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脸都绿了。他一本正经的说:“六哥,你要是再这样,咱们就不是三十年的老兄弟了!”
贺六笑呵呵的说道:“你瞧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逗呢?说正事儿,喜姐再有十天就要成为咱大明的国母了。册封大典有礼部的人负责,用不着咱们操心。可宫里派出的凤辇,要到你家里接新皇后。你家里那边,一应礼仪用物,都安排妥当了么?”
王八道:“这些日子,六嫂在我家里忙前忙后的。都安排妥当了。唉,只等腊月十八,凤辇一到,我这个当爹的,就变成喜姐的臣子了。”
贺六拍了拍王八的肩膀:“你瞧你这人。闺女做了皇后,这是天大的喜事,你怎么愁眉不展的?”
王八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啊。喜姐才十三岁。我怕她在应付不来宫里的明枪暗箭。”
贺六劝慰王八:“老八。我得给你讲个故事。说,从前有一只狗,要过一条河。他不知道河水的深浅啊。正好,一匹老马跟一只松鼠,经过河边。狗先问那老马:老马大哥,河水是深是浅啊?老马回答它:浅的很!刚到我脚脖子。
狗又问小松鼠:松鼠兄弟,河水是深是浅啊?松鼠回答:可深了,上回我过河,差点没给淹死。
狗不知道是该听老马的,还是该听小松鼠的。最后,他硬着头皮,过了河。过河之后啊,他才发现。河水没有老马说的那样浅,也没有小松鼠说的那么深!”
王八问:“六哥,你说这故事是啥意思?”
贺六毫不见外的拿起王八的紫砂茶壶,对着嘴“刺溜”喝了一口茶:“意思很简单。宫里的水,没有咱们想的那么深,当然,也浅不到哪里去。喜姐是个聪明的丫头。她应付得来的。”
贺六一席话,让王八舒展开了眉头。王八道:“六哥,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若不是你帮我在吏部、中军都督府的备档上改了名字,又让六嫂从蓟州带回了那支翠凤钗。我们家喜姐哪能这么顺利的。。。”
王八的话说了一半儿,贺六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贺六叮嘱他道:“老八,你记住了,翠凤钗不是你六嫂带回京城的。而是一个白胡子老乞丐,送给你家喜姐的!这事儿可不是打哈哈。要是说走了嘴,就是欺瞒太后的重罪!”
王八点点头:“六哥,我记住了。今后任何人问我翠凤钗的来历,我都按你教的说。”
贺六笑了声:“呵,这下咱这北镇抚司档房可算是蓬荜生辉了!成天在档房给那些档案扫灰的,是两个伯爵!一个镇山伯,一个永年伯!”
王八谦卑的说道:“伯爵跟伯爵可大不一样。我这个伯爵,是沾了女儿的光得来的。有几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思。您的伯爵,却是经办了无数的通天大案,立下了无数大功换来的。”
二人正说着话,李黑九跟李子翩这两位镇抚使,肩并肩的走进了档房。
李黑九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堆案卷。李黑九道:“六爷,您不在这俩月,咱们锦衣卫一共办了大小十二件钦案。您既然回来了,我就得跟您交待交待案情。”
贺六一摆手:“交待什么案情?如今锦衣卫的北镇抚使是你不是我!钦案,你自己看着办就成了!”
李黑九道:“六爷,锦衣卫可不能没您这根主心骨。这些年,您老经办的钦案多如牛毛。有您指点江山,咱们弟兄做事才有底气。”
李黑九的话,让贺六很受用。
贺六接过案卷,一个案子一个案子的仔细看着。
忽然,他在案卷之中,发现了一件蹊跷案子。
户部山东清吏司郎中殷枰,伙同山东布政使孙楚,克扣了四十万两的胶东渔船税。事情败露之后,孙楚被抓进了诏狱,脏银被追回。殷枰却是畏罪自杀,脏银不知所踪。
贺六皱了皱眉头,问李黑九:“户部郎中殷枰贪污的脏银,一两都没追回来?”
李黑九点点头:“是。奇了怪了,我派人把殷家上上下下搜了整整三遍。愣是一两银子没发现。”
贺六道:“抄家是我的本行。这事儿,我管了。”
李子翩在一旁提醒贺六:“六哥,宫里给三法司、东厂还有咱们锦衣卫递了话。说是斩首、流放、杖责、抄家的事儿不吉利。一律延后到皇上大婚后一个月再办。”
贺六问:“殷枰的家眷,都看牢了么?只要别让他的家眷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转移脏银,银子就飞不了!”
李黑九答道:“我让杨万派了一百力士,将殷枰的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他的家眷们出不来,外人也进不去。他们根本不可能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转移脏银。”
贺六点点头:“成。那就等皇上大婚后,我亲自带人去查抄殷府。”
在档房坐了半天,贺六来到百户杨万的值房。
杨万拱手:“六爷,您老回来了。”
贺六点点头:“嗯,回来了。”
随后,贺六走到值房门口,四处张望了一番。见无人偷听,他转身回到杨万身前,压低声音问道:“我离京这俩月,张鲸还算老实?”
杨万答道:“自从上回张鲸的外宅被我一把火烧了,他就老实的很,天天呆在宫里伺候皇上。已经整整两个月没出过宫门了。我看,他是被咱们吓破了胆。”
贺六叹了声:“你还是嫩啊。毒蛇咬人之前,总要蜷缩自己的身体。等待时机,再发动致命的一击。张鲸就是条毒蛇!他消停的了一时,消停不了一世。说不准哪天,他就又跳出来咬人了。记住了,一定要把他给我盯死了!”
杨万道:“属下谨遵六爷教诲。”
贺六话锋一转:“你是世忠的义兄。那咱们就是自家人。自家人嘛,我自然应该好好提拔。等过了年,我会跟八爷联名,保举你升任副千户。我现在虽然没了实权,可八爷却是大明的国丈。有他跟我一起联名保举你,你这个副千户职位应该是水到渠成的。”
杨万闻言喜不自胜!他从总旗跳过试百户,直接升百户不过半年多的光景。贺六这就又要抬举他做副千户了。也就是说,一年内,贺六让他连升了三级!
杨万道:“六爷,属下这么个升法,可能会让同僚们不满。再说了,小爷现在才是百户。我升副千户也不合适啊。还有,属下怕自己的能力,不足以胜任副千户的职位。”
贺六头也不抬的说道:“其一,同僚们不满,那是因为嫉妒。能让人嫉妒,说明你的差当的好!其二,你怎么还一口一个小爷?世忠不是什么爷,而是你的义弟!义兄比义弟升迁快有什么好奇怪的?其三,我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觉得,你绝对能胜任得了副千户的职位。”
说完,贺六起身离开了杨万的值房。
第608章 记住贺家的恩
万历帝大婚,举国同庆!
顺天府早就派出衙役,强令京城之内的所有住户、商铺,每家最少要挂五条一尺宽,六尺长的红绸带子。
顺天府甚至贴出了告示:凡购买炮仗爆竹,在腊月十八这天燃放者,府库补贴一半儿银子。
顺天府这样做,显然有强行摊派的嫌疑。可新政施行了六年时间,大明国富民强。老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哪个百姓不愿意将皇上大婚的日子,当成一个节日来过?
民间强且如此,皇宫内就自不必说了!太监宫女一律换上了代表喜庆的红色衣衫。红色的宫灯高高挂起。虽是隆冬时节,内宫监的花匠们,却用了巧妙手段,用无数鲜红的月季花装饰着宫闱。
腊月十七,入夜,永寿宫。
万历帝的面前,堆着上千份官员们贺喜的奏折。每一道奏折都是红封皮,用红绳系着。
万历帝目光呆滞的看着那座奏折堆成的小山。全无半点儿新郎官该有的欢喜神色。
万历帝虽是天子,却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十六七岁,正是叛逆的年纪。在这个年纪的少年们看来,凡是父母帮他们选的东西,就一定是坏的。
张鲸对万历帝说道:“皇上,早些安寝吧。明日天不亮,您就要去太庙祭奠列祖列宗。上晌要举行大婚典礼。下晌举行皇后册封大典。晚上还要大宴群臣。”
万历帝抬起头:“你说,朕大婚之后,张先生跟母后,会将本属于朕的权力还给朕么?”
张鲸叹了口气:“唉。按照咱们大明的规矩,天子大婚后便能亲政。可李太后跟张先生,没有半点儿让您大婚后亲政的意思。不过嘛,大婚对于皇上来说,始终是件好事。至少,您有了亲政的资格。今后要收夺张先生的权力,也能够名正言顺。”
万历帝忽然问张鲸:“你见王喜姐么?”
张鲸点点头:“见过一次。一个半月前我去坤宁宫办差,恰好几个皇后候选,在坤宁宫陪李太后聊天儿。”
万历帝追问:“她长得如何?”
张鲸自然不能说王喜姐的好。谁不知道,王喜姐的背后站着贺六,贺六背后又站着冯保、张居正?冯、张、贺三人,在张鲸眼中都是敌人。
张鲸也不能说王喜姐的不好。毕竟,自己只是万历帝的奴仆。而王喜姐,明日之后就会成为万历帝的枕边人。张鲸虽然没读过几本书,却也知道疏不间亲的道理。
万历帝见张鲸沉默不言,他怒道:“朕问你话呢!王喜姐长得如何?”
张鲸敷衍道:“王喜姐年方十三。虽说是个美人坯子,却始终是没长成。脸上带着稚气。”
万历帝叹了声:“唉。也不知道母后是怎么想的,让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娃做大明的国母!”
张鲸心中好笑:皇上啊皇上,您不一样十岁就做了大明的天子么?
天蒙蒙亮,王喜姐的卧房之中。
白笑嫣双膝跪地,帮王喜姐梳好了大婚发髻。又将那支翠凤钗插到了发髻上。最后,白笑嫣双手捧着六龙三凤皇后礼冠,戴在了王喜姐的头上。
梳洗打扮完毕,王喜姐只等一个时辰后,宫里的凤辇来接她了。
白笑嫣伏地叩拜道:“皇后娘娘,奴婢告退。”
王喜姐显然不适应“皇后娘娘”这个称呼,更不适应白笑嫣毕恭毕敬的态度。
王喜姐道:“六婶,您不必如此。”
白笑嫣头伏于地,答道:“启禀皇后娘娘。自您带上翠凤钗、六龙三凤礼冠的这一刻开始。您就是大明的国母!在国母面前,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奴婢。”
王喜姐叹了口气:“唉,那好吧。您先退下。”
白笑嫣以宫中礼制,躬着身子,小碎步背对房门,退到门前。到了门前,她才转身离开。
白笑嫣走后,王八走进了女儿的卧房。
王八见到女儿后,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臣,永年伯王伟,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王喜姐连忙道:“父亲,您这是做什么?”
王八跪着答道:“禀皇后娘娘。大明的国母,只有一个父亲。那就是先皇!臣只是您的家奴罢了!”
王喜姐的眼眶里,满是泪水。她愤愤的说道:“父亲,卧房之中只有你我父女二人!您真的不必如此!快起身吧。”
王八没有起身。他跪着说道:“皇后娘娘入宫之前,臣有几句话,要叮嘱您。”
王喜姐道:“父亲,不,永年伯请说。”
王八道:“皇后娘娘入宫之后,一定要孝敬两宫太后,以慈善仁爱之心,对待天下臣民。”
王喜姐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她哭着点头:“永年伯的话,我记住了。”
王八又道:“皇后娘娘,贺六一家,对王家有大恩。请皇后娘娘今后善待贺家人。”
王喜姐心中当然清楚,自己能做上大明国母,全靠着六叔、六婶的帮衬。若不是他们,六龙三凤冠哪轮得着自己戴?
王喜姐点点头:“六叔,不,贺六一家人。对我,哦不,对本宫有大恩!本宫今后自然不会亏待了贺家。”
王八欣慰的点点头:“皇后娘娘,没什么事情,臣告退。”
王喜姐用悲伤的口气吩咐自己的父亲:“哦,永年伯请退下吧。”
第609章 永年伯府喜宴
宫中的凤辇,终于到了永年伯府门前。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站在凤辇前,高声唱道:“奴婢冯保,恭请皇后娘娘起驾入宫!请凤邸执戟郎放行!”
皇后的娘家,被称为凤邸。在大婚这天,凤邸前要站一位德高望重的执戟郎,作为凤邸象征性的守卫。
今天的执戟郎,乃是王皇后的“六叔”,贺六亲自担任。
贺六将手中一丈长的鎏金戟竖起,高声道:“请司礼监冯公公入凤邸,迎皇后娘娘入宫!”
冯保进到永年伯府中,搀着王皇后,走出凤邸,上了凤辇。
王皇后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家。她心中清楚,自踏上凤辇的这一刻起,这里就再也不是她的家了!大明国母,只有一个家,那就是皇宫!
冯保高喊一声:“皇后娘娘,起驾入宫喽!”
凤辇将王皇后抬进宫中。上晌,在承天殿举行了大婚典礼。下晌,王皇后又随万历帝去了天坛,举行了皇后册封大典。
入夜,宫中开了喜宴。万历帝大宴群臣。
皇帝大婚的喜宴,从不会邀请锦衣卫的人。因为锦衣卫权重位卑。他们只是皇帝的家奴而已,怎么有资格参加主子的喜宴呢?
参加不了宫中喜宴,锦衣卫的老弟兄们却不是没有酒喝!永年伯府,九十九桌酒席上,坐着锦衣卫内所有总旗以上官员。
贺六忙不迭的灌着王八酒:“老八,不对,今后不能叫你老八了!你是咱大明的国丈爷!国丈爷啊,以后咱锦衣卫的这些老弟兄,还要您多多照应。来来来,满饮此杯。”
王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六哥,大恩不言谢。你对我们家的恩,如天之高,如海之深!今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绝无二话!”
贺六大笑:“谁敢让咱大明的国丈爷上刀山、下油锅啊?对了国丈爷,我还真有件事儿要求您。”
王八痛快的说道:“什么事儿?六哥尽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