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拜见陛下!”
腿已经跪软了,腰也是弯的,刚一回帐篷,杜勋是直接扑腾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磕头拜请着。
就算是西安正式建国了,可大顺军一群草莽英雄,哪儿懂得什么礼节规矩,如刘宗敏,郝摇旗,见面还是一口一个大哥,这太监恭恭敬敬一句陛下,无疑让李自成心头十分受用,从地图上抬起头来,他那只独眼似乎都多出了几分笑纹来,中气十足,大大咧咧的叫嚷喝问道。
“太监,如何?那崇祯小儿可答应了朕的议和?”
“回,回陛下,未答应”
毕竟做大明的太监许久了,听李自成如此粗鄙的称呼崇祯,杜勋还是颇为不习惯,磕巴了下,这才艰难的回答着。
“昨夜奴才携陛下诏书入宫,当着朝廷群臣面宣召,崇祯与群臣困坐一夜,一言未发,清晨将奴才赶了出来。”
“什么东西?说战不战说和不和!这些肚里几两墨水的酸儒就是不痛快!”
这个结果,就算是闯军诸人也没想到。声音嗡嗡作响,刘宗敏那厮是憨厚着嗓门,直接大声豪气叫嚷了出来,同时还扭脸和田见秀粗咧咧的嘟囔着。
“要我说,大哥就是多事儿,袁蛮子的秦军咱们都干趴下了,区区些京师老爷兵,轮大刀片子砍就是,还文绉绉的来什么先礼后兵啊!”
“就是!多余吗!”
几个粗鲁的将领跟着也是点头赞许着,不过没人注意到,李自成那大毡帽下面豪爽的阔脸,笑容似乎僵硬了下。
还好还有会说话的,跟电视剧里狗皮膏药师爷一般无二的两撇小细胡子奸诈的向上一挑,牛金星是狡猾的笑了起来,对着李自成重重的抱了抱拳头。
“臣恭喜陛下!大兵临城,朝廷那头还是战和两困,大臣蛇鼠两端,人心不定,大明已无战心,这偌大天下,顷刻间就将是陛下之物,可喜可贺啊!”
另一头,另一个谋士顾君恩亦是满脸堆笑,同样是对着李自成重重的鞠着躬。
“大明开国之初,太祖曾向刘伯温问国运,刘公言:遇顺则止!如今大明处处亡国之像,正式陛下成龙飞天之时啊!”
还套上箴言了!两个文臣的吉祥话听的李自成是龙颜大悦,刚刚几个粗鄙武夫带来的不快也随之烟消云散,他是大笑着一拍桌子,摇晃着脑袋哼哼道。
“好!既然崇祯小儿连老子最后一点和意都弃之不取了,那就活该他丢江山!来啊!传令各部,即刻攻城!”
第五百六十二章.袁公遗泽
沉闷而杂乱的战鼓自天边而起,巳时,用过早饭的闯军在金鼓催促下,迅速汇聚成了战阵,自天边,一条占据了整个地平线,铺天盖地的军海涨潮一般的向着京师涌现过来。
嘴里死死咬着大明的传统军粮锅盔饼子,戴在沉重军盔之下,吴三桂那双眼睛阴沉的向前扫视着,曾经松山之战,铺天盖地的清军已经让他觉得天下不可能有比那还要壮观的军势,可今个,他是见识到了。
已经成气候的流民,太多了!
“伯爷!”
就在吴三桂看的发僵时候,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然在他身边响起,猛地回头,同样是他辽东部将的宁前游击将军李本深头盔朝下,对着他重重的一抱拳,部将的请示让吴三桂终于是回过了神,下一秒,他本来略带迷茫的眼神也变得锐利了起来。
既然军已经在这儿了,那就博个血流成河吧!与鞑子血战了多少年关宁军也没覆灭,你李闯又能如何?满是杀机,习惯性把头盔重新系紧,吴三桂杀气腾腾的低沉喝令着。
“挫虏军前迎发炮,以重炮挫敌锐气,高得节吴之茂部刀盾伏!一但贼兵临阵,杀之!夷丁突骑,随着我将旗!”
“尊令!”
此时还是效力于大明帝国的战旗下,腹中还是那满满的帝国自豪感,关宁铁军还是帝国的金梁玉柱,李本深同样是气魄十足,大声的回应着,旋即干练十足的大步跑回阵中。
不过没等关宁军军镇展开,炮声先自闯军军镇中爆发了出来,自关中取袁崇焕的屯田基地,出关时候李自成就拥炮二百多门,连续破太原宁武,穷怕了的大顺把能带上的大炮全都拉了出来,三百门火炮齐吼,炮弹就仿佛雨点儿那样狠狠向京师城盖了过来,沉重的打在城墙与城门前的明军阵地上。
大团大团的尘土被炮火扬起,陈旧发脆的城砖被沉重的铁球的打的四分五裂,一处女墙哗啦一声轰然倒塌,也的确是久疏战阵了,两个躲在女墙后面的京军被碎片打的支离破碎,凄惨叫着掉下城头,后面足足一百两百人就直接吓的心胆崩溃,竟然是转身而逃。
还好京师还是有些精锐的,前门督战的太监王德化是毫不犹豫的下令麾下亲兵开枪,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响,刚逃下城墙的京营足足被击毙了三十多人,紧接着御马监勇卫营的军士蜂拥而上,把那谢来的及逃回城墙的溃兵还有受伤惨叫的军士直接按在了地上,大刀片子咔嚓的自后脑勺砍下,一个个脑袋就西瓜那样滚了出去。
对自己人永远是张牙舞爪狠的起来,指着那些脑袋,王德化是龇牙咧嘴凶狠的叫嚷着。
“奋勇作战者赏!敢后退溃逃者,咱家杀他全家!兔崽子们!都给咱家守好了!”
太监的杀伤力还是十足的在他的怒吼大嚷中,那些花钱进来占名额吃空饷的市井无赖,泼皮地痞们也只好战战兢兢的躲在城垛后面念着阿弥陀佛,乞求佛祖保佑着了。
城下,被炮弹溅起的土石方亦是此起彼伏,咣当一声,一炮甚至击穿了挖掘出来的壕墙,几个关宁军也是被这一炮直接打的洞穿,弥漫的血腥四溅出来,甚至一汪血直接喷在了吴三桂的头盔上面。
端着望远镜向前,他却是犹如没看到那样,纹丝不动。
闯军大炮的确是众多,然而,李自成的炮战却还属于篷军思想,大炮放在大军之中,被层层大军保护着,那就没什么瞄准可谈了,炮弹落点全凭随缘,三轮炮击,上千枚沉重的铁球子星罗棋布在漫长的战场上,杀伤却不见得多少,不过这炮声对于闯军来说,主要起到的士气提升作用已经显现出来,看着硝烟中一片凌乱的官军军镇,那些闯军步兵已经是兽血沸腾,炮声一停,随着各部掌家校尉的喝令,刹那间,十几万人的千军就像是绝口那样,偶天盖地的冲了出来。
什么闯王大业,其实大顺军的兵士不见得多关心,可眼前就是帝都了,厚厚的城墙后面,不知道多少金银珠宝,财富子女等着他们去收割,双目因为贪婪而血红,一个个连甲都没有,还穿着百姓布衣花衣的闯军炮灰轻步兵呐喊着向前全力的奔跑着。
可这个时候,他们的噩梦却是展开了。
咯吱咯吱的声音中,顺着壕沟内的斜坡,一辆辆他们曾经在鲁山战场见过的偏厢炮车是缓缓露出了头,看着那黑森森的炮管,曾经死里逃生的顺军老兵下意识恐惧的顿住了脚步,然而那些新加入顺军的瘪新丁却是依旧茫然无知高举着大刀向前冲着,不过下一秒,不管是退缩的还是奋勇的,下场却都是一样了。
同样是滚烫的铁球子穿膛而出,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直接传出来了一道道血路,倾斜而下的炮弹砸在肋骨上,胸腔直接塌陷了下来,前面的人重重倒撞向后头的人,连着两三个人被一炮砸死在一起,有的炮弹砸空落地,却再次弹跳而起,又是一大片的杀伤着,一个闯军甚至吓傻了,眼看着一枚跳弹对着他脑袋奔来,恐惧的他张口大叫着,可嗓门要是能刀枪不入,大家就也不用打仗了,咔嚓的爆响中,他的脑袋是西瓜那样爆了开。
一轮炮击至少杀死杀伤了数百人,打的闯军前营犬牙齿互,那一往无前的气势一下子就被遏制住了。
不过不止明军有亲兵督战队,闯军同样有,背后就是黑森森的枪口与寒光闪闪的利箭,速度慢了一小半,密密麻麻的大顺军依旧是向前拥挤着,可越慢,挨得炮火就越多,连续吃了俩轮炮击,他们是终于冲到了官军阵前。
恐惧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破坏欲,甚至有的闯军都在恐惧中直接疯了,最后十几米,几乎每个闯军都是高举着刀狂叫着向前不管不顾的冲着,奔那高挂的明字与吴字大旗就要剁过去。
然而在这儿,瘪与职业部队的差距又是展现了出来,偏厢车边上,整齐的长矛忽然穿刺而出,甚至都不用用力捅,噗呲的声音中,一个个冲的太急的大顺军直接自己撞死在了矛尖上。
噗呲噗呲的声音连环不止,前面的长矛猛地收回,后面的又是刺出,短短时间内,前阵几百米直接被鲜血染的通红,乱糟糟的尸骸死倒一片,数量庞大的闯军居然是被区区千多关宁枪步兵逼迫的不得不向后退去。
三步之后,枪军也开始散乱稀松起来,可关宁军的攻势就像是太极拳那样一环扣着一环,紧跟着又是刀盾手自枪军两翼杀出,沉重的包铁虎头圆盾狠狠砸在那些闯军身上,紧接着就是刀子重重捅下去,噗嗤啪嚓的刀砍骨头声就犹如进入了个屠宰场那样。
尽管人数上是绝对优势,可闯军却是全面落入了下风,偏厢车上,边军鸟铳手轮流叩动扳机,往前冲的闯军就像是被铁锤狠狠砸了一下那样向,剧烈的一颤,紧接着扑倒在地。
明明是拼刀子,可偏偏自己狠狠一刀砍过来,咣当一下却是被对方轻描淡写的用盾挡在了一边,紧接着关宁军士大刀轻描淡写的上撩,噗呲一声,一个个顺军就捂着开膛破肚的伤口,惨叫着跪了下去。
看着下面打的热闹,城头上的京营神机营也跟着狗仗人势起来,装着胆子也是把自己的毒火铳,突火炮照着下面的闯军劈头盖脸的打下去,沉重的铁砂子一片片的在人群中开着花儿。
和袁崇焕的鲁山之战不同,吴三桂可没想着留着骑兵当后手来个荆轲刺秦绝命一击,站在吴字大旗下,看着与自己部下搏杀的顺军已经松动,冷哼了一声,伸手放下望远镜,吴三桂猛地抽出大刀来,漂亮利落的翻身上马,随着他的吆喝声,顺着早已布置好的壕沟直道,招募关外少数民族已经辽人善骑者组成的夷丁突骑披着十几斤重的铁甲,犹如一条铁龙那样顺侧翼狠狠杀出,听着沉重的马蹄子声,堵在军阵边沿的顺军才刚刚回过头来,雪亮的大刀片子已经照着他们脖子挥了下去。
真就好像是割韭菜那样,人头犹如马球那样一个个飞起来,来不及逃的顺军又是被重骑撞倒,恐惧而绝望的叫喊声中,碗口大小的马蹄子狠狠踩在胸口腹部脑袋大腿,几轮下去就踩成了肉泥。
区区一千多铁骑就好像手术刀那样,正好捅在了闯军软肋上,一道将厚实的军阵割开,早已强弩之末的前军也是犹如遭遇到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哭喊着纷纷丢下兵器旗帜,向回溃逃着,那潮水一样的大顺军,在丢下无数的尸体之后,狼狈的败退了下去!
城墙上大炮支援,城下炮车骑兵组合,这是当年袁崇焕最经典的战法,哪怕努尔哈赤都被他打的自宁远城下狼狈逃窜,这一次,是被吴三桂再次发挥了出来,一匹黑马都杀成了血马,高举着鲜血淋漓的大刀指着面前厚实的大顺军,踩着层层尸骸,吴三桂就像是猛兽那样凄厉的咆哮着,那怒吼声,听的哪怕李自成都心惊肉跳,不可思议的从他战马上豁然站起,惊叹的大声叫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