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世忠一脚踹在书生的前胸:“别废话!赶紧老实招认,你是谁家的狗?受了谁的指使?否则我让你尝尝锦衣卫的诸般大刑!”
书生面无惧色的说道:“你是贺六的狗儿子贺世忠?不劳你费心,我来铁公祠之前,吃了延时的绝命药。用不了片刻,我就会七窍流血而死!至于我为什么要刺杀贺屠夫,你们自己慢慢想、慢慢查吧!”
话音刚落,书生的七窍流血。盏茶功夫后,便一命呜呼。
贺六竟然叹了一声:“唉,真是死士啊。”
叶向高在一旁道:“六爷,要不要我跟按察司打声招呼,让他们派人查清这刺客的底细?大明律:行刺钦差,即为谋反。我们山东的地方衙门,有责任查清这件谋反案!”
贺六却摇摇头:“算了吧。我要真想查这刺客的底细,派锦衣卫的人查就是了。查案,是锦衣卫的本行。他刚才说的对,我的仇人,多的自己都数不清了。即便查到他的幕后主使又如何呢?我老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第754章 一路被刺
叶向高领着山东布政使衙门的亲兵,护着贺六一家人从铁公祠回到了钦差行辕。
贺世忠问贺六:“爹,你为何不让查刺客的来路?”
贺六对儿子解释道:“看那刺客,并不会什么武功。应该不是什么受人指使的江湖杀手。你爹我在锦衣卫效力了四十多年,查办的官员没有五百也有三百。那人大约是哪个获罪官员的子孙吧。查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呢?我刚才在铁公祠就说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时候,贺六的儿媳月儿走了进来。贺六问:“泽贞没吓着吧?”
月儿答道:“他有点害怕,媳妇儿已经哄他睡下了。”
贺六叹了声:“唉,让那刺客一闹,这济南府咱们是没兴致游览了。明天,咱们启程,继续南行吧。”
锦衣卫的贺屠夫在山东境内遇刺,山东的巡抚、按察使、济南的知府、兵备道惴惴不安。他们一起来到钦差行辕,给贺六请安。请安是假,他们是怕贺六因铁公祠遇刺案在山东兴起大狱,想借故探探贺六的口风。
贺六在钦差行辕的大厅内,见了这些当地官员。
山东巡抚张文山道:“六爷,您老在铁公祠遇险,全赖我这个做巡抚的,没有维持好山东地面的治安。让不法之徒有机可乘。。。”
贺六连忙摆手:“那刺客是奔着我来的。跟张巡抚有什么关系?”
转头,贺六又吩咐济南知府唐有德:“唐知府,铁公祠乃是供奉忠臣铁铉的地方。我看祠堂中的铁公塑像有些陈旧了。我捐一千两银子,给铁公塑像冲新上色、镀金。你这个济南的父母官盯着办一下。”
唐知府连忙道:“下官一定办好六爷交待的差事。”
贺六跟一众地方官员开起了玩笑:“我贺六为官大半生,得罪的人太多。普天之下,想要杀我而后快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要是仇家们都来行刺,恐怕他们要排一条长队,饶大明湖一圈儿。”
巡抚张文山很会说话,他道:“六爷吉人自有天相,那些魑魅魍魉,即便是图谋不轨,老天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得手。”
贺六笑道:“张巡抚说的是,我们锦衣卫的人从不怕什么魑魅魍魉。因为我们自己就是魑魅魍魉!好了,明日我便要启程,继续南下赶路。诸位做着山东的父母官,要好好为皇上效力,为百姓谋福。”
一众地方官纷纷点头称是。
张文山给山东兵备道周复使了个眼色。周复道:“我们兵备道衙门派一千兵士,沿途护卫六爷出山东境。”
贺六摇头:“算了吧。我此次南下,带了三百锦衣卫力士随行。有他们保护我,已是足够。山东的卫所军要是沿途护卫,恐怕有些言官又要参我横行地方,飞扬跋扈了。”
打发走了山东的地方官们,贺六对贺世忠说道:“你让咱们锦衣卫的弟兄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咱们便出发。”
出得济南府境内。贺六一行进得泰安地面。汉骄和泽贞,前几天就吆喝要爬泰山。
钦差驾到,泰安知府赵广之出城四十里迎接贺六。
进的泰安府城,贺六这个钦差不免要体察民情、遗风问俗。
泰安府内,繁华无比。大小商号、酒楼、客栈鳞次栉比。究其原因,无非因为泰山坐落在泰安府城旁边。
有诗曰: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每年都有数万计的文人墨客、达官显贵、富商士绅慕名来泰山游玩。泰安府的百姓因此受了益。一座泰山,不知道养活了多少当地百姓。
贺六一家人在泰安府歇息了一夜。第二天,便来到泰山脚下。
小泽贞仰望着巍峨如云的泰山,稚声稚气的说道:“爹。我,我好像木有力气爬到山顶,不如你背我吧。”
贺六摸了摸泽贞的小脑袋:“爹老了。自己能不能爬到泰山顶都两说呢。让你大伯背你吧。”
朱香、月儿这两位女眷留在山脚下。贺六、贺世忠、李汉骄、贺泽贞则上了“泰山十八盘”。
泰山十八盘,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光是台阶就有一千六百三十阶。爬了半天功夫,四人才上得“南天门”。
泰山顶的石壁上,立有无数石碑。如秦一统封泰山李斯碑;汉武帝大一统无字碑;汉张迁碑;唐高宗武则天封泰山鸳鸯碑;唐玄宗朝顶封泰山碑;大观封颜真卿碑;宋宣和碑。。。
贺六一家人在汉武帝大一统无字碑前停住。
李汉骄问贺六:“外公,汉武帝为什么要在这儿立一块无字碑呢?”
贺六思索片刻,答道:“汉武帝大约是想将自己的千秋功罪,留待后人评说吧。”
四人今天爬泰山,并未让锦衣卫的力士、泰安府的衙役随行。
南天门上,有不少百姓摆着摊子,卖水酒、吃食。这些百姓名曰:挑山工。所有水酒、吃食,都是他们从山脚下挑到南天门上的。
贺泽贞摸了摸自己瘪瘪的小肚皮,朝贺六撒娇道:“爹,我饿啦!”
贺六抱起他,来到一家卖云吞面的小摊前。
小摊的摊主,是个三十来岁的壮后生,皮肤白皙。
贺六隐约感到哪里不对。泰山挑山工,常年日晒雨淋,个个皮肤黝黑。这小子怎么。。。
就在此时,摊主猛然从箩筐下抽出一柄匕首,径直刺向贺六。
贺六怕迎面而来的匕首伤到泽贞,他只得转身,“当啷”一声,摊主的匕首刺中了贺六的后背!
幸好!贺六每次出京办差,都要穿上白笑嫣送给他的护身软甲。刺客手中的匕首不是什么削金断玉的神兵利器,只是一柄普通的匕首罢了。并未刺穿护身软甲!
一旁的贺世忠虽没了一条手臂,腿功却极好。电光火石间,他飞起一脚,踹在了刺客的胸口上!
这一脚势大力沉,竟将刺客踹晕了过去。
贺世忠上前,跟李汉骄一起,将那刺客捆了起来。
不多时,刺客醒来。他破口大骂:“贺六老贼!今天不能取你性命,乃是天意如此!你杀了我吧!”
贺六问刺客:“后生,你跟我有什么冤仇?”
刺客怒道:“什么冤仇?杀父之仇!”
第755章 九次遇刺的命大侯
贺六连忙问那刺客:“令尊是?”
刺客咬牙切齿的说道:“前任锦衣卫指挥使,李伯风!我是他的儿子,李睿!”
贺六叹了声:“原来是李伯风的儿子。唉,密裁你爹,不是我的本意。”
李睿怒道:“贺六老贼,休要信口雌黄。我早就打听清楚了,是你在我爹告老还乡的半途中,带人下的手,逼着我爹上了吊!”
贺世忠在旁边说道:“赐李伯风自尽,是皇上的密旨。我爹总不能抗旨吧?”
李睿道:“哼,还不是贺六狗贼,在皇上面前进的谗言?不然皇上怎么会对我爹起了杀心?”
贺六苦笑一声:“不管你信与不信。杀掉李伯风,都不是我的本意。他是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告老的。没有皇上点头,谁敢要他的命?对了,你刚才说,你打听清楚了是我下手杀的你爹?你打听的谁?别是张鲸吧?”
李睿瞪了贺六一眼:“这你无需多问!问了我也不会说!”
贺六道:“你要这么说,此事八九不离十是张鲸告诉你的。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爬泰山?单在这南天门上等着我?”
李睿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不想连累其他人。他道:“老子能掐会算,算准了你今天要爬泰山!”
贺世忠猛然想起了一件事:“爹,如果我没记错,泰安知府赵广之以前在礼部做员外郎,是张四维的亲信。张四维告老还乡后,他走了张鲸的门路,外放了四品知府。”
贺六叹了一声:“唉,我贺六的仇人,还真是多啊!罢了,李睿。你既然能行刺我一次,就能行刺我两次,三次。今日我要是放过你,明日,后日你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下手。别怪我狠心。我们锦衣卫,从不留仇家的活路。”
说完,贺六朝着贺世忠使了个眼色,而后道:“我先带汉骄、泽贞下山。你将他料理了吧。”
贺世忠从地上捡起匕首:“嗯,爹,你们先下去。我随后就撵上你们。”
一家人下得泰山,已是傍晚时分。
泰山脚下,朱香、月儿正跟三百名锦衣卫力士等着贺家的男人们呢。泰安知府赵广之亦在一旁等候。
赵广之见贺六一家人全须全影的下了山,心中一阵不安。
贺六面色铁青的来到赵广之面前,说道:“赵知府,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山脚下的一颗大松树旁。贺六凝视着赵广之:“姓赵的,我不管你是谁家的狗,都请你转告你的主子:他要想继续跟我耍花样,我贺六奉陪到底!他要嫌我屠了他一个外宅还不够,我会屠他第二个外宅!”
赵广之装作一头雾水的样子:“钦差大人何出此言?”
贺六冷笑一声:“何出此言?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故问了!非要我把话挑明了么?等我回京的时候,希望在吏部看到你赵知府的辞呈。放心,如果你不辞官,我们锦衣卫会找个由头,给你安个罪名。到时候,你的乌纱帽一样保不住。给自己留个体面吧。”
赵广之愣在了原地。
泰安是张鲸党羽的地盘。贺六自知不能久留。他吩咐贺世忠道:“世忠。本来我打量着咱们一家人南下金陵,沿途游山玩水一番。现在看,爹的仇家太多。这一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刺客等着爹呢!这样吧,你领一百力士,护送你姐姐、媳妇还有汉骄、泽贞回京城去。我领着二百力士,去运河,换官船经运河南下。水路要比陆路安全的多。”
贺世忠问道:“爹,咱们是不是先拿下赵广之?他是张鲸的人。明摆着是他告诉李睿,今天你要爬泰山的。”
贺六摇头:“罢了吧。抓了赵广之,他死不承认,咱们奈何他不得的。刚才我脑子一乱,竟然让你杀了李睿。如今已是死无对证了。我刚才已经跟他说了,让他给吏部递个辞呈。呵,他要是识相,我就饶了他这一回。”
贺世忠道:“爹,那你这一路可要小心了。”
贺六笑道:“放心,爹是属猫的,有九条命呢。”
一家人在泰安分手。贺世忠带着一百力士,护着家人们北上回京了。贺六则在运河济宁段上了船。
数日后,官船行至金乡县境内。
贺六正在船舱吃晌午饭。忽然间,他听见船身发出“咚咚咚”一阵响。
随后,锦衣卫的一名百户冲进了船舱:“六爷!有水鬼在河里用凿子凿船底!”
贺六面色一变:“那群王八蛋没完了?有一有二还没有三呢!”
百户道:“六爷,我已经让二十几个水性好的锦衣卫弟兄拿着刀下了水。这会儿,他们应该正在水下与水鬼们激战呢。”
贺六道:“走,去甲板上看看。”
贺六出得船舱,来到甲板上,低头一看,只见河水中漂着不少血迹。不多时,几个锦衣卫力士从水中钻出脑袋来:“六爷,一共有三个水鬼凿船底!全被我们杀了!”
贺六连忙问:“船底被凿穿了么?”
水中力士喊道:“让他们凿出了两个大洞,这船怕是快沉了。请六爷跟官船上的弟兄,换乘小舟吧!”
国子监的那些老学究,都是桃李满天下。锦衣卫的六爷,则是仇人满天下。自万历十三年正月出京,至三月二十到达金陵。不到两个月的行程中,贺六共遇刺九次!刺客们行刺贺六的办法五花八门。济南的刺客,是用手弩;泰山上的刺客,是用匕首;金乡县的刺客,是用凿船底的法子。除此之外,还有投毒、铳击、乱箭。。。
或许贺六说的对,他真的有九条命。九次遇刺,他都有惊无险,安然无恙。
永寿宫大殿内。
首辅申时行对万历帝说道:“皇上,贺六已到达了金陵。一路上,共计遇刺九次。”
万历帝咋舌:“前几日他到宿迁境内时,不是遇刺了八次么?怎么今天就成了九次?”
申时行道:“贺六在扬州下官船时,有十几个刺客,在岸边的一座小楼里,用火铳排射他换乘的马车。”
万历帝忍俊不禁:“贺六这些年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结了多少仇家?”
一旁伺候的王安为贺六说上了好话:“皇上。贺六身披飞鱼服四十多年,掌锦衣卫二十多年。为两代先皇和皇上,办了无数的通天大案。可谓是鞠躬尽瘁。他惩治的奸佞恶徒,不下数百。这些奸佞恶徒虽然伏法,他们的子孙后代有些尚存于世。贺六南下金陵,短短一个半月中,遇刺九次,正说明他一生为朝廷扫除了无数的万恶不赦之徒。”
万历帝半开玩笑的说道:“贺六的命也是大!九次遇刺,居然次次有惊无险。罢了,等他回京,朕要封他个‘命大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