篷军到底是篷军,如果刘宗敏扑灭楚镇之后,一口气儿直扑南京,八个南明也挡不住,史可法也根本没有赶去九江防御的机会,可惜,历史没如果,自襄阳而起的大军多半是强征的篷,虽然大家都是湖广老乡,可该抢还是得抢的,数十万大军在打下武昌之后就散乱了起来,成群结队的去附近乡野打劫。
至于军官,非但没心思去约束,不少篷军首领也加入了劫掠的队伍,甚至带头打劫,这带来的后果可就严重了。
首先就是战机,九江总督袁继咸悲观的预计,南明只剩下十多天的防御时间,然而事实上,史可法十三天全军奔到九江,卡在了长江与鄱阳湖的出口处时候,刘宗敏还在武昌收拢部队呢!其次就是民心,李闯之所以当不了天下,就是流寇习气改不了,见不得银子,一进了京师就管不住手开始抢,让地主阶层将他们彻底定位成了流寇。
最近几年李自成在襄阳老实的这一段时间,还稍稍挽回了些大顺的形象,也开了几次科举,从地方士族选官,一时半会儿南明估计都雄起不了了,西面湖广的士绅百姓也渐渐认了大顺的统治。
可现在倒好,在刘宗敏麾下,大家伙又来个痛快的放飞自我,整个楚地都遭受了劫难,逃难出来的士族百姓不管谁都对顺军恨得牙根直痒痒,趁机,史可法将这朽壮收拢到麾下。
到了六月中,刘宗敏这才督着五十万流民大军,犹如蝗虫那样铺天盖地般的杀了过来,只不过此时他们面前已经密密麻麻的漂浮起了数以万计的战船小船了。
不过显然,刘宗敏是没当回事儿。
公元一六四八年,弘光四年,海国开弘元年,六月十八清晨,鄱阳湖,这场决定南方命运的大战拉开了序幕。
照比二百多年前朱元璋与陈友谅那场惊天动地的鄱阳湖之战,交战的双方是有点掉档次。
南明这面,虽然说是南船北马,可穿行于内河湖泊中的九江水师基本没什么大船,主要是以几米长的乌篷渔船为主,美其名曰斗舸,作为主力战舰,则是史可法从南京带过来四十多条运河漕船二十五六米的运河漕船,在这狭窄的鄱阳湖口,这挂着五根不足三米的五桅杆硬帆船也勉强算是个庞然大物,每条船甲板上,还装了八门到十门左右的青铜炮,这火力在传统明军中也算得上凶悍了。
好歹南明这面算得上政府军了,排面还这么寒酸,大顺军那头就更一般了,绝大部分人都是陆军,得靠着两条腿儿,船只倒有三十多条巴蜀川渝常见的两次层高梢船,只不过上面没装大炮,作战上这些彻头彻尾的货船也比不上具有一定防御力的漕运船。
这还算是好的了,剩下的全都是蚱蜢大小的渔船,一条也就上个六七个人。
可顺军的优势,人多!
就算不到四分之一的部队是水军,整个鄱阳湖与长江江面上,密密麻麻的大小船只依旧跟过江之鲫那样把湖面和江面入湖口给堆满了,铺天盖地的篷军破布旗到处都是,随着江风猛地一吹,要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到这儿都得跪下,。
朱元璋与陈友谅争夺天下的鄱阳湖大战,陈友谅有六十万军队,可朱元璋好歹也有二十万人马,而且是元末红巾军百战锻炼出来的精锐,可面对大顺五十万人马,史可法只有七万,而且那支新北府的战斗力只能用呵呵来形容了。
以前竟是当万年老二了,这一次终于是轮到他刘宗敏来当当老大了,现站在把头那条川船上,看着对面同样紧锣密鼓准备着的南明军,刘宗敏胸口那真叫个意气风发,高声叫喊着就把刀子拔了出来,向前挥舞了过去。
“擂鼓,进军,直取南京,为大哥报仇!”
各级军将也是跟着一起亢奋的叫喊起来,驱赶着麾下的乱军向前冲,在一阵阵叫骂声中,刚刚在湖广抢了个饱的流民也是满带着兴奋,疯狂在乌篷船屁股后面摇着橹,刹那间,本来平静的鄱阳湖水面就像是水库开闸放鱼那样,数不清的小船扑腾的向东冲了出来。
官军打流寇,没啥好说的,那头顺军擂鼓了,这头放下了帝都日报,从低矮的漕船船舱中钻出来,瞄着在上午阳光下遮着脑袋的顺军,史可法那双眼睛也眯了起来,流露出了种危险的气息来,足足端详了两三秒,他这也才跟着举起了右手。
“擂鼓,百鸟朝凤阵,进军!”
边上的参军事陈子龙是立马跟着高昂的扬起了声音来,高高举起了将旗,也是高声叫喊起来。
“阁部有令,进军!!!”
相比于大顺的激情四射,南明这面就是老年组了,长江渔民招募的九江水师慢悠悠的摇着橹,没二十来条小船,围绕着一条大船,随着鼓声嘿呼嘿呼的向前摇晃着。
虽然是水战,可如果在天空中鸟瞰,激情四射的大顺军竟然打出了陆战骑战的感觉,就听着咔嚓咔嚓声响中,冲在最前头的小船和南明官船狠狠撞在了一起。
木屑飞溅,船头破裂,呐喊声中,踩着船,两军的将士狠狠厮杀在了一起,刀枪剑戟乒乒乓乓的碰撞着,本来清澈的湖水瞬间开始变的通红。
不过咋一接战,顺军的急先锋们却发现自己实在太着急了点。
就算是用在舢板上捉对儿厮杀,水战也毕竟是水战,剧烈的晃动下,两边士兵都犹如滚地葫芦那样摇晃着掉下了水中,可差别在这儿却是显现了出来,袁继咸麾下的九江水师三万多人几乎都是渔户子弟中招募的,掉下水之后几个猛子又是翻了上来,摸把脸继续就能作战,可湖广篷,还有作为主力的中原闯军,就没那么好的水性了,呛得只翻白眼趴船边喘气的还算好的,有的直接就咕噜着气泡沉下了水中。
眼看着有便宜可占,这些官军下手才叫个黑,船都不要了,直接晃过兵器扑过去,懒腰抱着对手就一块沉下水去,一阵气泡直冒,浮上来的保证是那些九江渔民。
而且照比与一股脑冲过来的闯军,史可法麾下这慢悠悠的行进很好的保持了阵型,第一波冲锋还在碰撞着,头顶上,忽然噼里啪啦的传来一阵阵的闷雷响声,从南京带来的新北府依靠着大漕船,开枪开炮了!
说实话,这破铜炮,口径小,自重还大,在北明,哪怕商船都不稀罕采购了,可在江南,还是个威风物件儿,噗通一炮过去,炸翻个三四米长的小渔船不成问题,整排的鸟铳更是大发利市,打北方重甲的鞑子与毛珏麾下的冲压甲片重步兵,这玩意就跟呲水枪没啥区别,可打顺军这样轻甲无甲步兵,简直不要太犀利。
噼里啪啦的枪响中,离得远拎着大刀长矛的顺军还得等靠近,身上就已经多了好几个血窟窿。
震天的呐喊厮杀声中,上万条大小船只博弈在鄱阳湖狭窄的水道上,可眼看着,人多的一方大顺军竟然是被压着打,一片片惨叫声被打下船,甚至还有些九江水鬼开始虐泉了,飘在水底下大笑着晃荡着船身,上面一个个大顺军犹如小鸡仔那样恐惧的抱成一团大叫着。
若是贴近水面向下看,绝对是一副恐怖片般的场景,无数的黑头发水草那样漂浮在水面一层,窒息而死一张张苍白的脸绝望的对着天空,那定格了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刚刚还在计算这打下南京之后,如何登基称帝,可美梦还没等做完了,这就迎面重重挨了一耳光,眼看着溃败的水军,刘宗敏气急败坏的猛地把大旗给抢了过来。
“火铳手给老子压阵,敢后退的一律毙了!另外传令给杨老柴,命他放舟进军!”
炮灰悲惨的命运,哪怕自己人都不珍惜,慌慌张张往回撤的顺军,迎面又挨了一顿结结实实的枪击,回头张望,三十几条二层川船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枪口,同时一个个老顺军军官破口大骂的喝令着,回去也是个死!咬着牙,这些被碾压的顺军炮灰水手不得不摇着船又一次向前冲去。
与此同时,长江边,数以千计的大木筏则是被推下湍急的江水。
上次顺流而下,一口气儿打垮了左良玉,已经尝到了甜头的大顺军又来了次故技重施,上万闯军正规部队攀着木筏呼啸着顺着长江就向下游冲了出去,只要冲过这段官军把守的江口,在背后攻击,这些贪生怕死的混蛋就得再一次被打回原形!
然而,如今已经不是左良玉在指挥了,由复社书生充做骨干的新北府还会在这一个坑里跌倒第二次吗?
好吧!这些迂腐自大又自私的家伙,在一个坑了跌跟头的时候多了,崇祯十七年就是他们反复拉锯跌跟头所造成的悲剧,一次次知道不得冒进不得浪战,一次又八百里加急催促进兵,输了多少次决定性战役了,不过这一次,算得上士大夫们的例外了。
就在大顺首领杨老柴威风的拎着一把大柴刀挥舞嘶吼着时候,忽然天边阵阵闷雷响起,几十个巨大的水柱在密集的木筏群中掀了起来,绳子捆的大木头直接散了架,上面的血肉之躯四分五裂。
当场身死还算运气好点,虽然是大顺军主力部队,可也是旱鸭子居多,一个个陕北汉子惊叫着落入浑浊的长江水中,然后石头那样的沉下了江底儿。
“这什么鬼娃子啊!!!!”
在杨老柴恐惧的嘶吼中,江边,一个庞然大物缓缓映入了他眼帘
第七百一十三章.不知不觉在变化
为了生产下去,南明朝廷还真是拼了,这在长江口大发利市的黑色巨无霸,就是本来停泊在秦淮河中,荷兰人送给南明皇帝的礼物,低地七省号!史可法军力匮乏到,连这条摆放着彰显皇帝权威的巨大玩具都带上了战场。
不过这条长三十七点五米,三桅双层,配备轻重大炮五十八门的典型荷兰商船改战舰性能上没有让人失望,甚至把这场鄱阳湖大战的技术含量都整整提高了两个多世纪直到,就这么一条船横在长江口,二十九门火炮往这儿一喷,上万大顺军在它面前就犹如蚂蚁那样,说怎么踩就怎么踩。
荷兰人想要把南明装备起来,去和毛珏的北明对抗,所以也是下了本的,低地七省号不仅船来了,还带来了个大副二副几个水手长,在几个红头发红鼻子酒鬼怪声怪调的叫嚷声中,一头雾水的南明水手急急匆匆搬运着炮弹,语言不通,让这条船其实称不上什么超控,可就算如此,横在那儿的战舰炮火此起彼伏的喷着,江面上和漂浮物没啥大区别的大顺军的人在恐惧的叫喊中,被一片片的屠杀着。
旋转的葡萄弹飞速旋转着,那呼啸的声音哪怕还没切回来,就已经引得一片恐惧的惨叫声,专门为了切桅杆而用的葡萄弹也没愧对这一片尖叫,划拉一片子过去,血就跟油漆那样四溅了出来,喷的杨老柴一身。
哪怕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陕西老八队,杨老柴也没见过如此惨烈的情况!一排撑着木筏的老弟兄,全没了!就剩下长短不一的断腿还有白森森的骨头茬子了!
哪怕是顶着洪承畴,孙传庭等朝廷围剿官军漫天的炮火,迎面而来的满天箭矢,火铳,再惨烈的战役,杨老柴都经历过,可这和眼前的战争却是截然不同的,以前能管死多少人,冲到前面,咱豁出命不要也能给你干回来,以血能还血以牙能还牙!可这是水战,沿着长江往下飘,前后左右都的听江龙王的,眼睁睁就看着那么几百个人在收割自己上万人的姓名,你只能看的着,干不着!
顺军对长江的蔑视,现在付出了血的代价,这已经不是战争了,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杨老柴徒劳的举起那把跟着他造反了十几年,沉重的砍柴刀,嘶吼着下令向低地七省号发起徒劳的冲锋。
可现在是啥时候?六七月份长江下游梅雨时节,不同于一个多月前的武昌之战,现在江水都湍急到六亲不认的地步了,连个帆都没有,全靠着划桨的大木筏连控制自身都难,更别说支撑着发起冲锋了。
在抛锚江中心的低地七省号边缘,一个个悲愤嘶吼的顺军只能一边打着旋,一边眼睁睁看着拎着火药桶的南明军哼着小调又把弹药填进了大炮,接着收割他们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