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镇山河 第239节

  贺六叹了声:“完了!原来这灵猿祖宗没把咱们当压寨夫人!它是把咱们当口粮了!”

  桑吉丹朱念了圣佛:“弥陀佛!想不到我一生参佛,最后竟然要羊入虎口,不对,人入猿口。”

  白灵猿瞪着一双铁锅般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贺六和桑吉丹朱。而后,它挠了挠头,走出洞口,拽着那根粗树藤,三两步跃上山崖顶了。

  贺六和桑吉丹朱就像是两只受了惊的兔子,心扑腾扑腾的乱跳。

  良久,贺六开口:“桑吉大喇嘛,这灵猿什么意思?要把咱们当备冬粮藏起来?等入了冬,断了顿再吃咱们俩?”

  桑吉大喇嘛道:“弥陀佛!我比你虚长十岁,皮肉老了,不好吃。要是灵猿要吃咱们,让它先吃你吧。”

  贺六苦笑一声:“去你二大爷的。你不老说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么?到了这时候,你倒要先把我一脚踹进地狱了。”

  借着夜色,贺六走到山洞口一看。这山洞是在峭壁之上。寻常人,根本无法越到崖顶。

  贺六道:“这可真应了那句话,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没想到啊没想到。倭寇的倭刀、鞑靼人的马刀、乱臣贼子们的明枪暗箭,都没能要我的命。到最后,要我命的竟然是一只灵猿祖宗!”

  第二天天亮,白灵猿回了山洞。它的手上,提溜着一串野果。它将野果丢到贺六面前,便又出了山洞,不见了踪影。

  贺六道:“它这是什么意思?这些野果,是给咱们吃的?”

  桑吉丹朱点头:“你们俗世中人,不都要先把猪养肥了再杀了吃肉么?想必它给咱们野果,亦是这个道理。”

  

第497章 一生披锦衣,功镇山河(一更谢老桥的两瓶精油)

  

  一个锦衣卫北镇抚使,一个皇帝御用药僧,就这样被一只白灵巨猿关在了山洞中。

  这一关,就是十八天!

  这十八天里,白灵猿每日早晨来给二人送野果充饥。

  吃了十八天野果子,桑吉丹朱还好说,他本来就是吃素的。贺六却实在扛不住了,吃果子吃的他脸都绿了,拉的稀屎都带着一股果子的甜香气。

  有时候,贺六迷迷糊糊的看向桑吉丹朱,会把眼前这个六十岁的番僧误看成一只硕大的鸡腿儿。

  这日清晨,白灵猿照旧又来给贺六和桑吉丹朱送野果。

  白灵猿左手提溜着一串果子,右手,则拎着一只血淋林的人胳膊!

  胳膊上还带着半只袖子。看上去,那衣袖像是安南服饰。

  白灵猿腾出左手后,朝着贺六和桑吉丹朱做了个吃东西的动作。那意思仿佛是:带着露水的新鲜野果,可甜了,你们快吃吧!

  而后,它一屁股坐到贺六身边,拿起那根人胳膊,像寻常人啃鸡腿儿一般,“嘎嘣嘎嘣”大嚼起来。

  贺六和桑吉丹朱看的毛骨悚然。

  白灵猿啃完了人胳膊,就又攀着巨藤离开了山洞。

  贺六跟桑吉丹朱说道:“桑吉大喇嘛。看来,咱们命不久矣。入了冬,这灵猿祖宗没了吃食,定然会将咱们当备冬粮啃了。”

  桑吉丹朱念了圣佛:“弥陀佛!想不到我修行一世,最后终逃不过这个大劫难。”

  贺六道:“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实在不成,咱们就从山洞边跳下去吧!”

  山洞虽在峭壁上,峭壁之下,却有一条河。从山洞到河面,看上去足有几十丈。贺六不知道河水深不深。要是不深,他二人跳下去就是个粉身碎骨。

  这十八天来,二人始终没能下定决心纵身跃下山洞。

  山洞中那根刚被白灵猿啃过的人胳膊骨,坚定了二人跳崖的决心。

  贺六叹了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天若想让咱们死,咱们活不成。若想让咱们活,咱们也死不了。走吧,桑吉大喇嘛,但愿你的佛祖能保佑咱们,死里逃生!”

  桑吉丹朱道:“事到如今,只好如此。”

  二人携手,从洞口一跃而出。

  跳下去的一瞬间,贺六的脑子很乱。他的眼前闪过无数的人。老胡、严嵩、严世番、胡宗宪、杨炼、刘大、何二、陆四、徐七、吴书剑、许海、邵大侠、奴儿花花。。。他们一齐朝着贺六招手。

  “噗通”、“噗通”,片刻过后,二人不偏不倚,落入河中。

  河水深不见底。二人堕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话分两头。当日贺六和桑吉丹朱被白灵猿掳走,曹山侥幸逃脱。他立马领着五百狼兵上山,搜寻二人的踪迹。

  五百狼兵连根人毛都没找到。领头的狼兵副将,回到南宁将此事禀报了总督殷正茂,总兵俞大猷。

  二人闻言大悲,只得给朝廷上折子,说:“钦差贺六、桑吉丹朱为完成皇命,不幸殒命于哲达山中的灵猿巨兽之口。”

  此刻,给朝廷报丧的羽檄信使,正朝着京城一路狂奔呢!

  与此同时,锦衣卫长驻南宁的耳目,亦放出了信鸽,向京城传递这条消息。

  信鸽始终比信使的四条马蹄要快。半月后,京城里的南镇抚使李黑九首先接到了消息,他悲痛不已。悲痛的同时,他不敢怠慢,连忙跟左都督朱希孝、指挥使刘守有一起入宫,将贺六、桑吉丹朱的“死讯”,禀报给了隆庆帝。

  隆庆帝闻之,竟然屏退群臣,独自在大殿之上痛哭流涕。

  他派贺六去广西,的确是在刻意削弱贺六的权力,扶植朱希孝。没有办法,做皇帝的,有时候必须要行这等平衡权力的帝王术。

  可在隆庆帝内心深处,对贺六还是感激的!当初严嵩、严世番父子栽赃他擅自调兵入京,是贺六在先皇面前为他洗脱了冤屈;吕芳、陈宏栽赃他私制龙袍龙冠,图谋不轨,依旧是贺六在先皇面前替他洗脱了冤屈。

  更不用提,在这十年时间里,贺六下江南、奔边关,尽职尽责的为大明朝查办了无数的惊天大案。

  隆庆帝细细想来,这十年当中,东南抗倭,幕后有贺六的影子;北御鞑靼,幕后有贺六的影子;搬倒严党,幕后有贺六的影子;搬倒阉党,背后有贺六的影子;隆庆开关,背后有贺六的影子;推行新政,背后亦有贺六的影子。。。。

  这十年里,大明朝发生的每一件大事,贺六都尽职尽责的参与其中,为朝廷立下了无数的功勋!

  隆庆帝越想越难受:“啊呀!悔不当初,真要想削弱贺六的权力,直接给他一个南京的闲散差事,让他急流勇退,后半生衣食无忧的颐养天年不成么?为何非要派他去广西那烟瘴之地?朕错了啊!大错特错!是朕,害死了忠义无双的老六!”

  想及此,隆庆帝命冯保叫来内阁首辅高拱、次辅郭朴、阁员张居正、赵贞吉。他将贺六的“死讯”告知了这四人。

  张居正、赵贞吉闻言不甚悲痛自不必说。就连高拱、郭朴二人亦是兔死狐悲。

  高拱心道:“老六啊老六。以前的事,你不要怪我。你我政见不同,我只能处处与你为敌。唉,你是我最值得敬畏的对手。你死了,我会很寂寞的!放心,我现在虽是首辅,大权在握,却不会为难你的家人。待你的儿子贺世忠成年后,我定会好好重用于他!”

  隆庆帝道:“老六为国尽了一辈子的忠!他的身后事,定要办的风风光光的!内阁给他拟一个谥号!另,追赠贺六前军都督衔,追封镇山伯!取其一生身披锦衣,功镇山河之意!其爵世袭罔替,待其子贺世忠成年后,准他承袭贺六的爵位!”

  大明有制,非军功不得封爵。隆庆帝封“殒命灵猿巨兽之口”的贺六为镇山伯,已经算是开了特例。

  内阁四阁老,无一人提出异议。

  隆庆帝又道:“赐贺六遗孀白银五千两以为抚恤。以伯爵之礼厚葬贺六。他的尸首不见踪影,就葬他生前的衣冠吧!在西山,给他修建一座衣冠冢、一座祠堂!让他永生永世受大明百姓的香火!”

  张居正眼含泪花:“吾皇圣明!镇山伯贺六,功镇山河!流芳千古!”

  高拱和郭朴、赵贞吉亦哭着附和道:“六爷,功镇山河,流芳千古啊!”

  

第498章 三省安抚使(谢她在闹他在笑这三月来的慷慨解封)

  

  贺六“死了”,白笑嫣不想活了。

  冯保来传了旨,白笑嫣竟不顾伯爵夫人的体面,跟义弟冯保这个大太监相拥而泣。直哭的哑了嗓子。

  冯保走后,入夜,白笑嫣找了根白绫,拴到了房梁上。

  她踩着凳子,将自己的脖颈套到白绫上。她的眼前,浮现出她和贺六这十年恩爱的朝朝暮暮。

  白笑嫣自言道:“六哥,笑嫣来找你了!奈何桥下,我们夫妻二人做个伴。”

  说完,白笑嫣一脚踢开了凳子!

  说来也怪。白笑嫣在白绫上系的是死扣。这死扣似乎是没系紧,白笑嫣九十多斤的分量一挣,死扣竟然脱开了!

  “夸嚓!”白笑嫣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白笑嫣捡起白绫,心忖:难道是六哥在天有灵?不让我死?是啊,忠儿还小。香香刚刚随夫去了密云。我得好好活着,带大忠儿!六哥,我答应你。我不死了!我要好好活着,活到忠儿长大成人的那一天!我要为你守节一生。

  第二天,贺府摆好了灵堂。

  来祭奠的官员络绎不绝!

  皇亲国戚们都来了;内阁四阁老都来了;司礼监掌印、四秉笔都来了;六部十八堂官都来了;五军都督、五军同知、五军佥事都来了;大理寺卿、太常寺卿、太仆寺卿都来了;在京述职的几位地方督抚、都司都来了;锦衣卫凡是有飞鱼服在身的,都来了;东厂领班太监以上,都来了;亲军二十六卫的指挥使们,不能到场的,亦派人送来了丧仪;李贵妃竟打破朝廷礼制,携皇长子朱翊钧,代表皇上亲自到贺府吊唁!

  李贵妃放下贵妃的架子,抱住了披麻戴孝,痛哭流涕的白笑嫣。她道:“笑嫣,放心。老六没了,有本宫和皇上呢!本宫和皇上一定会照顾好你、忠儿、香香的!”

  白笑嫣闻言,愈加悲痛:“李贵妃,六哥死得好惨啊!呜呜呜。。。”

  皇长子朱翊钧亦拉住伴读贺世忠的小手:“世忠不要哭啦!你爹没了,你还有我和父皇、母后呐!”

  就在整个京城都为锦衣卫六爷的死感到悲痛之时。万里之外的安南国境内,浮屠河上。

  一条大船正在浮屠河中缓缓行驶着。这条官船的桅杆上,立着一面旗,上面大书“安南国北三省安抚使兼兵部大臣驾到,众人回避。”

  安南国官制,全盘照搬明制。区别只在于有些官名不同。安南共分六省。北三省安抚使,就好比是大明的总督,总管北方三个省的民政、军务。而兵部大臣,又相当于大明的兵部尚书。

  船头,站着一个身穿赤鳞服的安南官员。此人正是权倾安南国朝野的北三省安抚使、兵部大臣阮清。

  阮清七十来岁,他左手捋着发白的胡须,右手则拿着一方腰牌。上面大书“锦衣卫北镇抚使”。

  阮清早年曾出使大明朝贡,故而他识得汉字,会说汉话。他知道,锦衣卫是大明专办秘密差事的衙门,权力极大。北镇抚使,又是锦衣卫的高级官员。

  阮清问手下随从:“咱们从浮屠河里救上来的那两个人醒了么?”

  手下随从摇头:“还没醒。”

  船舱内,躺着贺六、桑吉丹朱。二人几日前从山洞中跳入了浮屠河,呛了几口水,又加上惊恐过度,双双昏死过去,他们顺着浮屠河的上游,一直漂到了安南国境内。

  幸好阮清的官船沿河而下,发现了二人,将二人救到船上。

  贺六身穿大明飞鱼服,又腰配北镇抚使腰牌。熟悉明制的阮清知道,这落水之人身份显赫。他命随船的医官,不惜一切代价,救活贺六和桑吉丹朱。

  贺六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左右观瞧,他面前站着两个身穿奇怪服饰的人。

  这两个人的服饰,像极了大明低等官员的官服,仔细看去,官服上的图饰,又跟大明不同。

  贺六暗道:糟糕!这些人,莫不是敌国安南的官员?

  两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安南话,而后,一人出了船舱,将贺六醒了的消息禀告阮清。

  阮清闻讯,进到舱内。

  他朝着贺六一拱手,用一口流利的汉话说道:“安南国北三省安抚使、兵部大臣阮清,见过大明主国锦衣卫北镇抚使大人。”

  安南这些年虽屡屡在边境寻衅。可名义上,他们还是大明的藩属国。故而,阮清称大明为“主国”。

  贺六一怔:“你就是阮清?”

  贺六听俞大猷说过,大明南疆最大的敌人,就是安南国的重臣阮清。阮清掌着安南国的兵权不说,还管着半个安南的民政、赋税。乃是安南国权倾朝野的人物。

  贺六下意识的去摸自己腰间的绣春刀。可绣春刀早就丢在了哲达山中,不见了踪影。

  阮清道:“不知主国北镇抚使大人贵姓?”

  贺六看了一眼躺在身边,依旧昏迷的桑吉丹朱,又见船舱外站着不少安南兵士。他知道,想要挟持阮清逃跑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拱手答道:“在下贺六。”

  阮清客气的说:“原来是贺镇抚使,失敬失敬。你不要害怕,安南这些年虽与主国多有误会,可我们始终是大明的藩属。我定然不会伤你性命。”

  贺六冷笑一声:“多有误会?贵国两万大军深入明境,兵临哲达山,这也是误会么?”

  阮清叹了口气:“唉!实不相瞒,带着两万人马进兵哲达山的主帅,正是在下。王命难违啊!与大明交恶,不是我的本意。贺镇抚使有所不知。安南朝廷之中,分为亲明派、仇明派。我这个北三省安抚使、兵部大臣是亲明派的首领。罢了罢了,你刚刚醒,先歇息歇息。等你身体好了,我请你喝酒,再细细的聊。”

  转头,阮清吩咐手下:“好好照顾主国的贺镇抚使和跟他一起的那个和尚。”

  半日之后,桑吉丹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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