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是王安的干孙子。张鲸现在处心积虑想要将他拉到自己一方。
魏忠贤转身刚要走,张鲸却叫住了他:“魏公公,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年二十九岁对么?”
魏忠贤点头:“张公公好记性呢。奴婢齿龄的确是二十九。”
张鲸的嘴角浮现一丝阴笑:“我记得,魏公公是有了女儿之后,自己净身入的宫?”
魏忠贤入宫之前已经成婚。他好吃懒做,家境贫困,又好赌,欠下了一屁股的赌债。所以他干脆狠心将女儿卖给了北直隶肃宁县一户杨姓人家做童养媳。而后用镰刀自切,又拿着卖女儿得来的钱,在京城净事房挂名候选。
魏忠贤的运气不错,像他这种自切挂名的,十个里,也就有一个能被选进宫。他成了那幸运的十分之一。
入宫之后,魏忠贤可谓是平步青云。他发迹之后,曾经六次派人去寻找自己的女儿,却是一无所获。
他哪里能想到,他的女儿,早已经被张鲸找到,改名张蓉芸,作为婢女养在了张鲸的外宅之中。
张鲸忽然提到魏忠贤的女儿,魏忠贤一愣,而后道:“哦,我在宫外是有个女儿。不过已经不知所踪了。”
张鲸半阴不阳的说道:“女儿和父亲血脉相连,心灵相通。放心,总能找到的。”
魏忠贤是何等的聪明人,他知道,张鲸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他的女儿。
魏忠贤试探性的问:“难道张公公有奴婢女儿的消息?”
张鲸意味深长的说:“魏公公现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我这个做司礼监掌印的,怎么能不为皇上跟前红人的私事操心。我正在找呢。有了消息,会第一个通知你。”
魏忠贤拱手道:“那就有劳张公公操心了。”
张鲸道:“后日你我都不在永寿宫当值。不如晚上你到我府上,咱们把酒言欢如何?”
魏忠贤不动声色的说:“能到张公公府上赴宴,是奴婢的荣幸。”
说完,魏忠贤转身离开了司礼监。
张鲸伸了个懒腰,心道:“幸亏我三年前及时下手,派人杀了那姓杨的农户全家,又将魏忠贤的女儿抢到了府中。呵。有了这颗砝码,就不怕魏忠贤不倒向我。”
且说魏忠贤出了司礼监,没有回永寿宫,而是出宫,径直来到了贺府。
贺六见魏忠贤来了,殷勤异常。他知道,眼前的魏公公前途无量。今后贺泽贞免不了要依靠他的庇护。
贺六让子妍给魏忠贤上了茶,而后问道:“魏公公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什么事?”
魏忠贤面露愁容:“六爷,奴婢遇上难事了,想请六爷帮忙。”
贺六道:“你是泽贞的义兄。咱们是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说吧,什么事。”
魏忠贤叹道:“六爷。我入宫前是成过婚的。有一个女儿。今年也该十岁了。”
贺六道:“如今你已贵为永寿宫管事牌子。该将女儿接进京享享福。”
魏忠贤一声叹息:“唉,我入宫前,将她卖给了肃宁县一户杨姓人家做童养媳。这两年,我屡次派人前去寻找,却是一无所获。蹊跷的是,今日我去司礼监找张鲸,张鲸忽然提起我女儿的事来。”
第895章 低估了魏忠贤的狠毒
魏忠贤将张鲸刚才在司礼监对他说的话,一一转述给了贺六。
贺六皱了皱眉头:“魏公公,我觉得,张鲸应该知道你女儿的下落。他请你去他府上赴宴,恐怕是要借着你女儿的下落要挟你。让你背叛王公公。”
魏忠贤点点头:“六爷,忠贤不是笨人。我已经想到了这一层。若张鲸知道我女儿的下落,我想请您老出手,将我的女儿抢回来。”
贺六道:“魏公公你放心。你的女儿,便是泽贞的侄女、我的重孙女。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们父女骨肉团圆的。”
魏忠贤又道:“对了。六爷,还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贺六道:“但讲无妨。”
魏忠贤压低声音道:“六爷,锦衣卫内的王、骆之争愈演愈烈,已被皇上察觉。您的两个徒弟,现在天天斗得跟乌眼鸡一样。您这个做师傅的,该管管他们了。”
贺六叹了声:“我老了。他们却正值壮年,翅膀硬的很。我今天还劝过他们。他们能不能听进去我的劝告,就只有天知道了。”
魏忠贤道:“他们要是只在锦衣卫中争来斗去也就罢了。我却听说,他们利用言官相互打击。您老应该清楚,皇上最恨三法司的那些言官。皇上的家奴跟言官们搅合到了一起,恐怕不妥啊。”
贺六道:“他们要是一心找死,我这个做师傅的也帮不了他们。魏公公,谢谢你好意提醒。我也给你一句忠告。你是王公公的人。千万不要被张鲸蛊惑,倒向张鲸。呵,有可能,过不了多久,张鲸就要人头不保了。”
魏忠贤眼前一亮:“六爷,您老要对张鲸下死手?”
贺六不置可否的一笑:“我可从来没这么说。世间事,从来都是善恶到头终有报。有的人坏事做多了,迟早是会有报应的。”
京城城北,裕德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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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二楼,已经被人包下。甲字二号雅间之中,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张鲸,一个是刘守有。
张鲸抱怨刘守有:“把赵冬秦送往广东也就罢了。你非要出馊主意,让我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这下好了,我怀疑,贺六已经盯上我了。”
刘守有摇头:“我的张公公啊。你觉得,如果咱们不灭赵冬秦的口,贺六会让赵冬秦平平安安的到广东么?要知道,打闷棍、绑票、刑讯逼供,是锦衣卫的本行!贺六在锦衣卫效力五十六年,精通此道的很!赵冬秦要是落到了贺六手里,六年前的那两桩事,咱们还捂得住么?”
张鲸沉默片刻:“那现在怎么办?被贺屠夫盯上,可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去。”
刘守有劝张鲸:“张公公,你怕什么?事情已经过去六年了。赵冬秦这个具体经办那两件事的人也死了。贺六拿不住实证的!他就算找到您门上,您来个死不承认,他也没奈何。再说了,皇上现在需要您对付那些难缠的言官。皇上不发话,贺六不敢拿您这个司礼监掌印怎么样。”
刘守有一番话,倒是让张鲸放下了悬着的心。张鲸道:“嗯,你说的有道理。对了,幸亏你三年前给我出了个妙招,把魏忠贤的女儿攥在了手里。呵,过两天我要请他到府上赴宴,对他摊牌。用他的女儿要挟他倒向我。”
刘守有笑道:“魏忠贤是王安的心腹。若他反戈一击,成为您安插在王安身旁的一颗钉子。离您扳倒王安那一天,便不远了!”
张鲸道:“我的仇家,可不止王安一个。倒下一个王安,还有陈炬、沈一贯、张位、言官集团,哦,还有那个老不死的贺六!”
刘守有道:“张公公,你还是要利用国本之争。在争国本的政潮中,整垮您想整垮的人。”
张鲸皱了皱眉头:“唉,谈何容易啊!满朝文武都反对皇上立皇三子为太子。皇上现在只能拖着。”
刘守有道:“张公公,有时候您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我问您,若皇长子被人刺杀,死于非命。还会有人反对皇三子做太子么?又如果,刺杀皇长子的不是别人,正是您的那些政敌呢?”
张鲸吃惊的长大了嘴巴:“你要我谋害皇长子?这,这可是诛九族,不对,诛十族的重罪!”
刘守有冷笑一声:“张公公,你知道贺六为何能屹立三朝而不倒么?因为这个人面似良善,其实却有着雷霆手腕!该狠心的时候绝不手软!”
张鲸轻声道:“这事儿,你得容我考虑考虑。”
刘守有不失时机的对张鲸玩起了激将法:“张公公,咱们跟贺屠夫斗了这么多年,却一局都没胜过。您甘心么?”
张鲸道:“自然不甘心。”
刘守有给张鲸添上了一杯茶:“假如咱们刺杀了皇长子,成功栽赃给贺六。贺六纵使有十个脑袋,恐怕也不够砍的。等他掉了脑袋,咱们还用担心六年前的那两桩案子东窗事发么?朝廷政斗,向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该痛下决心的时候,就要痛下决心。这样吧,您先宴请魏忠贤,将魏忠贤拉过来,咱们再谋划接下来的事。”
张鲸喝了口茶,压了压惊:“好吧。饭要一口一口吃。我先把魏忠贤拉过来再说。”
张鲸一生,犯过无数的错误。这一回,他又犯了一个错误!
就凭一个十岁的小女娃,他真的能要挟魏忠贤反水么?他低估了魏忠贤的狠毒!
魏忠贤早就看清了,张鲸只不过是万历帝用来对付言官集团的一个工具。就像是一个夜壶,万历帝用完了,早晚要将夜壶赛到床底下。
一句话,跟着王安、陈炬、贺六混有前途。跟着张鲸混,没前途!
魏忠贤骨子里是一个狠毒至极的人。为了自己的前程,他绝对不会顾及什么骨肉亲情!一个能够狠心将女儿卖给别人做童养媳的人,会为了骨肉亲情舍弃自己的前途么?
上晌张鲸刚刚说请魏忠贤赴宴,魏忠贤马上就去了贺府,将此事告知贺六。魏忠贤这样做的用意,是为了通过贺六,向王安表忠心!
第896章 魏忠贤的心机
两天后,张鲸外宅后花园。
已是入夜,月上柳梢头。张鲸跟魏忠贤对坐着。张鲸举起酒杯,笑道:“忠贤啊,现在皇上一刻也离不开你。他日你进司礼监做秉笔,甚至接过我这个掌印太监的位子也未可知。”
魏忠贤谦卑的说道:“奴婢能力有限。做着永寿宫管事牌子,已经感觉力不从心了。进司礼监的事,奴婢从来不敢奢望。”
张鲸喝了口酒:“忠贤,你真是有古君子的谦逊之风。也对,满招损,谦受益嘛。说真的,在宫里年轻一辈的太监之中,你是最有能力的。我也好,王安、陈炬也罢,年纪都大了。司礼监的重担,今后迟早要交给你来挑。”
魏忠贤道:“张公公这么说,倒让奴婢无地自容了。”
张鲸话锋一转:“不过嘛。要挑起司礼监的担子,必须要有一个够硬的靠山。你现在,缺的就是这样一个靠山。”
魏忠贤一张油嘴倒是很会说话:“张公公待我恩重如山,您老就是我最大的靠山啊!”
张鲸摆摆手:“忠贤,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你自己信么?我是你的靠山?我是你靠山的对头还差不多!当着明人,我不必说暗话。你的干爷爷王安跟我一向不睦。呵,王安现在是你的靠山。可这座靠山,还是不够硬。你想知道谁是最牢靠的靠山么?”
魏忠贤道:“愿闻其详。”
张鲸笑道:“宫里的嫔妃当中,如今最得圣宠的是谁?”
魏忠贤答道:“自然是郑贵妃。”
张鲸一拍手:“忠贤,你真是个明白人!王皇后虽说是一国之母,却早就受了皇上的冷落。郑贵妃,才是宫里最得圣宠的!你若有了郑贵妃这座靠山,还怕今后进不了司礼监么?”
魏忠贤心里明白,张鲸已经开始利诱他了。
魏忠贤故意装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张公公。我之所以能当上永寿宫管事牌子,全靠王公公当初的提携。王公公又是王皇后一手提拔的。您让我倒向郑贵妃,不就等于让我背叛王皇后么?”
张鲸凝望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背叛?那又如何?人啊,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对方开出的价码不够高。只要你今后帮着郑贵妃,我敢保证,他日我卸任了司礼监掌印,你就是我的继任者。”
魏忠贤沉默不语。
利诱完毕,张鲸又开始威逼。他一拍手道:“来啊,蓉芸,给魏公公斟酒。”
一个十岁的小婢女,蹦蹦哒哒的来到魏忠贤面前,给他倒上了一杯酒,她甜甜的说道:“魏公公,请用。”
魏忠贤瞥了那小女娃一眼,这一撇不要紧,他竟愣住了!
都说是父女连心。魏忠贤将女儿卖给别人当童养媳时,她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可看到张蓉芸那双忽闪着的大眼睛,魏忠贤已经能够确定,张蓉芸就是他失散已久的女儿!
张鲸故意咳嗽了声。魏忠贤自知失态,连忙转头:“张公公。”
张鲸吩咐张蓉芸:“你先下去吧。”
张蓉芸蹦蹦哒哒的走了。
张鲸笑道:“魏公公,刚才那小婢女,长的可还水灵?”
魏忠贤微微点了点头:“嗯。”
张鲸嘴角忽然浮现出一丝阴笑:“她是我三年前托人,在北直隶肃宁县花大价钱买的。我本来打算,等她十一岁,就收做对食儿。”
魏忠贤连忙插话:“张公公,她还太小吧。似乎伺候不了张公公您。”
张鲸冷笑一声:“咱们太监找对食儿,只能当摆设。撑死晚上玩玩翠玉黄瓜。十八岁的大姑娘用大一号的翠玉黄瓜,十一岁的小女娃,用小一点的翠玉黄瓜就是了!”
魏忠贤听了张鲸禽兽不如的话,脸色铁青。
张鲸道:“不知道魏公公喜不喜欢这小女娃。若是喜欢,我可以将她送给你做婢女。”
张鲸已经看出,魏忠贤认出了自己的女儿。他这是在要挟魏忠贤:你要是背叛王安,为我所用,我就让你们父女团圆。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呵呵,我就糟蹋了你的女儿!
魏忠贤一言不发。
张鲸道:“我一向崇信一条古圣贤的名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忠贤,你若今后帮郑贵妃、帮我做事,定然是前程似锦。呵,若不肯为我所用。那咱们就是对头。会有什么后果,你自己想吧。”
魏忠贤沉思良久,终于开了口:“忠贤今后,愿为张公公、郑贵妃马首是瞻。”
张鲸大笑:“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忠贤,你真是个聪明人!来来来,喝了这杯酒,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二人举杯。张鲸一饮而尽。魏忠贤却只是抿了一口。
张鲸又道:“郑贵妃如今最想办成的一件事,便是让皇三子登上太子宝座!要保皇三子当储君,就必须除掉皇长子身后的那些人!譬如贺六、陈炬、王安!”
魏忠贤面露愁容:“啊?六爷、王公公、陈公公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能去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