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镇山河 第99节

  裕王道:“嗯。我正要跟徐师傅商量呢。詹事府右春坊的掌坊庶子朱希孝替本王办了多年秘密差事。他本就是右春坊这个‘小锦衣卫’的当家。不如我们想法子,让他做个真锦衣卫的指挥使如何?”

  徐阶摇头:“不妥不妥。世人都知道朱希孝是王爷您的人。如果硬生生的把他塞进锦衣卫,抢指挥使的位子。皇上会怎么看?他会觉得王爷您有二心!”

  裕王道:“是啊。父皇最近用丹药的次数越来越多。性子也越来越多疑。徐师傅,那你说,咱们该抬举谁接陆炳的差事?”

  徐阶道:“锦衣卫中,贺六和胡三已然是王爷的人了。胡三上了年纪,怕是难堪大任。我看贺六很合适。一来,他四十出头,年富力强。二来,他这两年办了丁旺案、江南私盐案、大同通敌案、浙江通倭案,每一个案子他都处置的很妥当。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三来嘛,他本就在锦衣卫效力了二十年,新近又升了千户职衔,在资历上,他完全够资格可以跟刘大、何二争这个指挥使。”

  裕王插话道:“四来,皇上对贺六是信任的。不然也不会赐给他三清上仙的平安符。五来,贺六的夫人、女儿如今都是李妃的闺中人。贺六就算看在妻女的面子上,也绝对不会反水。”

  徐阶道:“王爷圣明。”

  裕王道:“那就这么决定了吧。如果陆炳真的病死了,咱们就想法子把贺六安排到指挥使的位子上。”

  

第193章 喜当爹

  

  永寿宫。

  嘉靖帝手边放着一封陆炳告长假的折子。

  嘉靖帝心忖:陆炳这些年为他专办秘密差事,已然是积劳成疾。他绝不是想以告病为名,远远的躲开裕王与严嵩之间的争斗。

  吕芳给嘉靖帝奉了一碗茶。

  嘉靖帝问吕芳:“陆炳告假了。你看由谁暂代指挥使的职责?”

  吕芳想了想,答道:“按照锦衣卫的家规。指挥使告病,由北镇抚使暂代差事。”

  嘉靖帝意味深长的笑了声:“朕还以为你会说让东厂监管锦衣卫呢!”

  吕芳连忙跪倒:“奴婢不敢。东厂监管锦衣卫那都是老黄历了。奴婢从未存过重新掌控锦衣卫的心。”

  嘉靖帝道:“起身吧。北镇抚使刘大是严世藩的义弟。让他暂代指挥使,合适么?”

  吕芳道:“皇上觉得他合适,他就合适。觉得他不合适,就不合适。”

  吕芳不愧是伺候了嘉靖帝数十载的老狐狸。他的话说了等于没说。

  不过他内心中还是希望刘大能暂代指挥使职责的。因为刘大表面上是严党一方的人,实际上却是他吕芳安插进锦衣卫的内应!

  嘉靖帝想了想:“那就按规矩,让刘大暂代指挥使职责。横竖陆炳只是告病请假,不是高老还乡。暂代职责,又不是任命新指挥使。用不着费那么多心思。”

  吕芳亲自到北镇抚司宣了旨。

  刘大接了旨意,心中可谓是乐开了花!

  现在我暂代了指挥使职责,以后陆指挥使驾鹤西游了,我不就是新的指挥使?

  刘大召集众太保到他的值房议事。

  刘大清了清嗓子,先假惺惺的问陆四:“咱指挥使的病怎么样了?”

  陆四道:“劳您挂念。皇上派了太医院的人给我爹瞧病。已然开了药调养着呢。并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这两三个月是办不了差了,必须卧床静养。”

  刘大点点头:“但愿指挥使早日康复。锦衣卫的万斤重担挑在我肩上,我真怕干不好。”

  众位太保心中皆如明镜一般:你刘大盼陆指挥使康复?你现在巴不得陆指挥使驾鹤西游才是真的呢!他死了,你才有机会正式接任指挥使。

  贺六和老胡相视一笑。

  刘大话锋一转,道:“咱们十三个人,都是自家的弟兄。爹亲娘亲,没有本卫的同袍亲。有句话,我要奉劝某几个人!不要打量着陆指挥使病重了,就去找什么新的靠山!更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你们只有一个根,这个根在锦衣卫衙门!我丑话说在前头,如今我暂代指挥使职责,你们要尽心办差。若有人对我阳奉阴违,那就是不忠于锦衣卫、不忠于皇上!到时候别怪我行家法!”

  贺六和老胡心中清楚,刘大说的人,正是他俩。刘大口中的“靠山”,无非是裕王。

  刘大又抖起威风,喊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有家法在,陆指挥使病重的这段时间,你们要尽职尽责,不得有丝毫的懈怠!如今朝廷正是多事之秋。你们要打起精神来,尽心办差。”

  刘大正要继续抖威风,一个人却闯进了值房。

  闯进值房的,竟然是冯保!

  刘大怒道:“锦衣卫十三太保正在议事。你是何人,敢闯我的值房?”

  冯保亮出了裕王爷的亲王腰牌:“我是裕王府长随冯保!传裕王命,诏六爷即刻进王府!”

  十三太保是皇上的家奴,在名义上,自然也算是储君的家奴。

  刘大率十二位太保先向亲王腰牌叩首。

  而后,刘大起身,对冯保说:“小公公。朝廷有规矩在,亲王无诏,不得随意调用锦衣太保。”

  冯保有些发急:“刘大人,规矩归规矩,你总要讲讲人情吧?裕王诏六爷进府不是因为别的——我的六嫂白笑嫣在王府里晕倒了,不省人事!”

  “什么?”贺六愕然。他心中的第一反应是,有人下毒害了自己的续弦夫人。

  指挥右同知兼南镇抚使何二一向与刘大不和。他开口道:“这小公公说得对,规矩不外乎人情!六嫂都不省人事了,难道左同知你还不让老六去见一面么?”

  刘大闻言,只好挥挥手:“老六,你去吧。”

  贺六跟着冯保骑着马,纵马向着裕王府狂奔。

  来到王府门前下马,贺六问冯保:“义弟,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有人给你嫂子下毒?”

  冯保摇摇头:“不清楚的事我不敢乱说。今儿晌午嫂子陪着李妃和另外两名诰命打麻吊。不知怎么了,打着打着就晕倒了,醒了后大吐不已。而后又发昏晕倒。”

  二人进得王府正厅。

  正厅内,坐着裕王和李妃。

  贺六跪倒:“臣拜见王爷、王妃。拙荆如何了?”

  李妃笑盈盈的看着贺六:“老六,你们做男人的也太粗心大意了些吧?她都有了三个月身孕了,你竟不知?”

  “什么?”贺六闻言又惊又喜。情急之下他坏了规矩,竟然抬头正视李妃。

  裕王端起茶盅:“错不了的。太医院的医正刚给她瞧过。她有孕在身,本来身子就虚。打麻吊又是极为劳神的。幸好只是神虚发晕,没有动胎气。贺六,本王倒要恭喜你了。”

  贺六一向遇事镇定。可现在,他镇定不起来了!他的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忙不迭的磕头:“谢裕王!谢王妃!”

  李妃笑道:“谢我们做什么?要谢你应该去谢笑嫣那丫头。你膝下虽有香香这个宝贝女儿,却没有儿子。笑嫣要是生个儿子,你们贺家就有了香火。”

  贺六叩首:“是。属下这就去谢拙荆!”

  李妃摆摆手:“不忙。她在我那儿休息呢,我去给她炖一碗莲子银耳粥补身子。你先陪王爷说说话。”

  李妃飘然而去,裕王又屏退左右。

  裕王道:“贺六,本王听说陆炳告了长假?”

  贺六点头:“是,陆指挥使身体有恙,向皇上告了三个月的假。这三个月中,由我们刘镇抚使暂代指挥使职责。”

  裕王叹了口气:“唉,人嘛,总有个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脱的。陆炳那身子骨,大限也就是一两年间的事了。贺六,本王今天要你一个准话。若是陆炳真的撒手人寰,你想不想接任指挥使一职,替我父皇管好锦衣卫?”

  贺六闻言一愣,他谦逊的说道:“王爷,属下才疏学浅恐难胜任。”

  裕王摆摆手:“不要说那些无用的!你只需告诉本王,你想不想做锦衣卫指挥使。你是忠诚于本王的。若你想,本王会用一切手段将你捧到那个位子上!”

  贺六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只有一个字:“想!”

  裕王闻言一笑,道:“好了,本王心中有数了。你去看你的夫人吧。”

  

第194章 兰陵笑笑生他爹

  

  贺六守在妻子白笑嫣的床边。

  白笑嫣终于从昏睡中醒来。冯保赶紧端上银耳莲子粥:“嫂子,这是王妃亲自熬制的银耳莲子粥,补血气的呢。放了冰糖,甜得很。你快喝吧。”

  白笑嫣喝了几口粥,问贺六:“你怎么来了?这时辰你不是该在北镇抚司当差么?”

  贺六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妻子:“你都这个样子了,我能不来么?”

  这时,李妃走进了房间,道:“贺六,笑嫣怀了三个月的身孕。正好,我肚子里的皇孙也八个月了。就让笑嫣住进王府,跟我一起养胎吧。太医院专号喜脉的林医正已经住进了府里。万一有个气血盈亏的,他可以就手开药调养。”

  贺六心中愕然:女儿香香住进了裕王府,这还不算。这下老婆、肚里的孩子都要留在裕王府做人质了。看来裕王还是对我不放心。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敢贸然捧我做锦衣卫指挥使的。

  心中虽一万个不乐意,贺六嘴上却还是说:“臣谢王爷、王妃恩典。”

  李妃道:“什么恩典不恩典的。你现在是王爷的人。照顾臣下的家眷,一向是王爷的圣德。”

  李妃又道:“你先出来,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对你说。”

  贺六随着李妃来到屋外。

  李妃道:“据说皇上下旨,命严世藩的义弟刘大暂代指挥使职责?你可要小心了,这刘大与严家父子是一党。他暂管锦衣卫,指不定给你什么小鞋穿呢。”

  严嵩府邸。

  严世藩正与刘大、鄢懋卿、罗龙文等一众严党干将喝酒。

  罗龙文道:“徐阶指使吴时来、董传策、张钟他们参劾阁老,结果这三人反而被我们的人参进了大牢!呵,可喜可贺啊。徐阶那些人又怎么是阁老、小阁老的对手?”

  鄢懋卿对严世藩说:“小阁老。他们给了咱们绵软无力的一拳,被咱们见招拆了招。下面,咱们是不是该还他们一记重拳?”

  严世藩道:“这是自然!来而不往非礼也嘛。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初是谁先挑头祭拜杨炼?”

  刘大赶忙说:“是贺六和胡三挑头设的灵堂。”

  罗龙文劝严世蕃:“小阁老。你要想动这两个人?这恐怕不妥吧。这二人不同于寻常官员,是锦衣卫的太保。贺六深得皇上信任,手里有皇上钦赐的平安符。胡三就更不用说了,是皇上派到锦衣卫里的‘影子指挥使’。。。。”

  严世藩摆摆手:“这两个人,我暂时还不打算动。他俩是给杨炼设灵堂的人。我问的是,是谁第一个去祭拜杨炼的。”

  罗龙文道:“山东青州兵备道王世贞!严阁老的意思是,拿王世贞下手?这恐怕有些难。山东是裕王的地盘,铁板一块。上到巡抚、下到府县几乎全是裕王的人。想要拿住王世贞的把柄太不容易了。”

  严世藩大笑:“自古就是父子同体。拿不住儿子的把柄,那咱们就拿老子开刀!王世贞他爹王忬,几年前从右副都御史任上调任兵部右侍郎。这厮也算是个铁杆的裕王党。咱们就先办了王忬!”

  严世藩说完,看了看刘大。

  刘大从怀中掏出一张供状:“诸位,王忬做右副都御史时,曾审理了一件贪贿案。案犯是他的学生,在定刑时,王忬徇私枉法,轻判了那案犯。现有案犯的供状在此,他亲口承认,自己定刑前曾与王忬私通书信。人证物证俱在,只需找人上折子把这件事捅到皇上那儿,王忬必死无疑!”

  罗龙文道:“妙!刘大人不愧是锦衣卫十三太保之首!竟轻易就拿住了王忬的短处。皇上刚刚下旨让您暂管锦衣卫。我看,等陆炳死后,这新任指挥使铁定是您的!”

  刘大脸上笑开了花。他现在明里有严党的支持,暗中有阉党的襄助。对于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他是志在必得。

  严世藩道:“我都想好了,把参劾的折子和证据递上去,皇上势必要将王忬下狱、抄家!义弟,抄家的事,就让贺六去办!让裕王党抄裕王党的家!我倒要看看裕王的脸往哪儿搁!”

  一日之后,严党官员参劾王忬徇私枉法,且呈上了证据。嘉靖帝无奈,只得下令将王忬打入死囚牢,家产抄没充公。

  抄家的差事,刘大交给了贺六和老胡。

  贺六和老胡来到王忬的府邸。

  老胡对贺六说:“让裕王党抄裕王党的家。亏刘大想的出来!刘大这是诚心要给裕王爷难看。唉,人要是想作死,你拦都拦不住。刘大也不想想,裕王爷是什么身份?储君!等王爷继了位,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贺六摇头:“没那么简单。都说裕王是皇上唯一的儿子,铁定能继位。可老胡你别忘了,咱们大明非皇子继位的例子多了去了。”

  老胡闻之色变:“你是说,严党、刘大他们敢在裕王继位的事情上使绊子?他们得有多大的胆子。。。”

  贺六道:“老胡,历朝历代这种事儿多了去了。他们有什么不敢的?什么叫铤而走险?他们也不傻,知道裕王继了位,他们都得死。怕就怕他们玩什么鱼死网破。得了,取壁上虎、地听,咱们快干活吧。”

  王世贞的父亲王忬不是什么大贪官,但也清不到哪里去。

  一番查检,在王忬的宅子里共抄得现银九千两,黄金一千两,另有古玩字画一大宗,加起来差不多值三万多两银子。

  贺六抄完了王忬的府邸,正要跟老胡回北镇抚司复命。一个人骑着快马到了府门前。那人正是王忬之子,杨炼的好友,山东青州兵备道王世贞。

  王世贞一听说父亲被抓,便从青州马不停蹄的赶回京城。

  王世贞下马便跪倒在了贺六和老胡面前:“三爷、六爷,我父亲是被冤枉的。请你们一定要救他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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