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能见同党吃亏?这头方以智,陈子龙,顾尊宪等一系列复社中人争先怒吼着蹦出来,就要用舌头把郑秋苏痛打一顿,眼看着朝会又要演变成了菜市场,这功夫,一声重重的咳嗽却是猛地响起,打断了所有人的话语。
不可置信中,两派人看着钱谦益面色凝重的走到了前面,重重一作揖。
“诸位,崇祯十七年,就是因为群臣纷扰,先帝方才举棋不定,错过了调兵,迁都的机会,闯贼大军可是随时随地要兵临江南了!诸位要骂,下了朝骂!到我钱府骂!指着我钱某人鼻子骂!现在,还是拿出个处置方法要紧!”
钱谦益竟然一番话将一场激烈的党争戛然而止,看样子经历一次亡国,也的确对这些传统士大夫有着沉重的触动,好歹是终于知道了空谈误国的道理,眼看着诸多臣子蠕蠕退下,钱谦益又是对着出来责骂他的黄宗羲重重的一抱拳。
“黄生,既然你不认同老夫邀北兵共剿闯贼的办法,你又有什么主意,国难当头,也别藏着掖着了!”
到底还是个老滑头,先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反手又将了一车,这话问的黄宗羲却是目瞪口呆,的确,他是个才子,明末四公子之一,还是浙东学派的开山鼻祖,可毕竟也是个书生,左良玉四十万大军都崩了,他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有什么办法?
磕巴了半天,他这才艰难的一抱拳:“当,据城死战!”
“呵!当年大学士陈演也是这么对先帝谏言的!”
郑秋苏是小声的冷笑一声,刺的黄宗羲一张脸通红,不过此时钱谦益明显没有了乘胜追击的心情,仅仅失望的叹了口气,转过了头去。
整个朝堂,再一次陷入了沉寂之中,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挡不住闯军凌厉的攻势,那么向北求援,被京师北明兼并也是无可避免了,毕竟李自成进北京那次大家都看在了眼里,那是真的往死里拷掠,掉脑袋的干活,毛珏这头,虽然不一定能当上官了,土地或许还要丢不少,可好歹还能保全性命,继续安享富贵。甚至因为毛珏给开明帝留了条活路,哪怕是朱由崧都情不自禁的动摇了。
可就在这功夫,一声轻声却是终于打破了死寂,似乎不愿看好友难堪,似乎也有什么图谋,方以智是展出朝班,重重跪在了地上,磕头起来。
“陛下!军国大事岂能少了首辅大学士,况且首辅曾经主持两淮防线,毕竟有着督军作战经验,臣请陛下宣首辅上殿!”
这个提议还真是出乎了东林党一群大佬们的意料,足足愣了几秒钟,钱谦益把视线注视到了东林一把手,高弘图身上,次辅高弘图,礼部尚书王恰,武英殿大学士兼职吏部尚书姜曰广等好几个东林大佬亦是又斟酌了一分多钟,这才艰难的纷纷点点头。
“臣附议!”
反正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党争权名也失去了意义,再坏能坏到哪儿去?
各位大佬都点了头,朱由崧也是“从善如流”,立马高声宣召道:“来人,传首辅大学士史可法上殿!”
拥立问题上让朱由崧记恨,扬州陷落,又成了东林党的靶子,自东林政变之后,史可法彻底淡出政治许久了,都说权利是人的不老药,还真如此,五十几许的史可法白发苍苍,老的说他七十岁了也有人信,步履蹒跚,他是颇有些颤抖的登上了大殿。
看着他跪伏在了殿中,哪怕朱由崧看着带有点感慨,拥立上的事情都淡忘了不少,哀叹一声,朱由崧是沉重的问道。
“贼大军压境,史先生可有何退敌良策?”
说实话,从太监口中得知左良玉兵败身死,楚镇全军覆没,就算史可法也是震撼了许久,满是不可置信,在他看来,李自成之死正好是收复湖广一大机会,怎么就成了朝廷之劫了?
还好,他毕竟是经历了大风浪之人,而且经历了真正的军事考验,这进宫的嘛车上,他已经缓过来了气儿,思考着应对之策,听着朱由崧询问,他是胸有成竹的一扣头。
“臣主战!”
“主战?拿什么来战?”
没等朱由崧发话,这回轮到王恰犹如疯子那样蹦了出来,指着史可法鼻子破口大骂道:“闯贼足足有五十万之众,就连左良玉都兵败身死,你要让陛下重蹈先帝的覆辙吗?”
“听说,诸位大人组建了支新北府军?”
史可法抬起头来轻轻一句话,噎的王恰瞠目结舌。
江北三镇覆灭之后,高弘图钱谦益等人组建了十七八万之众的新北府军来替代,一度还成了东林党当政的政绩,可是自家事自家知,这群新北府和历史上的北府军根本不是一个玩意,比左良玉的新附军都不如,别看一年花费一百三十万两多军饷,可也就吓唬吓唬老百姓有用,钱谦益等人是压根没去想他们。
这会儿却被史可法当做事儿提了出来,还真是有种赤裸裸打脸的味道。
也没例会噎在一边不出声的王恰,史可法是继续磕头说道:“闯贼虽来势汹汹,可毕竟其境小国乏,而且听闻左镇之战,乃闯贼大军孤注一掷,突然袭来,左镇被分割包围,不见得其善于水战,并且九江总督袁继咸为官刚正,勤于练兵,鄱阳湖水师尚可一战,老臣认为,当在闯贼席卷楚地,征得粮饷之前,速派援军堵塞鄱阳湖东进之路。”
“当年太祖以此地大战陈友谅六十万大军,一战之下,陈友谅灰飞烟灭!我朝据此,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慷慨激昂的说完了自己整段整段的大建议,史可法激动的抬起头来,可看着不管是弘光帝,还是东林魁首们,无不是满面的疑虑,心头苦笑一下,史可法再一次磕着头言道。
“就算北上请兵,使节即刻出发抵达京师,尚且需要一个月有余,就算海皇仁慈,即刻发兵南下,使者抵达徐州还得一个月,徐州军团再调集兵马渡江,至少还需要两个半月。”
“这段时间,得靠咱们自己撑下去啊!诸位大人!”
这话比刚刚太祖大战陈友谅靠谱多了,哪怕为了投降也得撑下去,这次王恰连个哏都没打,率先跟着一叩首:“老臣附议!”
紧跟着,几个东林大人物亦是纷纷点了点头!
衰弱的南明王朝,终于是有了些积极的反应。
不过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南京君臣却浑然不知,不管他们怎么折腾,稳坐京师的毛珏已经是赢家了,从李自成身死的那一刻,他就赢了!
第七百零五章.南明跌倒,毛珏吃饱
文人!明腻初最无耻的莫过于这些文人了!完全丢了汉唐时候他们先祖勇担天下的气魄,暗地里搞兵变夺权是这群东林党人,可国家危难时候,第一个躲起来的也是他们。
就算认同了史可法的计划,也没人有勇气去担当这个督师来挂帅出征,高弘图自称足疾,钱谦益复发了风寒,姜曰广肺炎又犯了,最后督师的责任又落回了“病了”三年没上朝的史可法身上。
最开始不愿意担当这个督师,倒不是因为史可法畏死怕担责,要知道这支新北府是从马士英阮大铖手中夺回来的,从上到下被东林党来了次彻彻底底的大清洗,军团军官不是各位东林大佬的门生故吏,就是他们家族麾下的世奴家仆,史可法一点儿根据都没有,将帅不能一心,如何能打仗?
也还好,啥师傅啥徒弟,啥主子啥奴仆,听闻要出征,和气势汹汹的五十万闯军一较高下,命令发出去这几天时间,十八万北府军,除掉纸面上大大小小面子关系户吃空饷的五万多彻底消失了,又逃散了足足六万多人,起中左右战斗的一部分前南京禁军,那些洪武永乐之后的南京贵族们也不看好史可法,想尽办法把自己的部曲脱离起中,再除掉必须留守南京的,最后落在史可法手中,能调动的部队竟然只剩下了两万出头。
还好,史可法也不算是彻底的孤家寡人,他这重新有了权利,让一些看到了起复的希望,于是复社靠了过来。
复社号称小东林,政治上的目的性也与东林高度一致,无不是清除积弊,反对宦官干政,反对万历皇帝那样乱收商税矿税,但一个东林,一个复社,毕竟是两个政治集团!东林党多士大夫出身,如钱谦益,龚鼎孳,无不是江南大地主,混迹了十几年,东林党末端也就都混起一份产业,他们算是统治阶层既得利益者。
可复社出身的多是些年轻士子,年轻人特点是什么?很不幸,是穷!除了一部分东林官二代富二代出身的,如左光斗之子左国棅、魏大中之子魏学濂、顾大章之子顾玉书,黄尊素之子黄宗羲等,剩余的哪怕复社盟主娄东二张的张溥张采,都是普通家室出身,张溥甚至还曾因为无碳取暖,冬日里读书而冻的手脚皲裂的经历。
并且复社本身还有两层意思,一是兴复古之文化,第二层就是久考不中,需要再次复考科举,这么一群政治失意的年轻人聚在一起,秉承东林理学的政治理念同时,复社成员也有着自己的政治诉求。
可如今,簇拥着昔日里的盟主圣人彻底登上了统治地位,复社的利益述求达到了吗?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就比如张溥张采好歹还混了个给事中,陈子龙,方以智,黄宗羲等也在科道混上个官,可除去这些领头的,复社数千士子出头的没几个。
而且政治诉求没达到,复社成员所处的政治地位,经济利益还每况愈下起来,东林党那所谓的拖古改制,劝课农商,封闭末业,不仅仅是社会的一种倒退,还是如钱谦益这种江南大地主对中小地主自耕农一种鲸吞,整个社会结构被完全并入一个个跨州连县的大封建庄园中,庄园主就等同于国王,昔日里还有点工商经营能冒头赚点小钱的小工商业主也彻底丧失了这份权利,被无情禁锢在土地上,甚至之前一些身份体面的士子老爷,复社成员都被打成奴了,东林党的一系列政治改革,对于复社而言,是彻彻底底的失望透顶。
要么在沉默中灭亡,要么在绝望中爆发,复社都斗了那么久,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被鱼肉灭亡?
石头城军营,这头,一群群一伙伙的东林故旧打包灰溜溜的逃出军营,另一头,拖着行李的复社子弟立马就精神抖擞的前来报道,甭管文官武官,现在好歹是官就行,而且史可法此时乱发官印告身,掌权的东林也没法说什么,毕竟史可法现在出征在即,你总不能让这些官职空着吧?
说实话,看着自己麾下这支部队,史可法是皱眉的,旧江北三镇毛珏几乎吃的一干二净,五六十万人,逃回江南的仅有刘良佐五六万人,还是属于弱旅中的弱旅,刘亮佐一病死,这些人的人心也跟着溃散了。
再就马士英凤阳总督的旧部,政治首领被杀,凤阳如今还被北明给占领了,这部分更是士气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