两只茶盅放在案几上,神态随和的笑声道:“子山不必拘礼,来,一起坐下喝茶。”
说话时,李利亲自给步骘倒上一杯茶,示意步骘坐在自己右手边,接声说道:“子山和练师虽是堂兄妹,却亲如兄妹,是以子山亦是我的兄长。不过,子山比我小半岁,所以子山往后切莫拘礼。于公,你我是主臣;于私,我们是一家人。”说完话,李利将一盅热茶递给步骘。
“多谢主公。”步骘俯身双手接过茶盅,恭声道:“承蒙主公错爱,微臣愿效犬马之劳,任凭主公差遣。”
李利微笑颔首:“自今日起,子山便是大将军府书曹掾,暂兼随军记事,辅助奉孝处理军务。”
步骘闻言起身,躬身拜谢:“谢主公赏识,微臣自当竭心尽力,不负主公所托!”坐在一旁的郭嘉见状后,笑呵呵地拉着步骘坐下,并将茶盅递给他,示意他先喝口茶,放松心神,不必如此拘谨。
与此同时,郭嘉留心观察着李利的神色,眼底闪过一丝异彩。
显然,李利此次对步骘的安排让郭嘉有些意外,其中颇有耐人寻味之处。
书曹掾,主要负责抄抄写写的文书事务,记录进出大将军府的所有书简来历和政令,偶尔也会负责草拟任命等事宜。说白了,书曹掾就是后世领导身边的文稿秘书,职位可大可小,俸禄可多可少。像这种抄抄写写的文书人员,各州各郡乃至各县都有配备,军中裨将以上的将领身边也有专职书曹,通常都是附属小吏,不值一提。
但是,同样是书曹,却也有高低贵贱之分,而区别就在于他跟在谁身边。就如同后世的秘书,普通秘书或许连级别都没有,而某些位高权重的上位者身边的秘书却是水涨船高,一旦外放出去便是一方大员,甚至于一步登天,位居封疆大吏。
步骘同样是书曹,可他却是有官秩的书曹掾,俸禄四百石。尽管他只是个相当于县官的文书小吏,却是跟在李利身边的实实在在的亲信近臣。最为重要的是,步骘之前并没有什么名气,彻头彻尾的籍籍无名之辈,然而李利却将他留在身边,而且是近侍实职,并非挂名考察的虚职。
而这恰恰是引起郭嘉注意的地方,也是让他颇感意外之处。在此之前,但凡被李利赏识看重的贤才或名士,通常都是暂时担任参军或随军主簿亦或主簿从事等,属于临时性质的虚职,考察过后,便破格擢升委以重任或外放州郡担任州郡要职。
此外,李利偶尔也会对少数世家子弟予以特殊照顾,将其留在身边,任命其为大将军府掾,而后安置一个不大不小的闲职。例如,大、小乔的父亲乔公,甄家的甄俨、甄尧兄弟二人,以及李利本家一些族人等等。
但是李利对步骘的安排明显不同于以上两种形式,直接任用其担任实职,而且职位不高不低。此举着实耐人寻味,似乎颇有深意,令人费解。
郭嘉心里的疑惑对于李利而言却是很简单,因为步骘是个纯粹的颇有治政才能的文士,而且可以信赖。所以李利无须考察步骘,便直接将其留在身边,锻炼一番之后再外放任职,届时步骘应该可以堪当重任。
这个插曲过后,郭嘉再次提起之前的疑问:“难道主公当真想灭掉江东孙策?”
李利闻言后,脸上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反问道:“有何不可?如今正是剪除孙策的绝佳时机,错开此时,以后只怕很难再遇上这么好的机会了?”
“主公当真这么想?”郭嘉应声摇头,表示怀疑。他很了解自家主公李利,清楚地知道李利这番话绝对是心口不一,或者说口是心非亦不为过。然而了解归了解,有些事即便李利心知肚明,但郭嘉作为臣下,该说的必须要说,理应提醒的必须及时提醒,这是臣子应尽的本份。
端起茶盅轻呷一口茶,郭嘉清清嗓子之后,神情肃然地道:“如果主公确实有意除掉孙策,那么之前有很多次机会都可以办到,却都被主公轻而易举的放弃了。仅目前形势来看,倘若主公此次一举歼灭孙策和江东军,恐怕也很难得到实际利益。换言之,即使孙策和江北的三万江东军全部被灭掉,以我等目前的势力也不可能立即出兵江东,攻取江东四郡。这就意味着,我等除掉孙策之后除了庐江郡之外,再无所获。”
说到这儿,郭嘉语气一顿,又喝口茶水,遂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我等还会为他人作嫁,将无主的江东四郡平白送给别人。而当下,最有可能趁机收取江东的无外乎三方势力。
其一,就是孙策死后的直接受益者,现年十七岁的孙权。因为孙策之子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半岁大的孩子,而孙策其他几个弟弟也都是不满十四岁的孩子,惟有孙权现已长大成人,完全有能力承袭孙策留下的基业,提领江东四郡。
其二,便是荆州刘表。从某程度上说,三年前如果刘表有意攻占江东,只怕就轮不到孙策霸占江东四郡,江东早被刘表占据了。当年刘表为何不占据江东呢?那是因为天下仍是刘氏江山,汉帝健在,为此刘表不敢轻举妄动,以免遭人诟病,诋毁他图谋不轨,心存帝王之志。
但现在天下局势已然大变,汉帝刘协暴毙,天下无主,以至于本想坐镇荆州安享晚年的刘表都坐不住了。这便是他当初为何第一个响应主公号召征讨袁术的原因,他想扩张地盘,壮大自身实力,以便将来即使不能称王称霸,也能自保无虞。所以,一旦孙策被我军斩杀于淮南,刘表势必出兵江东,第一时间把江东四郡抢到手里。
最后一个试图染指江东地盘的诸侯便是益州刘璋。尽管陆地上还有荆州挡在中间,但益州军可以走水路,顺江直下,未必没有机会占据江东。不过,相比孙权和刘表二人,刘璋出兵占据江东的机会不大,却也不排除他横插一脚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