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师,军情如何?”
“杀了闯贼了?”
“接下来怎么办?”
可是除了磕头,刘垢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个呼吸,可算回过神的袁崇焕惨笑着站了起来,对着诸将摆了摆手。
“都逃吧!能活几个活几个!”
“督师!”
也似乎明白了过来,几人同样纷纷跪在地上,重重的向下磕了三个响头,旋即转过身去,翻身上马,对着鲜血淋漓的麾下猛地招手,冲着已经厮杀起来的谷口重新冲了回去。
“督师!!!”
看着袁崇焕踉踉跄跄奔着自己走来,掌旗的亲兵激动而愕然的呼唤着。猛地伸手把那杆袁字大旗夺了回来,袁崇焕没有选择像历史上孙传庭那样突围,而是摇晃着攀爬上了对着高桂英老营方向的小山坡,那大旗狠狠地往地上一扎,他是声若洪钟的怒吼起来。
“大明三边总督!陕西督师袁崇焕再此!”
“都来啊!!!”
哗啦哗啦的声音中,穿着破败的盔甲,拖着冒血的身躯,甚至端着刺刀都捅弯的鸟铳,踉跄凌乱的一圈秦军却好像是嶙峋巨礁那样,把小土坡牢牢挡在了自己血肉之躯的后面。
天命昭昭,非战之过也
第五百四十八章.天塌一方
追杀者与被追杀者的距离,仅仅在一个转身之上。
天色开始浓郁下来,可这已经拖拉了一天的血腥厮杀还没有停歇,凌乱的战场中,到处能听到李闯以死的呼喊,这时候有没有电话,虎楞楞向外冲的秦军还真是唬住了些人,然而旋即,闯军老营兵打着红旗散布出来,同样叫嚷着闯王令,散乱了的篷军再一次犹如狗皮膏药那样粘了上去。
这种打烂战恰好是闯军的强项,夜色里,不知道有多少秦军能活着逃出去。
作为这支部队的统帅,袁崇焕是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尽到了自己的职责,那个不起眼的小山坡上,交叠在一起厚厚的尸骸竟然将山脚都给遮掩住了,自潼关花马池而招,仅仅成军一年有余,却已经胜过大明绝大部分军团兵马的秦军标营也只剩下十几个,而且人人带伤,没人能站的直。
可就是,看着犹如血池里面泡出来的铁血秦军们,山下已经围困了数万闯军,却是无人敢上前。
广渠门之战,袁崇焕也曾经身备重甲,身中数十箭,可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被射穿了,为了奔袭,他把保命的丝绸重甲都卸了下来,就算有亲兵舍身挡箭,他现在也是身中三箭,一直从肩膀射穿,后背出来,一件箭穿胳膊,第三箭在腹部染了一大片血红,身子都打颤了,可袁崇焕也是死死的抓住那杆子袁字大旗。
只要他在这儿多站一秒,都能吸引越多的篷军,让他的部下多一分生机!
然而这也是袁崇焕绝望到了极点的表现了,但凡大明帝国还有一丝机会,他都要保留这有用之身,为明帝国效最后一滴血,可现在,没用了!
“袁督师!求您降了吧!您,老李服了!”
这份意志已经超越人类了,就算宿敌,差点丢了小命的李自成都无话可所,站在山头下,他是感慨的重重的一鞠躬。
“还能打的动吗?”
听着他声音扬的老远,重重的喘了口气,嘴角上挂起了一丝微笑,袁崇焕轻轻捅了下身前。
简直被射成刺猬了,粘稠的热血在脚底下流成了一小滩儿,拄着枪杆子,刘垢哀却是咬着牙强撑出个狠笑来。
“督师,再让他五十个!”
“好!”
嘴角上的笑容更浓郁了点,忽然再一次回身向东北方向重重眺望一眼,旋即山下数万闯军就看着袁崇焕做了一个动作,把那杆已经烧出几个窟窿的战旗拔起,旋即又无比端端正正的狠狠插回了地上。
终于是彻底失望,转身后走,李自成边走向后挥了挥巴掌。
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拉着沉重的雕弓,密密麻麻的弓箭手轰然领命,大步向前,咯吱咯吱的声响嘈杂的响了起来,一支支破甲甲倒映着火光闪烁着一种逼人的寒气。
“狗二”
看着这漫天的羽箭腾空而起,忽然间一股子与袁崇焕极不符合,搞怪的笑容在他的嘴角露了出来,又是轻轻踢了一脚死死挡在他身前的花马池盐工,他轻轻呼喊着。
“督师,原来你知道小的的名字啊!”
“活下去,等以后一个叫毛珏的家伙打过来,投靠他吧!”
没等刘垢哀回过身,箭雨落下来的最后一秒,袁崇焕狠狠推了他一把,旋即举着大旗大步向前走了一步。
噼里啪啦
仰面而倒,就像电影里的经典镜头那样,身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箭矢,可这阵箭雨还算给面子,没有大脸,一口鲜血从肺里咳出来,可袁崇焕脸上那坏笑却似乎更加浓郁了一点。
似乎,袁某这辈子,全都是糊涂事儿,临死了,似乎终于做了点有意义的事儿!
粘稠的热血流淌在脸上,呜咽都不成声音,刘垢哀两只手十支手指狠狠地抓进了大地里。
主帅从孙传庭换成了袁崇焕,决战的地点也从郏县换到了鲁山县,可大明的命运依旧没有迎来转折,在这儿,崇祯皇帝最后一支听令于自己的军队折戟沉沙。
战线拉出去三十多里,四散突围的秦军当场阵死了四万多,一百九十多门大炮,甲七千领,马九百九十多匹被闯军俘获,高杰,白广恩等几路总兵四散而逃,狼狈的退回陕西,这里头逃的最快的莫过于被袁崇焕留在鲁山县城守城的东阁大学士吴甡,早晨袁崇焕诱敌深入,郝摇旗骑兵直突击到城门底下时候他就被吓坏了,袁崇焕发起决死突击那一刻,信誓旦旦带着圣旨逼秦军出战的东阁大学士带着河南总兵陈永福的八千豫兵,第一个逃了!
他的部队倒是最完整的撤退到了汝州,到了汝州城,没有想着如何把这场战争打下去,放任豫兵去劫掠自己家的城池,吴甡第一件事是浓墨重彩上书弹劾,把战败的所有责任都推到了袁崇焕头上。
更具讽刺性的是,吴甡推给袁崇焕的头一项罪名,浪战!
不知道的还以为之前逼着秦军出战的不是他吴甡而是他袁崇焕那样。
可就在他费尽心思,浓墨重彩一封弹劾奏折才刚刚发出,没等吴甡松一口气,天边那犹如夏蝉的战鼓已经在汝州城下猛烈的响了起来,再一次,汹涌出战的大学士吴甡一箭未发,又是狼狈的一口气儿溃逃向了潼关。
地平线上,堪比后世非洲动物大迁徙那样的壮观一幕出现在地平线上,分成几路,数之不尽的闯军重兵烟尘滚滚,绝口的黄河那般倾泻向西北。
陕西那茫茫黄沙的黄土高原毕竟是篷军发源之地,超过八成的篷军首领出身于此,鲁山之战,袁崇焕至少杀死杀伤闯军六万人,可连身上的伤口都没来得及裹,浩浩荡荡的大军就精神亢奋的向西北进军而去,在闯军心头,西安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京师。
吴甡的奏折还在八百里加急向着京师跑着,紧挨着战场边缘,一个满面皱纹的流民军老农却是猛地扎进了破巷子里,片刻后,中原从未见过,一只比鸽子大不了多少的猛禽游隼冲天而起,声音凄厉的在遍布尸骸的战场上盘旋了足足几圈,这才猛然震翅,直奔天寒地冻的东北而去。
在没有无线电的时代,没有那种信息传递方式比飞鸟传书更快了,鲁山大战之后地十三天,锦州,马步军都督府。
窗外,有点类似于大跃进那样,就算是窗外依旧飘着大雪,可是戴着类似于狗皮帽子那样大棉帽,穿着厚重大棉袄的东北人依旧是忙碌的推着车子,扛着几米长的铁轨钢筋,穿梭不惜。
已经尝到了铁路的甜头,整个东江都演变成了巨大的工地一般,从最上面的军区军镇首长到底下一个个平民小兵头头,全都念叨着一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