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报官!报告旗人老爷!”
瞬间,一大群阿哈争先恐后的向庄园里跑去。
相比于阿哈们的感慨万千,宋献策自己也是感慨万千。
大明的辽东有多么繁盛?在万历年间那个梦幻办的时代,南京兵部尚书张鏊曾做辽阳歌。
辽阳春似洛阳春,紫陌花飞不见尘!莫惜黄金博一笑,几回逑马换新人。
可这短短不到三十年,这里简直是换了一番天地,自鸭绿江渡河,踏入清国土地这才十来里路,宋献策一行骑兵就被围住了,而且,围住他们的不是建州女真,而是那些自关内掠回来,充做奴隶的包衣阿哈们!一个个穿着破衣烂衫,拿着可笑的粪叉子锄头,却又虎视眈眈,杀气腾腾的围着自己等人。
为首一个老头颤巍巍的拿着斧头喝道。
“哪儿来的明狗,还不速速下马受缚,免得血光之灾!”
越是在这边塞异乡,越才能感觉的乡音的亲切,扈从的武官苏目叶尔泰是杀气腾腾的拔出刀子来,可宋献策却是一伸手拦住了他,反倒是赔了个笑脸。
“这位老丈!大家都是汉人,有话好说,别动刀动枪的,本官是东江毛帅麾下使者,要到盛京去”
“谁跟你一样是汉狗!老爹我是清人,比你这汉狗高贵多少倍的清人!别他娘的啰嗦!要不老子真动手了!”
鲁迅先生曾经真切的评价过,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此刻真是成了宋献策最好的心情诠释,之前,他们这些幕僚不是没有异议,为什么不把开发完善的辽河平原夺回来一部分,却要争取乌苏里江那头一片荒凉的亘古之地,现在宋献策忽然明白,还是毛珏对人性认知之深,远在他们这些幕僚之上!
可就在宋献策感慨时候,又是一阵马蹄子声传来,紧接着,一阵阵皮鞭噼里啪啦的抽过来,刚刚还“高贵无比”的清国人跟耗子见到猫那样,稀里哗啦跪了一排,看着个秃着个脑门,留着八字胡,相貌上明显与汉人迥然不同的女真正白旗军官,那老头一下子年轻了五十岁,跟孙子那样不断在地上磕着头。
“主子!这来了个绪狗,奴才们正困着呢!就等主子来发落!”
然而,令他目瞪口呆的是,苏目叶尔泰挑衅那般把东江毛字大旗往地上狠狠一扎,那个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正白旗主子也犹如见到爹那样,赶忙是下马上前狠狠的一个鞠躬。
“东江诸位主子!这些贱奴才不懂事儿,惊扰到各位主子了,还请恕罪!我家皇上早下达了命令,命小的在此恭候,为诸位引路!”
这一系列表情看在宋献策眼中,经典的简直可以绘画下来,成为一副传世名著了,再一次,他为身为东江的一份子而感慨!大明丢城失地三十年,屡次被破军杀将,尸横遍野,曾经这些大明的子民都不在以故国为荣,当着奴才对着故国人咆哮还深以为荣,没有加劳山下尸横累累,没有鸭绿江那样一片通红的江水,又怎么有今天对东江的这份尊重?
看着宋献策不说话,还以为他尚且耿耿于怀,八字胡正白旗啪啪两鞭子又抽到了那老头的后背上,在那儿破口大骂着。
“贱奴,还不给诸位东江主子们赔罪!”
“啊!老朽有眼无珠!老朽是个贱骨头,诸位主子,别,别和老朽这奴才一般见识!”
简直吓到了极点,领头的老头浑身哆嗦着如同筛糠,拼命把脑袋砸在地上,都青了一片,然而,这个时候从感慨中回过神来,宋献策再一次恢复了那个为了东江,能把死人说活的宋军师,他是忽然扭过了他圆溜溜的大脑袋,对着身边一个也是留着八字小胡,没比他高出多少的护卫亲军问道。
“铃木,你是扶桑出身,在扶桑,冒犯武士的农人当如何处置?”
“杀!”
倭人虽然猥琐点,可些高级武士对家主的愚忠倒是令人赞叹,这个宋献策收的小矮子家臣是用辽东官话清晰的蹦出了这个残酷冷冽的话语,听的那些跪在地上的包衣们简直惊骇欲绝。
“老爷,咱们都是汉人啊!”
声音中满带凄苦,那老头子悲惨的跪直身,凄厉的伸出双手,可换来的却是宋献策一声冷笑。
“汉人?你们清人,本官高攀不起,这位将军,你还不知道怎么做吗?”
“各位主子,奴才明白!来啊!砍了这些贱骨头!”
咔嚓一刀直断脊柱,正八旗军官亲自出手了,软软的倒在地上,那个老头老脸上尚且满是恐惧与不可置信,此起彼伏的砍杀声亦是在跪着的百十个奴才中响起,如今的清国是历史上最虚弱的士气,谁敢因为区区百十个从关内赶羊那样虏出来的奴才得罪他们?
只有自强者,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得到别人的尊重,像这些人,脊梁骨其实早就断了,发自内心不过是个会讲人话的牲口了。
“爷!”
砍杀还在继续着,领头的正白旗却已经收起了刀,又是恭恭敬敬的一鞠躬。杀这些人不过是张扬东江的威严,对杀戮本身宋献策倒是不感兴趣,他是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前面带路!”
“爷!这面请!”
从新翻身上马,那正白旗又是扬起了嗓子。
“给东江诸位爷开路!”
马蹄子再一次急促的响起,死伤一地的血腥中,尚且有重伤未死的人在呻吟,可谁也不敢去救治,就这么看着一起和自己挨着吃苦的苦哈哈兄弟痛苦死去,不过蹲在淹没人的麦田里,看着渐渐远去的那张烈风中滚滚漂洋的明字大旗,那些包衣奴才们心头再一次跌宕起伏的感慨起来。
东江!
后世密布的交通网,从边境的集安小城到沈阳,火车也不过十个多小时,宋献策他们算是从丹东附近出发,却是足足走了四,没办法,和东江相比,这清国境内的道路简直和他们大臣回应皇帝的口语一样,渣!
相比于三十多年前的沈阳,如今被改称为盛京城的这座城池可一点儿也没盛起来,昔日络绎不绝的商队在这儿绝迹,曾经的沈阳城居民没死在屠城下的也被赶出城池依附在城墙附近农庄下,成为包衣奴,城内只给各旗奴隶主贵人还有他们的亲近奴才,八旗子弟来居住,少了那份生机勃勃,多了几丛封建奴隶时代的死板压抑气息。
“各位东江的爷!盛京到了,小的为您叫城门去!”
领路的八旗军官也换了两三个,可都是一个共同点,奴颜屈膝的陪着笑脸,谁知道,这时候宋献策再一次挑刺儿了,他是猛地举起他那小孩儿手掌大小的巴掌。
“本官乃是东江都督麾下赞画使者!朝廷命官,岂能这样轻易入城?让你们鞑主亲自来迎!”
看着宋献策狠狠向下挥着的手指头,这换班引路的正红旗佐领差不点没哭出来
第三百七十八章.老子就是个搅屎棍
让你们皇帝出来迎接老子!
这话要是换任何一个辽东将军来说,都得让建州女真笑掉大牙,然后再一刀砍过去,袁崇焕都没有这个待遇,可宋献策就敢喊出口,因为他们东江刚刚干翻了你们二十多万大军,用砍下来的脑袋堆成了两座巨大的京观,而且东江将爷毛珏,还有再干翻你二十万的想法,他也有能力实施!
俺们东江炮多人猛,怕你个王八犊子?
站在城门口,宋献策好说歹说就是不进城,吓跑了一个佐领,吓跑了一个梅勒章京,最后折腾的范文举这个老汉奸出头都没请进来。
与此同时,盛京宫大政殿,一帮子八旗旗主,建州贵人也是气势汹涌的争吵成了一团。
“他娘的,这些汉狗嚣张的没边了!皇上,让奴才出去砍了他们,拎着他们的脑袋进来!”
浑然忘了东江的炮弹是什么滋味,拖着条瘸腿,鳌拜跟跳疯狗那样嚷嚷着。
“就是,皇上,咱们老满人从太祖时代就东征西讨,可曾怕过这绪狗一次,奴才请一支精兵,只要皇上一声令下,就出城砍了这绪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