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继续酣战。
吴庆手里作出了一副清一色,六十六翻的大牌。他若自摸糊牌,每家要给他十三多万银子。牌桌之上,李子翩和贺六的银子,其实就是他吴庆的银子,赢了不算赢。可这一把若是自摸糊了,对门的花源泉同样要给他十三万两!等于吴庆净赚十三万两!
吴庆这副牌,单吊一张四条。轮到他摸牌,他拿起一看,正是四条!
他将那张四条拿在手里,心中踟蹰着要不要推倒糊牌。
李子翩仿佛看穿了吴庆的心思。他右手放到自己左胸口摸了摸。
这手势是千门之中的暗语,意思是:放长线钓大鱼。
花源泉在一旁催他:“我说吴公子,好手赖手,学一把快手!你磨磨唧唧等着牌下崽呢?”
吴庆心想:算了,今天跟师公已经打定了主意,给花源泉来个绝户宰!这十三万银子,跟他三百万两的家产相比算个屁?
想及此,吴庆直接将手里的四条打了出去:“四条!”
花源泉高声道:“唉!都别动!四条,糊了!对对糊!二十藩。放炮的掏四万银子!”
吴庆掏银票的时候虽然肉疼,可他心想,反正最后师公是要帮我做大牌赢回来的,四万两只算是撒出去的鱼饵。
不多时,贺、吴、李三家,每家又输了五六万银子。
这回,轮到李子翩开口了:“两千银子输赢太慢了!捧油,我们西域人耍钱时喜欢痛痛快快。我看,把码子加到五千两,如何?”
花源泉赢钱赢得满面红光。他自然同意。贺六、吴庆亦点了点头。
鲁员外道:“好,四家同意。那这码子,加到五千两!”
第260章 玉玲珑(二更我抓紧)
四人在茶亭之中酣战了两个时辰。
吴庆越来越感觉不对劲。他和“师公”、“师公的大哥”三人加起来已经输了快六十万两银子了!本来按照约定,这个时候师公应该提出第四次加码,加码到一万两。随后师公会帮他做一副二百八十八翻的大牌,直接让花源泉倾家荡产!
可现在,师公根本没有继续加码的意思!
吴庆和李子翩交换了下眼神,那意思是:是不是该提出加码到一万两了?
李子翩却依旧拿手摸了摸左胸口,那意思是:“别急,放长线钓大鱼!”
吴庆太相信“师公”李子翩的牌技了!他觉得师公是千门掌门周一手的弟子。在牌桌上定然是牌技如神,想帮下家做什么牌,就能做出什么牌。
他没有想过,麻吊是四个人码四排长城。即便他们能控制其中三排,花源泉手里那一排长城,他们却是鞭长莫及!
说帮他做二百八十八翻的大牌,只是李子翩哄骗于他罢了!
吴庆心烦意乱,打牌也没了章法。他随手将一枚东风丢了出去。
花源泉直接从椅子上像一只大蛤蟆般蹦了起来:“慢着!糊啦!单吊东风!十三幺!四十翻!放铳的要给二十万两!吴公子,得罪啦!”
现在吴庆手里就剩下最后的二十万两银子,贺六和李子翩每人手里有大概十万两。
花源泉这一个十三幺,直接让吴庆没了赌本!
吴庆目瞪口呆!他惊呼道:“你莫不是诈糊吧?”
花源泉有些不高兴:“怎么,吴大公子难不成是玩不起耍赖?没关系,咱不是有公证人么?鲁员外,您老给看看,我是不是诈糊。”
鲁员外上前验了验牌:“一九条子,一九饼,一九万字,中发白,外带西、南、北各一张,一对儿东风做糊眼!十三幺,货真价实。并无诈糊一说。吴公子,你的确放了一个大铳!”
吴庆无奈,只好将二十万两银票交给了花源泉。
花源泉得意洋洋的点了点手里的银票。全无半点码牌再战的意思。
吴庆高声道:“码牌啊!你赢了我五十万两银子,赢了赤力巴他们三十万两。怎么,赢了八十万银子,你就要拿银子跑了?这不符合宝局的规矩!”
花源泉嘿嘿一笑:“不是我破规矩。我说吴公子,你手里已经没了赌本!我还跟你玩个鸡霸毛?没了赌本就要清场出桌,哪朝哪代这都是宝局最大的规矩!”
吴庆此刻是欲哭无泪。他看了看自己的师公李子翩。
李子翩对花源泉笑道:“捧油,你看吴公子已经输了五十万两银子了。现在停了牌局,他哭都来不及了。”
花源泉道:“好说。没了银子,想继续打,可以押房子押地嘛!吴大公子手里的商行、牙行加起来三十多家,随便押出来一家,就是十万以上的银子。”
吴庆哭的心都有了:“那些商行产契、地契、房契全在我家老爷子手里呢!我是动不得的。”
李子翩指了指吴庆胸口挂着的那枚八角玉玲珑,道:“捧油们,我倒有个法子。吴公子胸口这块玉玲珑,乃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其价值不亚于那幅《风雨归舟图》,我看,就作价十万两,押在赌桌上如何?”
吴庆胸口的那块玉玲珑,本身只是下等缅玉雕刻成的,雕工也一般。值不了几个银子。可这玉玲珑却是吴家账房的钥匙!账房里的总账,关系到他爹吴书剑的生死!
吴庆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胸口的玉玲珑:“不,不,这块玉,不值钱的。”
吴庆越说不值钱,花源泉反而觉得那块玉玲珑是个稀世珍宝!
花源泉拿着一大叠银票扇着风,道:“你堂堂北直隶巡抚家的公子,天天带着这块玉,说这玉不值钱,谁信啊!不过嘛,做不做押,想不想翻本,是你自己的事儿。我先吃盏茶。你好好考虑考虑。若是将玉押在赌桌上,咱们就接着打!若是不押,那咱们就散伙儿!他奶奶的,我知道别人都说咱老花是‘花冤钱’,可这一晚,我赢了八十万银子,那些以前瞧不起咱老花的人,该高看咱一眼了!”
李子翩突然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这亦是千门暗语,那意思是:“开始耍莲子!”
耍莲子指的是千门人将不值钱的东西,以高价卖给猎物。
吴庆看到李子翩的手势,心想:莫不是师公要用耍莲子配合天仙局?将自己胸口的这块玉当作了“莲子”?我的师公啊,我这块玉虽然本身不值钱,可你哪里知道,这块玉关系到我爹的官位、性命啊!
花源泉边喝茶,边催促道:“吴公子,你考虑好了没有?”
吴庆心忖:我吴家的家底,总有个三百万两。一百万两,我倒是输得起。可爹平日里就觉得我不成器。我若今日输了三分之一的家产,日后他不得将我看成那些寻常的败家公子?横竖现在有师公在场压阵!我一定能赢的!一定能赢!
吴庆咬了咬牙,从脖子上摘下那八角玉玲珑,放在桌上:“我押了!”
公证人鲁员外道:“吴公子押玉玲珑一块,折银十万两!”
花源泉道:“得!码牌码牌,接着打!”
接下来这一副牌,吴庆上听了一条龙!这一副牌,他若糊了,可以赢回来十五万两!
吴庆的手心出了汗。他现在缺一枚六条就能糊牌。
轮到吴庆抓牌。常打麻吊的人,不用看牌,一摸牌面就能知道自己摸到了什么牌。
吴庆一摸牌,心中大喜!像是六条!
可展开一看,却是一枚九条!因为九条和六条,摸起来实在是太像了!
吴庆空欢喜一场,将九条扔了出去:“九条!”
“等会儿!”贺六猛然开口!
贺六将手中的牌推倒:“不好意思,糊了!单吊九条七仙女儿!二十番!放铳的该给十万两!吴公子,对不住,你那块玉玲珑,归我了!”
花源泉笑道:“吴公子,你这回可真是山穷水尽了!赌本已经清干溜净,咱们今天这场局,就此罢了!哈哈,我说那个谁,你和你家赤力巴老爷今天一共输了三十万两。临了临了,却让你赢这么个宝贝去!也算回来一些本哇!”
第261章 真正的猎物是(三更,尚欠两更)
吴庆此刻已然是欲哭无泪!他猛然醒悟!眼前这位“师公”的猎物,根本不是花源泉,而是他吴庆!
千门之中,天仙局分为三阳天仙局和四阴天仙局两种。
所谓四阴天仙局,骗子会对猎物说:“我们联手,去骗一个傻子。”其实,骗子跟猎物骗“傻子”的过程,也是骗子给猎物下套的过程。最后,傻子没骗到,猎物还要被狠狠宰上一道!
输掉玉玲珑,吴庆已经清楚,自己是中了“师公”的四阴天仙局了!
吴大公子这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恼羞成怒的喊了一嗓子:“这场宝局有诈!”
花源泉翻了脸:“我说吴公子,公证人鲁员外一直在呢!你莫不是输不起,想耍赖?告诉你,你爹虽是北直隶巡抚,可我亦有祖上传下来的三等伯爵位!在宗人府上是在册的!你要想凭着你爹的势力耍赖,我跟你上京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打官司!横竖有国丈爷做了公证,去哪儿打官司我也是稳赢的!”
鲁员外开口道:“我这个公证说两句吧。今天这场牌局,并无任何使奸耍诈的事儿发生。吴公子,你要愿赌服输!”
贺六突然开口:“是啊,吴公子,愿赌服输是历朝历代宝局上的铁规!”
吴庆怒视着贺六和李子翩。奈何他总不能告诉花源泉:他们本来是跟我说好来给你下套,宰你的。
吴庆心想:“我身边带着四十多个巡抚衙门亲兵,只要出了花府,我就让亲兵抓了这两个骗子手,拿回他们手里的玉玲珑和剩下的二十万两银票。一番拷打,他们定能招供。沾了‘骗’字的赌局是做不得数的,到时候再跟花源泉打官司,要回另外八十万两。”
吴庆起身,拱了拱手:“成!我愿赌服输!今天这牌局就此停了。我先走一步!赤力巴老爷,这保定城里半夜劫道的地痞太多了。我派人护送你们二人回客栈!”
“赤力巴”李子翩笑了笑:“好,有劳吴公子了!”
众人出得花府。吴庆猛然朝着亲兵百户高喝一声:“这两人是骗子手!给我拿下!”
李子翩这趟来保定,是带着自己的七个帮手来的。千门八将中的脱将,专管骗局结束后帮助正将脱身。
李子翩手下的脱将,名叫雷公。此人擅长制作土雷。
雷公早就扮作一个乞丐,蹲在了花府门口。他闻得吴庆这一声喊,猛然起身,脱手甩出五枚“逃之夭夭雷”。
逃之夭夭雷,是用火药配着一些特殊的药粉制成的。
“轰轰轰轰轰”五声响过后,花府门前起了一阵烟雾,熏得吴庆和手下亲兵眼泪齐出。
待到吴庆和亲兵们睁开了眼,哪里还有李子翩、贺六的影子?
保定城北的一处废弃宅院内。
贺六和李子翩、雷公进得院子。老胡、徐胖子、李伯风已经等在了那儿。
老胡问贺六:“得手了么?”
贺六拿出那枚玉玲珑,道:“得手了!老十一真是好手段!不但让吴庆交出了玉玲珑,还让我们得了他二十万两的银票!”
李子翩笑道:“咱们费尽心机唱了这一出四阴天仙局,倒便宜了花源泉那傻大户!让他白得了吴庆八十万两银子!”
贺六道:“那八十万两,亦是北直隶百姓的民脂民膏,不能便宜了花源泉。等到咱们办了吴书剑,以追赃的名义,将那八十万两追回来就是了。”
李子翩对自己的七个千门弟兄说道:“这一回,咱们只用上了反将和脱将。劳烦各位师兄弟跑了一趟保定。你们先回京城去吧。待我回了京城,再给弟兄们送一些银子作这为场天仙局的酬劳。”
雷公拱手道:“大师哥,咱们是千道人,不是骗道人!千道人以骗富济贫为己任。将‘忠’字和‘义’字摆在心头!这一回,咱们弟兄是为了惩治贪官污吏而出手,不是为了什么银子!”
贺六情不自禁的叹道:“诸位弟兄真乃忠义之人!我代北直隶的一省百姓,谢过诸位了!”
七个千门人转身离去。
贺六对李子翩说道:“老十一啊老十一。你这厮,真是个天生的老骗子!布局之巧妙,拿捏人心之准确,让我这个做六哥的佩服的五体投地!”
李子翩道:“咳,六哥,咱们锦衣卫十三太保,各自都有各自吃饭的本事。你别忘了,我的名字倒过来怎么念?”
贺六、老胡、徐胖子异口同声的说道:“骗,子,李!”
老胡拿过那枚八角玉玲珑,问贺六:“这东西就是吴家账房的钥匙?可惜,咱们拿到了钥匙,却不知道账房的所在。”
贺六道:“别着急啊。我估摸,那吴庆绝对不敢告诉他爹吴书剑,他被骗了一百万两银子和这枚玉玲珑的事儿。有这玉玲珑在手,不怕吴庆不乖乖的找上咱们!只要他落到了咱们的手里,一个富家公子,吃不了几样大刑就要招出账房的所在!”
老胡问:“老六,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贺六道:“后日吴巡抚五十八岁大寿。咱们给他备一份重重的寿礼!”
徐胖子边嚼着一把花生豆儿,边问:“六哥,吴书剑那个贪官做寿,咱们锦衣卫给他送寿礼?也太给这厮脸了吧?”
贺六笑道:“放心,我的这份寿礼不值钱。却能气的吴巡抚呕血三升!对了,吴庆一定会带人去天福客栈找咱们,客栈咱们不能回去了。这几天,大家就委屈委屈,在这荒宅之中落脚吧。”
李伯风殷勤的说道:“我已给四位太保爷备好了被褥。”
贺六笑了笑:“难为你办事如此周道。我给吴巡抚的寿礼是一个对子。咱们这几个人当中,只有你的字还算拿得出手。来,准备笔墨纸砚,我说,你写!”
李伯风领命,备好了笔墨纸砚。
贺六说了一副贺寿的对联。众人听后,个个笑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