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职位太低，没有资格直接面见总兵，所以回去之后，去见的是穆虎。
两封书信并没有封上，穆虎拆开看了一下，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骈四俪六的，写的是什么鬼？
两封都是那样子的。
他可以确定，那一封以杜指挥之名写的书信，肯定不是杜指挥自己写的。
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墨水，写不出那种文绉绉的酸文字出来。
他叫了一个秀才出生的师爷过来，让他来翻译一下。
师爷看了一会儿，很简单的跟他说道：“将军，他们的意思是想和咱们做交易，如果咱们不同意，被他们掳去的那些人就活不下来。”
沙鲁要是知道自己费了几天功夫精心炮制的两封非常委婉的书信被师爷这样翻译，准会气得吐血。
在书信里，他用词考究，引经据典非常得体，语气不卑不亢，平和之中暗藏机锋，既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又显得非常的有礼有节。
这是他和他团队几天奋斗下来的智慧结晶，已经将自己的意图用华丽而得体的文字包装的非常的高大上了。
结果师爷那么一翻译，功夫白费了。
“他们想要做一些什么交易？”穆虎问道。
如果要求不是很过分的话，他愿意做这一笔交易。
已经是一百多条人命，而且是一百多名精锐之士。
要价不是太高的话，就当是赎金。
师爷说道：“他们要求双方建立长久可信的交易制度，互通有无。他们愿意用牛羊马匹来交换我们这边的盐、铁、茶叶以及粮食。”
“那个长久可信的交易制度不可能，”穆虎断然道，“我们没有那个权力进行这样的交易，要是让朝廷得知，一个通敌谋反的罪名少不了。”
要是让朝廷知道，驻防在边关的军队私下里竟然和敌国的军队做交易，又怎么可能放心将国境让这些人来看守？
那确实是杀头的大罪。
那一百多人马当然很重要，可是跟自己的身家性命比起来又算不得什么。
“他们的要求就是这些，要是不满足他们的要求，杜指挥他们一行人就很难活下去。”
“为了国家大义，只能牺牲他们了，”穆虎叹息了一声，“我想他们应该会理解的。”
为了一百多个手下背上通敌的罪名，确实太不值得了。
心里头已经开始寻思，猎豹营这个指挥的空缺，将由谁人出任为好？
不知道卢伦英会不会在这个职务上插一手，安排他自己的人。
如果这样，他也只能认了。
希望在这么特殊的情况下，卢伦英不会因为权力之争，让铁血卫上下不和。
不过这件事情也不是由他来做主的，必须要向上头禀报。
穆虎不顾天色将晚，带着那几个被戎突人放出来的士兵，骑马赶到狼牙关，求见总兵大人，汇报此事。
卢伦英已经开始在用晚膳，听到穆虎汇报此事，不由得眉头一皱。
饭也顾不得吃了，拿过那两封书信看了起来。
他自己是文人出身，倒是看得懂这两份书信，看完之后说道：“这件事情，可以跟他们谈一谈。”
第四十五章 站队
听到卢伦英想要和戎突人谈，穆虎急了，说道：“大人，这和敌军交易，可是要以叛国论处的啊！”
“长期稳定的交易肯定不行，”卢伦英道，“不过既然要做交易，总得要讨价还价嘛，有的条件可以答应，有的条件肯定不能答应。”
“他们恐怕不会讨价还价。”穆虎说道。
“会的，”卢伦英扬了扬手中的两封书信，很自信的说道，“从这书信里面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对战争有很大的顾虑，要不然就不会在文字上下那么大的功夫了。”
“额”
穆虎不知道这是什么逻辑，反正他也看不懂那书信里面写的是些什么鬼，只听师爷翻译了内容。
卢伦英向他解释道：“这两封书信文辞挺好的，不卑不亢，一个戎突人能够写出这么讲究的书信，看得出来是用了心思的。不过这也证明了他们忌惮很多，不然就没必要在文辞上用这些功夫。”
他能当上这里的总兵，守住这一方门户，当然有着过人之处。
两份沙鲁精心炮制的书信，在他看来就是四个字——色厉内荏。
人家根本就没有想要开战，所以才会俘获人，却一个都不杀，反而来要求交易。
看来这一支军队过得并不好。
这得让他信心足了很多。
要是对方一句话都不说，送一堆人头过来，他就真的要急了。
不过自己的人在对方手中，怎么都会顾虑。
一百多条性命，一百多名骑兵，对狼牙关来讲损失很大。
能够救回来的话，当然救回来最好。
开边通商是不可能的，没有朝廷的准许，那样做就是通敌卖国。
虽然短暂的来看，开边通商对他们这些边关将领有着很大的好处，两方互通有无，他们这些把持商道的将领很快就能成为巨富。
可是通商会让戎突变得更加强大，更多的铁器进入戎突之后，会让他们的武器更加犀利，对尧国造成极大的威胁。
战争之后，朝廷颁布禁止通商的法令，就是要耗死戎突。
自己少吃点肉，没什么问题，把戎突人给耗穷耗死，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哪怕是讨价还价这件事情，他也不能擅自做主。
当然不能汇报给朝廷，不过怎么也都要给朔州节度使那边报一个备。
“明天我派人快马去节帅那里上报此事，希望节帅能够给我一个便宜行事的权力。”卢伦英对穆虎说道，“在节帅回复我之前，你这边就做一下准备，看看到底派谁去跟那些戎突人来谈判比较好一点。”
穆虎苦笑一声：“过去跟他们谈判，有可能就是有去无回的事情，恐怕没有人愿意去。”
“一般来讲是不会有危险的，”卢伦英道，“他们想跟我们做交易，是他们有求于我们，不会蠢得杀我们的人。那一百多个人都留在那里没杀，就可以说明情况了。”
想了想，又说道：“你可以做出这样的承诺，谁要是去跟他们谈判，给他记一次大功，功劳的名目嘛，就是解救一百多士兵。”
说到可以立功，穆虎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少年的面孔，说道：“我试试吧。”
沙鲁泡制的那两封书信在第二天一大早的就被卢伦英用加急文书送到朔州节度使上官云那边去了。
过了几天的时间，上官云那边派了一个使者过来，全程跟进此事。
过来的人名叫陈朗，虽然书读得很多，但是因为家族犯过大罪，不能参加科考，所以没有走文官的路线，没有官衔，不过在节度府上地位很高，是上官云很重要的一个幕僚。
“陈师爷？”
看到此人前来，卢伦英非常的诧异：“这件事情就让劳动陈师爷你亲自出马？”
“节帅很重视这件事情，所以才叫我过来看看。”陈朗说道。
卢伦英问道：“节帅的意思是？”
“此事可为！”陈朗低声道，“但是有朝廷法度在那里，我们要避人耳目。”
二人走进一间密室，陈朗对卢伦英低声说了一番话，卢伦英脸色不停的变幻，一会儿吃惊，一会儿犹豫，一会儿又显得有一些兴奋。
节度使那边的态度竟然是——可以接受和那支戎突军队进行交易，甚至连铁器都可以进行交易。
和敌国交易铁器，那真的是妥妥的叛国行动，这让卢伦英感觉到有一些害怕。
可是，这些交易都会经过狼牙关，对他本人有着巨大的好处，又让他很是心动。
这样的交易肯定不能让朝廷知道，知道了就是株连九族的下场。
虽然有着巨大的利益在其中，还是让他非常的犹豫。
“卢总兵，你有什么好害怕的？”陈朗道，“上面还有节帅给你兜着底呢。不要说朝廷没法知道，就算是朝廷知道了，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能治你的罪吗？他们又敢治你的罪吗？”
一个“敢”字，说的有一些杀气腾腾，让卢伦英暗自心惊。
朔州节度使，掌握着十多万兵马，守着边关，有他护着，朝廷确实也不敢怎么样。
一个节度使，应该是看不上那一点利益，不知道上层的权力博弈出现了什么样的问题，才会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卢伦英沉吟了很久，才道：“可以！就听陈师爷你的。”
节度使那边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同不同意，就涉及到一个站队的问题。
是站在朝廷那边，还是站在节度使那边。
如果拒绝，大概他这个总兵就当不了多久了。
朝廷的军饷要通过节度使那边才能分发到他这里来，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得罪了节度使，日子可不好过。
陈朗竖起了拇指：“卢总兵，你这个决断非常的英明！”
又说道：“既然卢总兵你同意这样做，那么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就会留在这里，协助总兵大人你跟他们做交易。”
卢伦英道：“他们要求的建立长久交易的制度，这个我们没法答应，还需要派人过去跟他们谈条件，只是现在还找不到适合跟他们谈判的人。”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可以过去跟他们谈判。”
陈朗微笑着说道。
第四十六章 改制
沙鲁写过来的书信里，只是提出了交易的意向，并没有提到细节。
没有他们想要交易的物品数量以及价格。
这些还是需要谈判。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节度使那边又想做大一点，不放心卢伦英来操办此事，所以派了陈朗这个心腹幕僚来坐镇。
陈朗提出要亲自过去和人谈判，也正好解决了卢伦英头痛的一个问题——不用再考虑派谁过去跟人讨价还价了。
像陈朗这样的人去谈判，比他手下那些人要强得多。
第一个是经验老道，第二个他是节度使派过来的人，对节度使的想法最为了解，知道该怎样把握谈判的尺寸。
不过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派谁去保护他呢？
这么重要的人物没有士兵保护，那肯定是不行的。
就算是戎突人那边不会杀他，草原上可是有成群结队的野狼，在路上把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师爷给吃了，那就完蛋了。
可是节度使那边又没有派人过来跟着陈朗，只有狼牙关这边派人护送他去戎突军队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