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着唾沫,几个亲兵跟着毛珏小心翼翼出去,可旋即大门又被关上,在那些太监锦衣卫紧张的观望中,毛珏骂人声响了起来,无外乎皇恩浩荡,等着余大成伏法,银子就来了云云,外面的混乱似乎一点点被控制住了。
可就在传旨太监还有锦衣卫刚松一口气,可旋即惨叫声却是忽然响起,他们眼看着一只血淋淋的胳膊被扔过了墙,紧接着又是一阵兵器相撞声,终于,喷了一身血的毛槊惊慌的夺路逃回了门里,一头扎进了大堂,急躁的叫嚷着。
“几位公公快走!炸营了!将爷在那儿顶不了一会,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眼看着门被挤开,乱糟糟的跟僵尸一般东江军硬挤了进来,胆儿一瞬间没了,也不管什么皇命不皇命,几个锦衣卫撒腿就跑,太监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无辜的余大成,一咬牙,也是转身就逃,诰命诏书什么都扔在了地上,毛槊在后头差不点还没跟上。
万众倾倒的感觉,跟后世大明星似得,铺天盖地的乱军在后头撵着,身后也是把什么石头,砖头乒乒乓乓砸着,简直跟手机游戏神庙逃亡那样,沿着登州大道,一行捉拿余大成的锦衣缇骑亡命逃着,一刻都不敢停,跑了足足十几分钟,终于南门城门咯吱一声洞开,他们可算窜出去了,对着蜂蛹的人群,毛槊是毅然决然的挡在了后头,城门又咯吱一声禁闭了。
城门口还拴着马,跟做梦那样,十几个皇差翻身上马,一刻都不敢停留,转身就向德州方向逃去。
然而几分钟之后,南城门楼子忽然一下子又亮了,本来该“英勇就义”的毛珏,被“活活打死”的余大成,“奋战而死”的毛槊,演员那样又是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城墙上。
一面扑落着身上淋漓的猪血,毛槊是一肚子幽怨,悲催的叫嚷着。
“孔大人,你这也太狠了!标下这一身,还是老爷赏的,这回去可洗不了了!”
“放心将爷肯定能赏你一身新的,哈哈,那个没卵的家伙跑的,给咱们将爷乐的!”
毛珏没咋笑,孔有德快笑出后槽牙来了,难听的笑声恶俗的几个部将都不想搭理他了。
这里头唯一担心的只有余大成了,枷锁都被劈开,把这女墙向下张望,他是担忧的嘀咕着。
“毛将军,这,这行吗?”
“放心,前一阵苏州暴动,把魏忠贤的缇骑赶跑了,不也不了了之了?东江军是鲁东唯一一支部队了,刚平定的山东之乱,朝廷肯定不想再乱一回,肯定能下旨抚恤的!”
脸上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其实心里毛珏也有点打鼓,毕竟明末虽然军队开始军阀化,向刘泽清,左良玉,吴三桂,刘良佐什么的,后来朝廷几乎都调不动了,要不是孙传庭杀贺人龙,出关的秦军可能都凑不齐,可那是崇祯七年天下开始大乱时候,现在还有点早,靠着哗变能不能要挟住朝廷,毛珏心里也是打鼓。
这是一场政治赌博。
不过东江的军阀化如今已经很明朗了,就算赌输了,带着军队跑回东江,把余大成往这儿一扔,顶多革职,而且毛文龙手下,他当不当这个副将,真没多大区别,代价算是可承受,所以毛珏就赌了。
而且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还是不甘心白给朝廷打这一仗,三十二万两银子,也是放出来的勒索价。
就看朝廷那些衮衮诸公就范不就范了!
回头眺望着大海,毛珏是暗暗向满天神佛祈祷着。
东江军撤退的脚步,又是被拖后了!
都是抢时间,七月十五,余大成到的登州,七月二十二,捉拿他的缇骑就到了,然而灰溜溜来,灰溜溜去,八月初八,十几个皇差又是狼狈的奔回京师,紧接着八月初九的早朝就严峻起来了。
“目无法度,目无朝廷!”
几本奏折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龙颜杯,一双抹粉都压抑不住的黑眼圈中,透射出择人而噬的凶光。
“陛下啊!东江兵军纪废弛,散乱无度,甚至贸然殴打主将,驱逐皇差,简直是国之毒瘤啊!陛下,实在不能放任下去了,当将东江撤镇,兵士内迁!”
跟着狼狈跑回来的,还有一个人,当是继任余大成的山东巡抚,原漕运总督朱大典。
老家伙简直两眼发花,三十二万两银子?他到山东还没开张,到的先得张罗把毛珏喂饱了?他地头蛇余大成都张罗不出三十二万两银子,他上哪儿整去?而且万一这些关外蛮子兵拿不到银子,真反了,今年鲁地就别想安宁了,明年甚至都说不准。
民变军杀入山西,杨鹤下狱了,山西巡抚今年换了仨,他朱大典可不想成为山东第二个倒的,干脆就逃了回来。可好不容易升官了,灰溜溜逃回来,老家伙火气哪儿能忍得住?磕着头在朝上就撒了出来。
可他这话却是惹火了一个人。
户部尚书毕自严!
第二百一十九章.朝中风雨乱,军中人心散
“敢问朱大人,撤东江,兵往何处安置?民往何处安置?饷从何出?粮从何出?地从何出?没了东江,建奴再捣京师你朱大人付的起这个责任吗?”
这年头最难干的一个官,就是户部尚书,每年南银到户部国库还没热乎,就哗啦啦的散了出去,户部尚书也和别的官不一样,天启年间那些官大喊着辽东打打打的时候,户部尚书郭允厚已经是掐着军费不肯松手了,到了毕自严,更是难的两眼一抹黑,好不容易这两年,东江要的军饷开始下降,让他可以掐着这部分结余些用到别处,这朱大典又想给他找个花钱的大头。
况且银子花出去,还未必是好事儿,辽民安置不好,今年的山东大乱,已经进诏狱两位数了,毕自严可不想成为下一个。
现在他是恨不得抽朱大典俩耳光。
紧跟着,兵部尚书张凤翼同样站了出来,他倒是没毕自严那么激动,可话语里依旧稍稍回护了下。
“陛下息怒,东江军虽跋扈,可的确是辽东劲旅,鲁乱,白莲贼党三十余万众,那毛珏军不到万,就给平了,而且威海一战,斩首上万,兵部收到的军报,都是有实可查,这样一只部队,如果散了的话,太可惜了!”
“功不抵过啊!陛下!长持以往下去,朝廷威严何在!”
“是啊!恐其他武将效仿,当罚!”
大明朝中最唯恐天下不乱的,就是那群言官了,本来明成祖设置他们,监察百官,计划是好的,可言官无罪特权被无限扩大化了,言官们反倒成为了党争的利器,和江南那些无聊书生一样,朝里看不惯东江存在的大员们大有人在,两位尚书刚说完,言官们就仿佛迫不及待要咬人的疯狗那样蹦了出来,争相恐后的撕咬着。
反正就算东江反了,也不是他们的责任,自有平叛的督抚去头疼。
不过崇祯皇帝,却一直是低头不语。
是否惩罚毛珏,余大成,是否撤东江,有的喊撤,有的喊不撤,整个朝中开始失控,争吵的犹如菜市场那样,看着自己主子低头沉吟的模样,旁边上朝太监曹化淳倒是急了,猛地一扬拂尘,门外,维持百官秩序的金瓜武士顿时鱼贯而入,那金瓜锤往地下一敲,终于,混乱的朝局变得死寂。
根本没在乎这一幕,又是寂静了几秒,崇祯终于抬起头,却是张望向了首辅大学士温体仁。
“温公,汝认为如何?”
最近才把周延儒斗下去,温体仁俨然成了朝中一霸,他说话,不管哪个党那派,全都把眼睛刷的投注了过去,他可有一锤定音的能力。
不过这温体仁也不傻,傻也做不到首辅大学士的位置,他办事,从来都是熟软,这短时间,这老家伙一直是观察着崇祯皇帝的表情,揣摩着他的心里,被问道头上了,也是不慌不忙。
“陛下,听闻余大成因为筹不出军饷,把自己女儿嫁给东江毛珏做妾了!”
有的人还迷惑不解,崇祯皇帝却是微微点头了。
聪明人,一锤定音!温体仁对崇祯的揣摩,还真是透彻了。
本来得到几个太监报告,崇祯皇帝是一肚子火,可听到毕自严还有张凤翼的话,他已经开始舍不得了,一面花银子,一面可能激起新的叛乱,崇祯五年整整三个战场,山东,山西,南直隶还闹了倭乱,皇帝已经折腾不起了,可的确又有点不甘心。
温体仁就给出了折中的方案。
余大成对毛珏有影响力,而毛珏也能控制东江军!不然出了事儿之后,他俩怎么没死在乱军里,还能屁颠屁颠的上书?既然如此,干脆留着余大成,继续控制东江镇,保持原样那就最好了,还能省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