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宴过后,妇人们带着孩童走出堂外,严薇也带着小家伙跟着一块儿离开。
男人们议事,女人不能进行干预旁听,甚至连在场都不允许,这是妇德。
妇人们离开之后,堂内的仆人也尽皆屏退,喝了两大坛酒的严义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老爷子看着来气,遂让仆人将其扶回了房内歇息。
如今的大堂,仅剩下老爷子、严礼、严信以及吕布四人。
静默了小会儿,严礼了口茶水,如似平常的起了话头:“四弟,你这五原郡守,当得如何了?”
“大事没有,日常繁琐事务一大堆。”严信苦笑说着,“哪能比得上大兄你,在朝为官,能够天天得见圣颜。”
伴君如伴虎啊!
严礼微叹一声,寻常人眼中,朝臣便是当廷要员,能够时常面见天子,权势荣华,可谓享之不尽。
这些话倒也不错,但那种整日如履薄冰的惊悚感觉,又有几人能知。
尤其是近两年陛下的脾性,愈发乖张阴戾,难以捉摸。好几位素有名声的朝臣,都因出言直谏,而触怒陛下,送了性命。
听得严礼叹息,从小教育子女要奋发向上的老爷子,罕见的改变了态度,望向大儿子说着:“老大,实在呆不下去,就辞官回来。和老四一样,做个州内郡守,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总比在朝廷里担惊受怕强。”
“父亲,我没事。”
严礼温和回答,并示意老爷子不必担心。
永远屈居并州,严家根本不会有发扬光大的出头之日。在并州能够呼风唤雨,但要放在洛阳,撑破天也就只是个二流世家。
所以严礼才努力的想在洛阳站稳脚跟,他从小就接受老爷子的传统教育,已然将严家的未来前程,当成了此生的使命。
哪怕粉身碎骨,他也要努力让严家走出并州。
起码要让天下人知道,在大汉北方,还有个严家。
严家父子间的交谈,吕布插不上话,只好坐在位置上静静听着。
此时,严礼却忽然问来了一句:“妹夫,你恨不恨十常侍?”
第三二八章 新的格局
十常侍,其实是十二个人,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高望、张恭、韩悝、宋典。
韩悝前年被吕布结果在了鱼尾坡,所以十二人变成了十一人。
提起十常侍,在整个大汉朝可谓是臭名昭著,天下士人无不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群臣亦常常规劝天子,将十常侍罢免下狱,以慰天下苍生。
然则,刘宏根本不理会这些大臣,哪怕有人撞柱死谏,他也同样无动于衷。
刘宏即位时,仅仅十二岁,说是孩子也不为过。
这么些年,身边的朝臣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张让赵忠等人,依旧陪在身边,并想法设法的讨好于他。
年少的时候,刘宏甚至还说过‘张让是我父,赵忠是我母’之类的荒唐话语。
直至现在,刘宏依然称呼张让为‘阿父’,可见其对张让之宠信。
严礼突然问起这个,吕布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恨吧,谈不上。
那个十常侍之首的老宦官,吕布在洛阳的时候见过,有手有脚,与普通人无二,要杀他,一招足矣。
至于其他蹇硕、赵忠诸人,吕布脑海里印象不是很深,如今也想不起他们的音容相貌。
可要说不恨吧,又不可能。
在洛阳的时候,宦官们就处处刁难,平蛾贼的时候又故意扣他功勋,还害他差点死在疫营。
但即便如此,吕布对张让这些人,依旧升不起多大的仇恨怨念。
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觉得十常侍这类的宵小鼠辈,根本不配为自己的对手。
对他们的态度,也是不屑居多,怨恨居少。
吕布不是那种喜欢嚷嚷着锄奸去恶,满腹救国理想的大人物。他只觉得,能够守好并州这一方土地,不让州内百姓遭受战乱,不让妻女担忧,不让弟兄埋骨黄沙……
此生,便足矣。
就算真的憎恨十常侍,他也懒得再去洛阳走上一趟。
“大舅哥怎么问起了这个?”吕布找不到确切答案,反问起来。
“不过是想听听你对朝廷的意见和看法罢了。”严礼放下陶杯,风轻云淡。
这个大舅哥,看上去文儒彬彬,实际上藏有很深的心机。
不过想来也是,洛阳朝堂那种地方,没有点心机路数,根本活不下去。
吕布摇头说着:“大舅哥太看得起我了,布乃一介武夫,打打杀杀的还行,国家政事,又岂敢妄论。”
听到这番毫无实质性的言论,严礼的脸色有过刹那的凝固,再看向这个妹夫时,眼中明显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记得在洛阳面圣的时候,吕布可是一言不合就动手,不仅狠揍了一通享有‘洛阳第一’称谓的蹇硕,更是当着天子的面射杀了将领窦威。
那时候的吕布,就像一把利剑,锋利至极,与其相斗,必会为其所伤。
而如今坐于对面的男子,还是两年前的那副样貌,气势上却从锋芒毕露变得浑圆了许多,大有几分重剑无锋的味道。
“我说,都是一家人,还在这里试探兜圈,有意思吗?”
严信看不下去了,一边是兄长,一边是妹夫,本为一家人,却要整得疑神疑鬼,君子坦荡荡不好吗?
严信的这番话,算是戳破了这层薄薄的窗户纸。
严礼便不再试探,开口询问起吕布:“妹夫,我听闻你在南下征讨蛾贼的时候,屡立功勋,可知为何迟迟没能得到朝廷褒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