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起潜是在京师睡了半天,一张肥乎乎肌肉松懈的老脸红光满面,抑扬顿挫的念诵完了圣旨,也是兴奋异常,卢象升扣首接旨了下来。
岳飞曾经评价过评定安邦的标准,那就是文臣不爱财!武臣不惜死!卢象升是个文臣,可这两样他都做到了,不到三万两银子他是一分都没留,当场就给兵士们发了下去,战马也是分发到了骑兵中,这头发银,那头他则是与高起潜并肩巡视起来。
昨个主要是相互通报了解清军情报了,具体如何行军抵抗,具体计划其实还没拿出来,这个时间正好交流,一边走,高起潜一边赞叹的看着那些巡视的兵士,点头说道。
“天下兵马唯九边,九边边兵首辽镇,可咱家监督那些辽镇兵,比督师麾下的宣大兵可水趟多了,还是督师会练兵啊!”
然而话锋一转,高起潜又是言中带意的转头眺望向东北方向。
“不过建虏也非易于之辈,多年鏖战,二十万辽军苦无战果,还屡屡丧师辱国,如今这建奴深入京畿重地了,百要之首,咱们这些督军看将的,一定要慎重,务要让陛下担忧,卢大人,您说是与不是?”
“本官主战!”
卢象升一句话,顿时又把高起潜噎在了那里。
这个战可不是与清庭作战还是议和的意思了,毕竟皇太极已经入侵中原,崇祯高傲的性格,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签订城下之盟的,就算要议和,也得是打完仗,卢象升这个战,意为野战!
整个大明朝,对建奴的作战思想,都是袁崇焕时候留下来的老套路了,虏长于野战,朝廷之师长于守城,以坚城重炮挫敌之勇!换句话说,就是龟缩在乌龟壳里,对着清军树中指叫嚣:有种你来打我啊!
高起潜的意思,就是提醒卢象升,守城就可以,卡住通州昌平这两个门户,保着京师安然无恙,崇祯皇帝不担心就行,这些建奴抢点就抢点好了,别惹事。
可这卢象升还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昨个平台召见,他一句臣主战已经让崇祯皇帝微微变色了,今个,还是那一句口号不变。
不过卢象升也的确有着他的理由。
“公公,这是什么地方,咱大明的京畿,天下兵马云集之处!任由胡骑奔驰纵横,天朝颜面何在?建虏之嚣张气焰当何其高?王师连反戈一击的勇气都没有,难保不会重演靖康之耻啊公公!到时候你我都是千古罪人!”
靖康之耻,华夏历史上最耻辱的一幕,五十万兵马守汴梁,不敢战金军十几万远来之师,最后不得不缴纳城下之盟,填满不了金人的欲壑,甚至最后不得不以帝姬来还,将贵妃公主,宗室妻妾,大臣女儿家折做银钱,送给金室蛮夷为奴,男人不敢流血,就得靠着女人流泪来结束战争,然而这也没有换来和平,撤军后的金军旋即再次反戈一击,攻下汴梁,俘获徽钦二帝,灭亡了北宋。
卢象升是说的慷慨激昂,可这沟通是谈崩了,面色阴沉,高起潜干脆警告一句:“陛下尚且在京师观望着,卢大人好自为之!”
说着,这位高权重的大太监脸色阴沉的拂袖而去。
目送着他离去,卢象升的脸色亦是难看了几分。
战与守的问题上,大明朝几个最高军事指挥者,率先出现了分歧与裂痕。
然而卢象升就是卢象升,贯彻自己信念到底的男人,就算如此,他还是积极的侦查应对清军,随时做好出兵准备。
而这个战机来的也是如此之快。
毕竟是孤军深入,七万多清军也不可能自己背着粮食给养,通州被高起潜的关宁军卡住了,昌平又是有卢象升的宣大军,京师十几万京营虽然废材,可也是十几万,在通州对峙了几天之后,就算皇太极也不耐烦了,开始移师绕过通州昌平,向河北进犯。
就和萨尔浒大战一样,分成三部的清军活动中也给了明军机会。
整个昌平大营都紧张集结了起来。
不是全员出动,面对崇祯皇帝问计时候,卢象升的策略就是出奇兵!在关外,明帝国经常吃的就是外线作战的亏,屡次被建虏间谍侵入,背后埋伏,如今打的是大明帝国内线作战,这儿,大明才是主场,所以这种优势必须发挥出来!像后世抗战那样,各路奇兵神出鬼没,打的清军猝不及防,不得不步步小心,等待其出错,就一口气打夸他,这就是卢象升的作战思想。
因为是奇兵夜袭,各总兵各参将都是带亲兵与精锐出战,组成精锐敢死突击队一共五千骑兵,卢象升唯一嗜好爱马,这次突击,他也是把自己最好的马五明骥给骑了出来,威武的凤翅盔,坚挺的文山甲,横刀立马于全军之前,卢象升是意气风发,掷地有声的命令着。
“刀必见血!人必带伤!马必喘汗!违令者斩!”
轰然应诺中,滚滚铁骑洪流一般的奔涌了出去。
亲兵打着大旗跟在队伍左侧,一边控着战马小步奔踏着,一边卢象升还凝重的向身边人问道。
“伯祥!送往高公公处军令传达到了吗?”
“督师放心,您的手书高公公已经亲自阅览,蓟镇总兵陈国威亦是领命,只要咱们击破建虏大营,蓟镇兵马跟上,高公公的关宁军再跟进,定然打的那建奴兵败百里,狼狈而逃!”
“很好!”
停着自己亲信,兵部执方杨廷麟那自信满满的话语,卢象升亦是流露出了欣慰的神情,可很快,这神情又是被战意与杀机所取代,目视北方,这位文人出身的总督目沉如水,亮如星。
此时已经是崇祯十一年十月十二了,自破关而如半个多月,也没遇到明军什么像样的抵抗,就算是皇太极都变得松懈了不少,多尔衮部作为先锋,先行绕昌平,向河北新城涞水易州进发,图赖,岳托,岳勒等人还停留在蓟镇,平谷,遵化,丰润一带劫掠,而皇太极与通州高起潜对峙的中军,也是在收拾这些天抢到的金银人畜,预备向西进发。
整个清军大营是一片繁忙与亢奋。
营寨边缘一里,几个清军蒙古轻骑兵是醉醺醺的围在个篝火边上,大口大口灌着才在附近村落里抢出来的烈酒,蒙古人好酒,和偏偏草原不产粮食,马奶酒的酒精度,这个时代真是低的感人,东江倒是出产玉米白酒,可也不是他们这些小兵屁民痛饮的起的,也只有在汉人的土地上,才能喝的像个大爷。
至于警戒任务?没关系,这绪人怯懦的犹如绵羊,哪儿还敢主动来找清军的麻烦?
和到兴致处,那蒙古十长还雅兴大致,端起酒杯对起了明月来。
可惜,屁的诗篇没憋出来,他脖子上倒是先多出了到寒光闪闪的箭镞,仰面一趟,直接死倒在了地上,几个蒙古兵尚且没反应过来,还在那儿哈哈大笑着嘲讽自己头目不胜酒力,可就下来几支飞蝗那样的箭矢纷纷而来,扑通的声音中,另外几个蒙古轻骑也是醉卧在地。
这方才如梦初醒,幸存的蒙古骑兵酒都吓醒了,爬上马就要转身狂奔,然而,第三轮箭就像死神那样笼罩在他们头上!
大明后期,边军为何亲兵化严重,就是因为要应对战争的需要,大战已经成为过去式,应对小股蒙古人入侵,才成为了边战的常态,虽然把大笔军费花费到小部队上,削弱了整个明军边军战斗力,可这凶兵家丁战力也远强于那姓通蒙古轻骑。
这算是干起他们老本行,一路轻车熟路,二百来前营踏白轻而易举的扫干净了清军外围斥候,当沉重的马蹄子惊骇了皇太极大营时候,已经晚了!
“明狗子!”
惊骇的叫嚷声中,栅栏边上的清军控着弓箭惊慌的聚集一排,马鸣声中,千里马的五明骥高高飞跃过他们的头顶,几个清军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印象就是一把大砍刀飞舞,旋即世界剧烈的旋转起来。
足足用得上百斤的大砍刀,战阵之上,十来斤的长刀更是的心用手,这就是卢象升的战法,一马当先率先为大军砍开了个缺口,嗜血如狂的天雄军紧接着用狼牙棒,锤子砸开了清人简陋的围栏,一柄柄马刀斩在了清军的脖子上。
到处都是驰骋的骑兵,猝不及防惊慌乱逃的清军一层层被砍翻在地,大明也是有铁骑的,轻易凿穿了前营,挥舞着大刀,卢象升又是战袍染血的冲向皇太极中军,巨大的砍刀猛地砸倒了第二道围栏,须发皆张,战神那样的咆哮着。
“杀!”
区区几百米,皇太极也是猛然冲出营寨,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一股子熟悉的恐惧在他瞳孔绽放出来。
“此人,必须除掉!”
第四百一十章.残酷
鲜血泼在文山甲上,撩人的火光中透出一股子诡异的红色,茂密的虬髯亦是淋漓着粘稠的液体,口中剧烈的喘着粗气,真的彻底化成了杀神,胆敢阻拦者,卢象升一律杀无赦!
噗呲!刀背砍到棉甲上,甲没碎,可是胸骨明显塌陷了下去,那个清兵骑都尉眼珠子甚至都凸了出来,吐着血倾倒向了一边。
回身刀锋劈砍,爽利的咔嚓声中,脑袋喋着血猛地飞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