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十万火急,才需要抽根烟冷静下!”
重重吸进去了一口,旋即享受一般的吐了出来,烟火头的亮光映衬出了阮大铖那满是油汗的胖脸,手指轻轻掸了掸烟灰,他是小声儿急促的说道:“马老弟!兵部尚书大印被老兄我偷偷带回府上了,回了府,我立马草拟官防,老弟你今晚受累,马上去石头城找刘良佐调兵,入宫清君侧!”
“阮大人,你疯了?私自调兵入京,这是要造反吗?”
“马大人,你我身家性命全在这一线之间!你还看不明白吗?今个张溥那混蛋聚众闹事儿,矛头就是指着你我!东林那些混账要夺权了!”
烟头直接被扔到了一半,压低了嗓音,阮大铖急促切焦急的咆哮着。
“今天设这个局,就是为了将你我逼开皇上身边,如果老夫没猜错,钱谦益那几个混蛋已经开始逼宫了!现在咱们的优势只有北府兵,领兵杀回来,在了钱谦益王铎几个混蛋,咱们还有活路,否则,死路一条,而且是全族的祸端啊!!!”
迎立福王时候,马士英表现得还算是果决,可他性格的最大弱点就是念旧情,他政治上原本也属于偏向东林一派,可是在东林的内部争斗中被诬陷贪污,发配贵州,还是阮大铖拿银子帮他疏通关系,这才从流放地回了来。
如果是成熟的政治家,这些恩仇会暂时放到一边,选择与势力最大的东林党合作,站稳脚跟,可马士英在自己还没稳的情况下,就急不可耐的把阮大铖重新拉起来,历史上,终弘光一朝,马士英与东林的主要矛盾也是聚集在这个阉党起伏上。
而且他还不够狠!历史上拥有江北四镇的支持,他尚且纵容了许多东林元老爬上高位,就比如姜曰广,高弘图,如果不是清军咄咄逼人的兵锋让不少东林元老挂冠而逃,他这首辅大学士能不能坐稳,还真是个问题!
此时,他这个致命弱点却是爆发了出来,面对自己效忠的王朝,高举反旗,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又是迟疑了半天,他是凝重的摇摇头。
“不至于吧!毕竟你我又没什么罪状把柄,况且如今朝廷多事之秋,钱谦益等人敢真撕破脸皮吗?”
“我的马瑶草!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
再一次焦虑的不成样子,阮大铖急促的叫嚷道,可偏偏这功夫,门口的大汉将军微微探出了头来:“阮大人,马大人,时候不早了,请您快一点!”
“知道了,抽完这一口就来!”
一副和蔼模样答应一声,旋即抹着额头上的汗水,阮大铖又是凶狠而急促的叫嚷道:“切记,回府带家兵立马来老哥哥这儿!你我两府外加几十个同僚上千口性命,全在瑶草你一念之间了!”
马士英却是沉默无言。
出了宫门,临分手前,阮大铖是再一次凝重的示之以目,目送着马士英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他这才急急匆匆的回了在南京的御所。
这年头江南世家势力之大,家家都有私兵,阮大铖也不例外,要不以他阉党身份在南京逍遥这么多年,早就让人弄死了,把全府一百多号家丁仆从发了武器与甲胄,整个动员了起来,阮大铖旋即又是急促的钻进书房,将一封平乱的兵部调令急促写就出来,平时啰嗦的引经据典都被他抛弃了,在上面加盖上了通红的尚书大印。
拿着这关文一边吹着墨水干,阮大铖一边是心急如焚的在家门口等着马士英的到访,然而,一炷香烧完了,三炷香烧完了,五注香烧完了,依旧没有看到马士英高瘦的身影,第六注香刚要点燃,阮大铖却是颓然的伸手制止住了家奴,旋即一伸手,把刚刚写完的关防直接扔到了火盆里,昂首长叹一声。
“马瑶草误我!马瑶草自误啊!”
“让各房收拾细软,能带的就带,不能带的就扔,丫鬟仆人愿意拿什么就拿什么,大伙赶紧散了!”
扯着嗓子大叫着,,阮大铖是亲自拎着火把进了书房,一瞬间,他写就三折戏的地方,火光冲天,一个个仆从丫鬟也犹如世界末日那样,收拾了点东西转身就跑。
这头,空气中尚且缭绕着刺鼻的烧纸味道,府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已经传了来,火把照耀下,洛缜是依靠着他的假肢,咣当一脚猛地踹开了阮府的大门,然而映入眼帘除了一地的凌乱,也只有门口一把椅子,椅子上,尚书官服玉带还有那兵部尚书印整整齐齐的叠在那里。
“老家伙跑的倒是快!”
冷哼一声,连府门都没进,洛缜又是猛地挥舞火把,大声的叫嚷着:“去诚意伯刘孔昭府上,不要放走一个!”
历经了白天的喧嚣,夜色中的应天城似乎更加的血腥与暗藏杀机起来,一个个大街小巷中,打着火把的禁卫穿梭犹如火龙那样,曾经辉煌的朱门甲第在他们粗鲁的猛砸中,轰然洞开。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理学家的改革
一场政变来的就是如此突然,仅仅一个晚上,南明的天儿又变了。
东林党的绝招,人多势众!铺天盖地的大臣磕头跪拜下,当年的崇祯都扛不住,更不要说没主见的弘光皇帝了,果不出阮大铖所料,他与马士英一走,钱谦益等人是即行逼宫,外面张溥张采带着复社学子闹得沸反盈天,内里再有八九成的大臣怒气冲天的磕头弹劾,朱由崧还是没抗住,当夜就发下圣旨,革掉马士英内阁首辅之位置,定马士英,阮大铖,诚意伯刘孔昭,左都御史吴为兴等三十余人结党,通阉,私通军将,擅权,贪腐等二十多条罪状,绝大部分都是死罪。
东林不仅仅下手够狠,而且还毫不犹豫!一大清晨,首辅大学士马士英与长子马銮,次子马锡,女儿马灵等一大家子几十口人直接被五花大绑,塞上囚车,押赴菜市口问斩,连大理寺三司会审的场面都没走,这处境变化太大了,昨日还是堂上臣,世家子,今日就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整个马士英居住的太平巷到处都弥漫着嚎啕声。
囚车被押解在最前沿,马士英自己也是长吁短叹着,这才走上正街,又是正好遇到了诚意伯刘孔昭一行,错愕了片刻,这位一时之相是无比艰难的重重一抱拳。
“刘伯爷,马瑶草有负与你,忏愧至极啊!”
也是尚且没从政变回过神来,听着马士英的抱歉声,这位刘伯温的后人倒是拿出了乃祖的气魄来,硬挺着脖子也是满带怨愤的嘶吼起来。
“马相,刘某不怨你!要怨只怨他空谈误国,卑鄙无耻的东林贼子,他们枉称读书人!我刘孔昭就算血溅三尺,也要化作厉鬼,就在这应天城上,看着他们怎么兵败城陷,身死名裂,成为千古罪人的!”
“我呸!钱谦益!姜曰广,你们不得好死!”
愤慨的骂声撕心裂肺,一道上,引得无数应天居民正向翘首,旋即也是扼腕摇头,马士英上位这一年多虽然没什么起色,可好歹没出什么乱子,这么大个官儿,说全家被杀就全家被杀,上层动荡最是危险讯号,将来还指不定有什么大祸降临呢!
各种心头忐忑的张望中,一辆辆囚车从四面八方汇聚在南京菜市口,旋即应天城奶白色的清晨,又是被渲染成一片血红。
生怕夜长梦多,也没等什么午时三刻了,这人一来,就直接被从囚车里拽出来,推上刑场,怒骂了一道,刘孔昭哪怕被按在斩首台上时候,都是叫嚷不停,直到斗大的脑袋打着旋飞了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马士英的族人子女先被推上断头台,他跟着几个朝臣反倒是被压在了后头。
可怜他那个三女儿马灵不过年方十六,昨个还尚未出嫁的黄花大小姐,今个已经是颜面无存,被剥的赤条条的,仅仅余下的肚兜艰难的遮挡着她奶白色的肌肤,一双小手被粗麻绳子死死吊在背后,纤细的玉臂都被勒的像莲藕那样一段一段的,看着她也被推上了断头台,马士英忍不住老泪纵横,凄惨的呼喊着。
“儿啊!忍一忍则过去了,爹爹有负与你,奈何桥上你走慢些,等等爹爹,也让爹爹最后背你一程!”
乌黑的秀发都被侩子手凶狠的攥在了手掌里,跪在刑场上伸长了脖子,听着马士英的哀嚎,这马灵却是也倔强的侧过了脑瓜,忍着头发的绞痛同样大喊着。
“爹莫哭,孩儿不恨您!恨只恨老天瞎了眼,让这一群衣冠禽兽嚣张于世,爹,孩儿先走一步了!”
凄厉的拜别后,这女孩儿脸色苍白的跪低下头,两行泪水顺着她脸颊不住的流淌着,嘴唇也是死死咬在贝齿间,因为紧张,她紧紧背在光洁的脊背后那双拳头都攥的发青了,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白嫩的脖颈上,汗毛都是树立了起来。
头发被前侩子手向前狠狠拉直,对着女孩的小脑瓜,后面的侩子手吐气开声,高举起了鬼头刀,狠狠地砍了下去,又是一声咔嚓的爽利声中,带着恐惧,痛苦与不甘,马灵的头颅就像飞溅三尺长幡的窦娥那样,飞滚了起来,娇笑的身子喷着鲜血抽搐到了一边。
到马士英自己的时候,泪与愤怒都差不多流干了,回头张望了一眼尚且在云雾笼罩中的应天城,他居然没落下什么狠话,而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老夫在地下看着,但愿你钱牧斋几个能捣鼓出来个太平盛世来。”
........
一个上午,六百多个人头落地,把南明帝国的权利层也来了次大洗牌,不过自天启年来,一出头就与炙手可热的魏忠贤死斗,接着又是与齐楚浙党争锋与崇祯朝,到了这弘光二年,风风雨雨了快三十年的东林党,头一次彻底登上了巅峰,这些号称理学家的最后门徒们彻底执掌了国家大权。
史可法还算是因祸得福了,被向上顶了一阶,成为了南明首辅大学士,只不过谁都知道,他这个首辅只是个空架子。
刘总周顶为次辅,姜曰广王铎入阁,张慎言吏部不动,钱谦益进了一格,占据了重要的兵部尚书位置,剩下的几部尚书侍郎,也尽是东林人士。
最后则是张溥,他这万年在野党,复社复社不知道复了多少回的老落地秀才可算是熬出了头,被征辟入朝,官至左都御史,也算成了一方大员了。
不得不承认,东林这一手玩的漂亮,上午杀完了人,中午提着马士英死不瞑目的脑袋,拿着皇帝的诏书,钱谦益是气势汹汹的直奔了石头城。自己在朝中的大靠山一夜之间居然以这么个方式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就算刘良佐也是忍不住方寸大乱。
本来江北大败他已经元气大伤,军中骨干的南京禁军还多是南京勋贵家兵将领,和他不是一条心,当着全军的面儿跪接圣旨,他也是无奈的被逼着交出军权,领了个安逸侯的爵位,被关在南京城不知道那个角落里领便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