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也不想想,严嵩、夏言、张璁、翟銮那些首辅人精都拿杨博没奈何,你一个生瓜蛋子想整治杨博?你还嫩着呢!
杨博毕竟是为朝廷效力四十二年的老臣。李太后闻言,竟在珠帘后偷偷抹起了眼泪。她低声对皇上说:“杨博功劳极大。你问问张先生怎么看?”
万历帝连忙问道:“杨老爱卿告老,不知张先生怎么看?”
张居正答道:“启禀皇上。杨老尚书一生为朝廷效劳,有大功于朝廷。臣以为,该赐其保留太子少保衔,并恩赏财物,让他衣锦还乡,颐养天年!”
万历帝道:“就按张先生所说。准杨老爱卿保留太子少保衔回乡养老。另外,内承运库赐其白银万两,以做养老之资!”
众臣齐齐叩首:“皇上圣明!”
第539章 高拱案番外篇,杨博的结局(四更)
已是深秋。秋风萧瑟,黄叶随风飘散。
京城西郊,道路两侧的杨树,叶子早已经落尽。道路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黄叶。
一人、一马、一仆,缓缓走在铺满落叶的官道上。
骑在马上的,是大明的太子少保,杨博!他的仆人挑着两箩筐书,跟在马后。
万历帝赐给他的白银万两,已被他捐给了京城书院之中的贫寒学子们。
为官四十二载,卸任之时,财产仅有老马一匹,旧书两筐。杨博,堪称廉吏、能臣、贤臣!
杨博为了免去同僚相送的种种繁文缛节,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偷偷带着仆人,骑着他的老马出了京,直奔老家山西。
骑在马上的杨博,忽然想起四十二年前,他就是走这条路,上京参加会试的。
往事如烟,伴风飘零!
杨博,字惟约。正德初年生于山西蒲州。嘉靖八年中进士,早年随首辅翟銮巡视九边,颇受翟銮赏识。其后在兵部受到张瓒、毛伯温两位兵部尚书的器重。
嘉靖二十五年,任右佥都御史。后巡抚甘肃,兴屯田、修水渠、筑屯堡,使百姓安居乐业,境内肃然。
又任兵部右侍郎,经略蓟州、保定军务。两次击退蒙古首领把都儿、打来孙的进宫,累官至兵部尚书、太子少保。
嘉靖三十五年,受命总督宣府、大同军务,造偏籍、修守备,屡受嘉奖。其后调任蓟辽总督,回朝再任兵部尚书。深受嘉靖帝倚重。
隆庆帝即位,亦信任杨博有加。左迁吏部尚书。
隆末万初,杨博告病回乡。万历二年,在家中患病去世。朝廷追赠其为太子太傅,谥号襄毅。
杨博,堪称一代名臣,功耀千秋,彪炳史册!
杨博对仆人说:“咱们山西老家是个好地方啊!清徐的醋、杏花村的酒,还有香喷喷的刀削面。”
仆人答道:“老爷,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咱山西老家的刀削面呢!”
杨博笑道:“是啊。你爹十六岁当我的书童,一路伺候我上京。四十多年了,他从未领你回过山西。你爹死了,今后你就跟着我,在山西老家呆着吧!我保你天天都能吃上香喷喷的刀削面!”
仆人吞了吞口水:“老爷,快别说了。都把我说饿了!”
就在此时,前方出现了一辆马车。
马车前站着一个人,正是锦衣卫北镇抚使贺六。
贺六拱手道:“杨老部堂,老六在此等候你好久了!咱们相识一场,你出京返乡,我总要来给你敬一杯送行酒!”
杨博下马,拱手道:“老六,我为了不让人送行,专门像做贼一样悄悄的出了京。你怎么知道我会走这条路离京?”
贺六笑道:“杨老部堂怎么忘了?我们锦衣卫是干什么的?天上的事儿锦衣卫知道一半儿,地上的事儿,我们全知道!”
杨博打起了哈哈:“也对。你这个锦衣卫头子贺疯狗,想知道我何时离京,实在是太方便了。随便派几个耳目盯住我就是。”
贺六从马车上拿出一个酒壶,倒上两杯酒。
贺六双手奉酒:“杨老部堂,此去山西,路途遥远,您一路多加保重!”
杨博道:“叶落归根,幸甚至哉!我会保重的!我还要活着回老家蒲州,吃香喷喷的刀削面呢。”
二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贺六又道:“大同副总兵傅寒凌是我的故交。今后杨老部堂在山西地面有什么事儿,可以去找他。”
杨博笑道:“得了吧老六!这事儿可不用你操心。不是我杨博倚老卖老。别说是大同副总兵了,如今的大同总兵、大同巡抚,都是我以前下属的下属!我想,除了冯保,没人敢找我老杨博的茬儿!”
贺六道:“冯保要是敢对杨老部堂这样的功勋老臣不利,我第一个饶不了他!我想皇上、太后、张先生亦饶不了他!”
杨博道:“罢了,即便你送杨老头儿我一千里,亦是终须有一别。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会,老六!”
说完,杨博上了老马,领着书童,缓缓向西而行。
贺六目送着杨博苍老的背影远去。他自言道:“杨老部堂,一路走好!”
第540章 高拱案番外篇,贪狞的冯保(五更)
贺府。
贺六正坐在院中的大柳树下,拿着一个拨愣鼓,逗自己外孙小汉骄。
冯保走了进来:“六哥,六嫂,我又来蹭饭了!”
贺六笑道:“我帮了高拱,得罪了冯公公你,还以为你今后再也不会登我家的门呢!”
冯保连忙道:“六哥,您老别开玩笑成么?是不是让我下跪,给你赔罪?只要您发话,我立马跪下,给您磕上九九八十一个响头。”
贺六道:“别介!你是辅政,又是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你给我磕头,会折我的寿。”
白笑嫣连忙走到院中:“六哥,你别得理不让人了!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冷言冷语的。传出去不怕外人笑话么?”
贺六看到冯保手里,提溜着一只烧鸡。
贺六道:“走吧,咱们先去拜拜你干爹。笑嫣,吩咐厨房,准备一桌好菜。晌午我跟冯保好好喝两盅。”
白笑嫣顺手从贺六怀中接过小汉骄:“这就对了!自家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贺六领着冯保,来到老胡生前所住的卧房。
卧房的供桌上,摆着老胡的牌位。
冯保将烧鸡拜在牌位前,给自己的干爹上了三炷香。而后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干爹,儿子来看你了!”
拜完了老胡,贺六跟冯保进了饭厅。
香香在家里照顾小汉骄已有大半年了,见到冯保,她惊喜的说道:“冯保小叔叔,你来啦!”
冯保从左袖中,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驴打滚:“给,香香,驴打滚。你小时候可爱吃了。”
贺六在一旁笑道:“义弟,香香都为人母了。你还以为她是那个七岁的贪嘴小丫头?”
冯保又从右袖中,掏出一支玉制鸳鸯发钗,递给香香:“香香别说当了母亲,就算以后当了祖母,在我眼里,也永远是那个七岁的贪嘴小丫头。”
落座,冯保又道:“六哥,黄花岭参将出缺。我跟兵部打了招呼,升我那侄儿女婿为黄花岭参将。如今咱们家香香,不但是大明的县主,还是从三品的诰命夫人呢!”
贺六皱了皱眉头:“如柏还年轻,升太快不好。会有人非议的。”
冯保拿起酒壶,给贺六倒了杯酒:“非议?这普天之下,除了李太后、皇上、张先生,谁敢非议我做出的安排?”
倒完了酒,冯保举起酒杯:“六哥,咱俩好久没碰一个了!来。”
贺六举起酒杯,却没跟冯保碰杯。他道:“有件事,在喝这杯酒前,我要跟你说清楚。今后,咱俩兄弟归兄弟,公事归公事。虽然你是我的义弟,可今后你要是让我这个当义兄的,干一些坏良心的事,恕我不能从命。”
冯保道:“咳。这我早就知道了。您这个锦衣卫六爷是何等资历?就算我想支使您办什么事儿,您也不会听我的。”
贺六和冯保碰了杯,二人一饮而尽。
贺六又道:“杨老部堂回了乡。你得对我保证,今后不会找他老人家的麻烦。”
冯保道:“这是自然。我也想通了,杨博保高拱,并不是针对我。毕竟,想杀高拱的不是我,而是李太后。李太后都能容得下杨博,我这个做奴婢的又能说什么呢?”
贺六大笑:“你不想杀高拱?糊弄鬼去吧!你小子官儿做大了,学会跟你六哥编谎了!”
冯保赌咒发誓:“我要是撒谎,就让我断子绝孙。”
贺六扑哧一生乐了:“你别拿话绕我。你小子不撒谎就不断子绝孙了么?我的冯公公?”
二人相视一阵大笑。
白笑嫣道:“义弟,正好你来了,有个事儿,我得求你。”
冯保道:“什么事儿?六嫂尽管开口!长嫂如母。您就是让我上天摘月亮,我也会照办。”
白笑嫣道:“太常寺卿牛坪,为了拍你的马屁,死活要把自家女儿送给你做对食?有这回事儿吧?牛夫人是我的麻吊搭子,她劝不动牛寺卿,只得来求我,帮帮她女儿。义弟啊,你可别学当年的刘大。祸害正经人家的女儿一辈子守活寡!”
冯保连忙道:“成!我明天就回绝牛坪。”
贺六插话道:“牛坪这样的势利小人,为了升官儿,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卖。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出卖的?如此小人,你这个辅政今后可千万不能重用。”
冯保拍了胸脯:“六哥放心,我用人,向来是心中有数的。”
吃罢了饭,冯保神秘兮兮的对贺六说:“六哥,你是鉴赏古玩字画的行家。我新得了一件宝物。走,跟我去趟我府里。帮我鉴别鉴别此物的真伪。”
贺六道:“什么宝物?你拿到到这儿来鉴别不就是了么?”
冯保道:“这东西,不能随意示人。走吧!”
贺六跟着冯保,进了冯保的外宅。外宅的书房之中,竟暗藏玄机。
东墙之后,有一偌大的密室。冯保按动书架上的机关,密室门户大开。
二人进了密室,贺六惊呆了!密室里,净是金银财宝,古玩字画!
贺六皱了皱眉头。
冯保展开一张画,贺六又吃了一惊!
这幅画,竟然是宋人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
贺六问:“哪来的?”
冯保笑道:“哪来的您就别问了。您就看看,这图是真是假。”
贺六查验了整整两刻时辰。最后,他道:“古玩行里的规矩,鉴别字画,非伪即真。我看不出这画有假,只能说,它有九分像是真的!”
冯保大喜过望:“这就好了!我还怕这张画,不值一个工部侍郎的位子呢!”
贺六闻言愕然,他问道:“工部右侍郎出缺,昨日皇上宣旨,命原工部郎中苏汊接任。是苏汊给你送了这幅《清明上河图》,求你帮他谋的这个位子?”
冯保点点头:“正是。”
贺六当即火了:“且不说你卖官鬻爵,罪在不赦!这《清明上河图》是国宝!私藏国宝,亦是杀头的罪过!你赶紧把这幅画,送到内承运库去!”
冯保摇头:“晚了,六哥。您看。”
顺着冯保所指,贺六发现,《清明上河图》的一个角落里,已经盖上了冯保的鉴赏图章!
贺六叹了口气,道:“唉,冯保,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大步走出密室,出了冯府,直奔自家宅邸。
冯保担任辅政后,卖官鬻爵之事有之,诬陷政敌之事有之。张居正为了让冯保支持他即将施行的万历朝三大新政,对冯保做的那些脏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冯保虽然贪狞,却有自知之明。在政务上,他很少对张居正指手画脚。
秋去冬来。冬去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