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前庭,苍老的声音让身影主人忍不住顿了下,这才惊奇的向回廊张望过去。
“父亲,还没有入睡?”
“人老了!觉就少了!以后往棺材里一躺,有的是睡觉时间,老头子我没事,倒是娇儿你,才出月子不久,还是该多休息!”
“又去积香寺了?”
“这兵荒马乱的,妾身怕,在京师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多去去寺庙,为老爷他祈福了。”
低着脑袋,陈娇平静的说着,可听的毛文龙却是恼火的又一次重重的哼了一声。
“这臭小子有什么好的,值得让你如此牵肠挂肚,凯儿出世这已经几个月了,他一个做父亲的到现在连个大名都没起好,成何体统!”
“娇儿,就让你家家翁起的了!”
“父亲好意,可这毕竟是老爷的长子,妾身还是想”
“好吧!”
看着陈娇低着头的模样,毛文龙再一次无奈的摇摇头:“明日我再修书给这个混账小子,忙工作,家都不要了?老夫替你狠狠责骂他!再想不出名字,他就别想了!”
“父亲!”
“就这么定了!”
巴掌一挥,毛文龙是霸气的把事情定了下来,旋即这倔老头背着手,又是哼哼着回了屋子。
目送他而去,陈娇微微的鞠了个躬,抱着去寺庙的筐子,她也是急促的向后宅走去。
一缕月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婴儿车里,花布包裹的大胖小子正睡得喷香,看着他安详的模样,劳累了一天,陈娇那恬淡的脸庞上亦是浮现出了一股子笑容来。
看似孤苦伶仃,可实际上,毛珏的目光重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小小的侯府。
就在陈娇刚刚进门的角门外面,狭长的巷子里,三个或是膀大腰圆,或是猴头獐面的家伙被绳子捆的犹如粽子那样,嘴里还塞了破布头子,猪一样哼唧着,惊恐的张望着。
他们身边,则是五个身穿着夜行黑衣,显得格外精明干练的武士。
巷子口,还有一老一少两人在张望着。
“哼,还想打夫人的主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此时的老成已经远不是当初那老实巴交的铺子老板了!人都是会变的,经历过了几次血腥厮杀,他也早早成长成了合格的情报据点首领。
满目杀机,老成是阴沉的回过了头,指着三个粽子说道:“一会儿这三个,都绑上石头扔到玉带河里,明个老朽亲自去找那个姓李的算账,让他三刀六眼!”
不过又是张望了寂静下来的侯府几眼,东江在此地的特派员小唐却是饶有兴趣的回头望向了三个粽子,兴致所来,他还伸手捏住了那个尖嘴猴腮,四十上下,身腰伛偻的人贩子老脸,把脸抬了起来,打量了几眼,一股子笑容却是在他脸上油然而生。
“这几天卢千户正好要找这个年岁体型之人,那两个成叔叔您随意,这个我就带走了!”
“呦呵!倒是便宜这老小子了!”
早年,老成的一个闺女就被这些走江湖拍花拐人的给拐走了,不知道卖到何处,对于这些江湖败类,他是格外的仇恨,然而这话听在小唐耳中,却是让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残忍了几分。
“成叔大可不必介怀,便不便宜他,还真说不定!”
小船疾驰在玉带河上,行驶在河中最深处时候,两个蠕动的麻袋扑腾扑腾两声,被垃圾那样丢进了河中,一股股气泡咕噜咕噜的冒上来,旋即没了音讯。
半个时辰后,亲眼目睹这一切的瘦高人贩子满带着侥幸,又是被推出了车子,然而抬头张望过去的第一眼,就让他如遭雷击那样僵在了那里。
北镇抚司!
嘴里呜呜叫着,这尖嘴猴腮甚至拼命想向身后的小河沟主动跳过去,可到了这儿,那儿还容得他反抗,小唐的一声冷哼中,连个黑衣人架着他的肩膀,沿着偏门就向里揪了去。
几天后。
京师城外村,一间朴实无华的小院子。
几条晾衣绳上,挂满了洗好的被褥,衣衫,而屋子内,一个女眷,一个女仆,还在费劲儿的搓洗着。
谁能想到,这就是前陕西巡抚的家。
大明朝官场糜烂,贪污盛行,军饷未出库,先得被漂没三分成例,这少有的几个不贪的,却是被关进了大牢之中,崇祯这用人不明,是非不分可见一斑。
可已经凄惨入司了,命运却似乎还不肯放过这个家庭,门外,一阵阵喧煌地传来,紧接着,破烂的大门被踹开,几个锦衣卫如狼似虎那样的闯了进来。
“可是孙传庭家眷!”
“正是妾身!不知几位官爷有何贵干?”
不愧是将门之后,放下手头维持生计而洗的衣服,在围裙上擦干净手,那孙夫人平静的问道。
“贵干?孙传庭悖逆惘上,贪糜军饷,恃功而骄,顶撞陛下,今奉杨大学士之命,流放孙传庭全家于塞外!通通带走!”
军士们野蛮的闯进屋子里,尚且在读数的一男一女惊叫中被按着肩膀拽了出来,这孙夫人也是被推搡着向外扯着,盆里的衣服打翻了一地。
“世宁!”
在门口,把那个惊慌的小男孩搂在了怀里,猛地回头张望去,孙夫人满是冰冷的哼了起来。
“杨嗣昌!国贼也!”
另一头,京师,诏狱。
“能报此大仇,全靠二位兄弟了!”
亮晶晶的银子在烛光下闪烁着贵金属特有的色泽,看的两个牢头禁子也是眼睛发光,足足吞了几口口水,左面那个稍胖点的牢头这才艰难的点着头。
“这底下关押的可都是朝廷重臣,咱们那位爷喜怒无常,今个进去明个或许就出来了,几位兄弟!这咱们兄弟也是跟着担了很大风险的!”
“明白明白!”
连连点着头,又是沉甸甸的银子从小唐的衣袖中抖落出来,沉甸甸的落在桌子上。
“那孙老儿与我有杀父之仇!只要能狠狠教训他一顿,哪怕是倾家荡产,我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