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兵驱逐东江镇,李朝不是没做过,先前的金莲金公子发黄海道兵马,就想把义州城给抢回来,可那次给毛珏送来了几千劳动力不说,还为北三道带来一场假的胡乱,估计现在没有哪个李朝大臣脑袋缺根弦还想再与他兵戎相见,至于向京师的崇祯告状倒可能是真的,这些李朝人就剩下这一招了。
不过李山海这讲条件的威胁,却是正中了毛珏的下怀,又是拿勺子狠狠铲了一勺鸡蛋送进嘴里,这年头他可不怕有地沟油,而且打饭大师傅手再抖也不敢给他抖,一大盘子鸡蛋红烧肉什么的装的满满腾腾的,吃的满嘴都是韭菜味儿,毛珏这才压低了声音,把脑袋靠了过去。
“我说李大人,您也是老政客了,这么点事儿您还没个主意吗?”
那股子韭菜味又是熏得李山海恶心的直想吐,偏偏毛珏煞有介事的模样让他又不敢躲避,强忍着恶心,老家伙艰难的把老脸探了过来。
“小毛将军,你有何见教?”
“这朝中诸公扰扰,不厌其烦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们找点事儿做,本将听闻,一年多没有打击,庆尚道沿海,倭寇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小毛将军说什么,倭寇最近,倭寇!!!”
差不点没喷出来,豁然站起,李山海是满脸惊骇,气急败坏的咆哮着。
“你还想要去劫掠倭”
话还没说完,李山海又是戛然而止,忌惮的看了一眼那个掌勺大师傅,旋即也顾不得恶心了,猛地把身体向前倾,咬牙切齿的低声咆哮着。
“毛珏你疯了吗?大明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大明了,要是再来一次壬辰倭乱,我朝就完了!你的东江,也跟着完了!完了!”
李山海看的明白,如今的大明朝是日薄西山,连自己境内建奴的叛乱都对付不了,更别说如万历二十几年那样,发动十几万规模兵力,耗费千万两级别的军费来救朝鲜,对付一个建奴已经让李朝疲于应对了,他实在不敢想象,铺天盖地的倭兵再一次席卷李氏朝鲜的东南沿海会是怎么一副景象,那绝对是末日了。
本来是来找毛珏麻烦的,怎么也想不到,又被他给甩过来一个大麻烦!咆哮过后,压低着嗓音,李山海是狠狠地甩着脑袋,斩钉截铁的拒绝道。
“不行!此事绝对不行!”
还是那么悠闲的吞着韭菜鸡蛋,家里有俩妞已经是食髓知味了,干柴烈火多了毛珏也得补一补,在李山海脸色难看中,毛珏又吃着好几勺子,这才打了第三个满是韭菜味的饱嗝。
“李大人,已经有上次了,倭人如果要报复,早就打过来了!可如今,足足一年也没看他们动弹下,你怕什么?”
“谁知道是不是倭国正在准备战争!万一这次再去,把那些疯狂的矮子惹毛了”
“所以更要去打他了!一但倭人在准备战争,在这儿你我还一无所知,大军降临那天,就是被动挨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对倭国动手了,就不要给他们喘息过来的时间,只有一次次进攻才能打乱他们为战争的准备,打的他们不敢出手!”
“而且把倭国削弱到一定程度,就不是咱们惧怕倭国,而是倭国惧怕咱们了!壬辰倭乱,李朝多大的耻辱,作为兵曹判书,李大人你要是复了这个仇,领议政的位置还远吗?就算封府院君也不为过了!”
争吵中,毛珏的声音还真如同蛊惑夏娃吃下禁果的毒蛇那样,一句句无不是勾起了这位李朝大员心头的权利欲望。领议政!府院君!到时候李朝就是他们南人党的天下,什么骨北肉北,都得靠边站,他李山海的名字,也将会如同李舜臣那样,被铭记史册,先到这儿,李山海的双眸亦是流露出贪婪的神情。
可仅仅片刻,贪婪又是变成了恐惧,脑海中金光灿灿又变成了漫山遍野的倭军,尸山血海的杀得一片鲜红,李山海再一次狠狠地摇了摇头。
“绝对不行!老夫不能拿李朝来冒这个险!毛珏,老夫警告你,东江也不要轻举妄动,否则的话,拼着这个官不当了,老夫也要亲赴京师,面见大明皇帝,把你拉下来!”
这老家伙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大明朝是他家开的?说的像他一见崇祯,崇祯立马能把自己革职查办一般,眼看着这老家伙面露狠色,就像要咬人的狗那样嘴皮子哆嗦着,终于丢下了满是韭菜叶的勺子,毛珏也是慢悠悠的站起来,还扭了扭屁股抻了个懒腰。
“李大人,本将给你算一笔账吧!你从这儿到京师要一个月,就算你办事顺利,一到京师就把毛某弹劾倒了,依照兵部与刑部的效率,还得十七天左右才能把批文下来,然后你再拿着批文回东江,逮捕毛某,有的一个月。”
“这个时间,已经足够毛某的舰队打着李朝的旗帜在倭国溜达一圈了,到时候毛某丢官去职,辽东,你还得找出第二个能收拾这个烂摊子的将军,李大人,你可想好了!”
抱着胳膊,毛珏是阴仄仄的笑着,然而他的话,却瞬间令这位李朝大员的脸惨白的犹如石灰那样。
“不管李大人帮不帮我,下个月初,都会有大批倭寇袭扰庆尚道,到时候东江水师一定会进攻,如何决断,就看李大人您了!”
“把这些给我打包!”
盘子里的食物还有一小半实在吃不下了,李山海的盘子则是根本没动过,毛珏仿佛刚刚谈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那样,丝毫不在意的拍了拍李判书的胳膊,旋即还很有闲心的对着毛槊吩咐道。
眼看着两个盘子的菜都倒进了食盒,拎着吃的,毛珏真的大摇大摆要走出这个食堂,脸色阴晴不定了老半天,李山海忽然咬牙切齿的低声咆哮道。
“等等!”
这次来本来是找毛珏的麻烦,要把义州之外的土地全都收回来,可是如今,李山海是肠子都悔青了,双眼满是血丝,脸上的肌肉剧烈的抽搐着,这老家伙受伤的野兽那样,凶狠而又竭力压低嗓音的嘶吼着。
“你要老夫做些什么?”
转过了身,毛珏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来。
第二百零七章.咸湿的海风
都说古代华夏篷是最良善耐劳的人,老黄牛那样风吹雨打坚毅不倒,任凭风霜灾难,统治阶级的作威作福,可实际上这个时代哪国的农人不是这般苦辣副风霜。
李朝农人也是如此,甚至他们比大明的农人更不幸,士农工商,农人的身份在华夏至少还是很崇高的,可在李朝,李成桂把人分四等,绝大部分农人仅仅连姓名都不配有的低贱奴隶而已。
可这些低贱如野草般的人,却也顽强的如同野草那样,去年无比惨烈的倭寇入侵,李朝东南无不是到处烽火,可今年,一栋栋简陋的破草房子组成的小小村落又蘑菇那样的生长在这片大地上。
朴阿大一家就是如此,去年自黄海道逃难出来,难的庆尚道居然有闲田了,一家人是欢欢喜喜的落籍下来,耕了半个月,这才知道自己还是贱籍,给人家接着当佃户,只不过换了家房老爷而已。
前些天刚交完租子,官府的税收如今很高,足足十分之一,不过这还不是最多的,要交给房家的租子还得有个五成,最后种的那点大米是一粒不剩了,不过这几天,朴阿大还算是高兴,破破烂烂的茅草泥巴墙挂着几条硕大的鱼干,而趁着那些老爷们收完租子都走了,他是奋力的在大盆里用刷子刷着些通红的东西。
番薯!
靠着海边,前几天摸了几尾鱼,年节时候终于有了点肉类荤腥,而手里这些家伙是在熊津打工的亲戚寄给他的,据说是大明朝特有的庄稼,涨的格外旺盛,瞒着房家他偷偷种了几亩荒地,秋收挖出来果然有了一大仓,吃着还甜,靠着这些还有剩下点粗粮,吃到明年秋收应该是没问题了。
就像《多收了三五斗》里那样,富贵欲望思淫,多收了点地瓜,这朴阿大一边刷着,一边还想入非非的哼哼了起来,他已经快四十的老光棍了,要是往年,根本别想找媳妇的事儿,可今年他有吃的了,说不定等明年春荒时候,还能捡个媳妇,他老朴家六个,五个不是饿死了就是兵灾走丢了,延续血脉或许就只能落在他身上了。
可就在朴阿大哼着高兴时候,一阵阵不同寻常的水声隐约的传入耳中,好奇心驱使下,朴阿大丢下了地瓜,顺着房头那颗榆木疙瘩就爬了上去,仅仅张望了第一眼,这个四十出头的老光棍差不点眼前一黑,从树上掉下去。
那高耸肥硕的关船,龇牙咧嘴的八幡大菩萨旗,对于东方的沿海居民来说,倭寇就犹如西方维京海盗那般令人恐惧,失魂落魄的滑下树,这老光棍是撒腿就跑。
然而跑了没两步,他又是停下脚步,满是不舍的看了一眼自己住了一年的小破土坯房,咬了咬牙,伸手摘下一条鱼干,又把刚洗好的地瓜往兜里塞了几个,最后在嘴里死死咬了一个,这才拔起腿儿来,撒腿就跑。
他还算是幸运的,没过多久,整个平静的小渔村都陷入了一片惊恐的混乱中,烈火熊熊燃起,女人拼命地尖叫着,男人窝囊的逃跑声,还有小孩哇哇的哭声,那声音,宛如人间地狱。
时隔一年,倭寇的恐怖再一次席卷了李朝沿海,狂奔向王京的信使宛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十一月初,王京,景福宫。
相比于大明的高楼大殿,这儿可实在是小的可以,还没有毛珏军官俱乐部的大堂高,甚至连李朝自己的官儿都装不下,只有六部主官还有议政府高官有资格撅着屁股跪在这里头,剩下的只能跪在外面,他们还有着个独特的称谓。
堂下官。
只不过和往日思密达来思密达去的盛景不同,今个大家伙都跟哑巴了那样,哑口无言,让个四十出头的仁祖大王愤怒的老脸都变得通红,两双拳头锤着副手咆哮着。
“我李朝两班文武!大敌当前,就没有第二个李舜臣吗?”
可就算如此了,还是一片死寂思密达,今年的倭寇可是来势汹汹,据各地观察使来报,不下两万人,甚至更多一些,按照以往的战斗力来平均,两万倭寇快抵得上五万李朝军了,而且这次人家是报团来的,长驱直入,谁敢说我上去就打的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