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就是整个大秦的一个缩影。
血与火的媾和之后,六国归一并非是人心所向。
而这个情形上到皇帝下到朝堂文武百官都知道,因此皇帝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出行巡视,不断宣扬自己的功德以此让六国之民臣服,但以前巡视的经过和结果并不十分美好。
随着陈旭这几年不断的改革,推行许多新的法令,不断松解压在商人和平民身上的严酷法令,不断降低税赋,各地一些徭役也都开始用有偿的帮工代替,民间的各种敌视和反抗情绪已经平息了许多。
他调回京师任职数年,主管对各地官员的考核,已经能够很清楚的看到六国之地的变化,如今各地主官采用五年一次异地调任,西北诸郡的官员任职时间要比他主政太原的时候长多了,由此可见当地的民众对大秦的认同感越来越强,暴力抵抗的态度正在大幅度的减弱。
但今日,清河侯为何突然会冷不丁的问起赵地民风问题?
越想越觉得陈旭的话语之中还有其他信息,于是开始在脑海中翻箱倒柜的寻找关于西北诸地发生的一些事情,甚至是关于朝堂上有关西北诸郡的特别是赵地的一些事情,许久之后江璞猛然想起一件事,然后一咕噜就从按摩床上坐了起来,而正在踩背的侍女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一个白嫩的小脚丫就直接踩在了江璞的脸上。
“江大人恕罪,饶过奴婢~”小姑娘吓的脸色惨白跪在边上磕头求饶。
江璞却浑不在意,跳下床直接穿上靴子,三下五除二将衣服穿上之后胡乱对着屋子里的一群人拱手说:“诸位,江某有事先走一步!”说完之后一边整理衣服头冠一边风风火火的就离开了房间。
“江大人这是怎么了?”陆嚣齐宕都惊奇不已的抬头看着江璞离去的背影。
蒙毅眼皮微微抖了几下,很快再次把头埋了下去。
江璞急匆匆离开济善堂国医馆,回家之后在书房之中又是一通翻箱倒柜,最后终于从一个角落翻出来一封书信,打开看了一遍之后脸上终于现出了然之色,然后脸色也慢慢变得严肃而冷峻,揪着胡须开始瞅着书桌发呆。
去岁四月底,在北方军营当校尉的侄儿江楚天让驿卒带回来一封书信,里面提到了一件事,三月中旬武城侯巡视雁门关,恰好遇到上巳节踏青扫墓的诸多赵地民众在雁门关附近的一座寺庙祭祀赵国大将李牧,王离指使侍卫和兵卒将寺庙捣毁,与当地民众发生了冲突,当场杀死杀伤数十人!
这件事信中写的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像家常话一般随口提了一句,江璞自然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武城侯王离是上将军王翦的孙子,通武侯王贲的嫡子,捣毁区区一座寺庙对王离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影响,即便是有赵地民众死伤也根本就不会有人太过在意,因为王氏三代皆都是大秦柱石,替皇帝掌控数十万大军,灭东胡扫百越,更别说以前横扫六国的功勋了,这点儿小事皇帝连斥责的念头都不会有。
江璞反复思量,整个西北诸郡能够让清河侯感兴趣的就只有这件事了,而且还专门问当地的民风民俗,可见是有所指。
作为一个合格的官僚家族,江氏在大秦也算是老牌贵族了,因此对于朝廷和官场的诸多打交道的手段也非常了然,清河侯必然不会无聊的突然和自己聊这个问题,因为江楚月和江北亭的关系,清河侯固然对江氏充满了好感,两人也同朝上殿讨论政务,但两人平日来往并不多,日常见面也就是互相拱手问个好而已。
说不定这件事发生了什么新的变故,已经引起了清河侯的关注。
江璞思量许久之后拿起纸笔很快刷刷写了一份书信,用竹筒装好封上泥印,盖上自己的印章之后吩咐管家安排人送去驿舍,用最快的速度送去军营。
而等信送走之后,江璞犹自还觉得心中有些忐忑,又接连写下三封书信,再次让人送去驿舍分别送给大兄江珩,三弟江琥和四弟江北亭。
如今江氏一门四兄弟皆都是大秦高官,但也都天南地北分散开来相隔千里万里,江珩还在吴中,而江琥却在西域,光是书信来往就需要数月之久,而眼下已经是深冬时节,书信传递更加不方便。
但这件事如果清河侯要插手,那么极有可能朝堂和军队会有一次极大的动荡,江氏必须要有自己的立场,而清河侯一贯不按常理出牌,心思谁都猜不透。
王离这件事可大可小,要看什么人来操作。
在文武百官和皇帝看来,这件事就和绿豆芝麻差不多,数十个平民的死伤,如何都不能和王氏三代人的功劳相提并论。
但如果清河侯想要插手,那么其中的问题就很复杂了,普天之下,除开皇帝能够掌控王氏之外,有能力对抗王氏的就只有仙家弟子兼左相陈旭。
清河侯到底想干什么?
挑起和王氏之间的对抗吗?
对他有什么好处?
而且上将军刚刚去世不久。
往常他并不如此咄咄逼人,因为这件事可大可小,战则两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璞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反复思量,不断的衡量其中的利弊以及一旦清河侯真的出手之后,江氏到底该何去何从?
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双赢的局面,而一定有一方会受到巨大的打压,最后的结局就是看谁能够得到皇帝更多的支持。
……
第1104章 酒品也不行
虽然已经是申时,但城门还未关闭,在陈旭的催促下,马车风驰电掣一般出城直奔清河别院。
八月底安排人回小河村去把老爹老妈还有韩信的老妈、小米一起接来咸阳过寒衣节,但没想到老爹老妈舍不得河滩上那块地,想完成冬播之后才动身。
对于老爹老妈的安排陈旭也没办法,只能写信回去叮嘱家仆好好照看,家里安排好之后再启程来咸阳,没想到这一拖就是一个多月。
十天前他收到信说已经出发,走的是东方道,陈旭推测时间应该还需要至少两天,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等陈旭到家的时候,果然院子里已经热闹一片。
“杏儿姐姐,这黄瓜真好吃!”
杏儿虞姬小米陈汐和另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儿正聚在一起吃黄瓜。
小男孩儿面相憨厚与牛大石有几分相似,正是牛大石的弟弟牛小春,转眼七年过去,当初一个光屁股的鼻涕娃子如今也长成了半大少年,身穿干净的崭新衣服,头发也梳理的整整齐齐,身上再也看不出当初那种营养不良的饥寒形象,不过吃东西的习惯并没有改变太多,一根黄瓜啃的满嘴汁水,滴的衣襟上到处都是,一边吃还会用袖子擦一下嘴,看起来风格依旧的熟悉。
管家正在指挥一群家仆将许多堆放在马车上的物品都搬下来运送去库房,忙忙碌碌到处都是人,因为随行而来的足有十多辆四轮大马车,除开麻将瓷器白纸墨条清河佳酿等镇上工坊生产的专供陈旭使用的物品之外,还有许多栗子山药糖果柿饼笋干腊鱼熏肉等土特产,都是小河村和清河镇乡民的一番心意,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五六车,数量不下两千斤。
水轻柔、范采盈和挺着大肚子的蒙婉、嬴诗嫚如同群星捧月一般把陈姜氏围在中间,陈姜氏怀里抱着范采盈生的女儿,眼眸中充满了慈爱,婆媳一群人聚在一起聊天逗弄婴儿,韩田氏站在旁边和韩信两人聊天说话,陈虎则和一个年龄和陈旭相仿的青年站在旁边,到处观看着清河别院的一切。
当陈旭的马车驶进别院的时候,所有的家仆都停了下来行礼迎接,而其余的人都一起围了上来。
“爹,娘,婶娘~”马车还没停稳,陈旭便一把推开车门从车上跳了下来对着父母和韩田氏行礼打招呼。
“旭儿……”陈姜氏激动的把女儿交给范采盈,走到陈旭面前上下打量一番之后眼圈儿开始发红,一别又是两年不见,儿子在她眼中越发的高大和陌生了,竟然有点儿让她不敢相认。
“见面就哭哭啼啼,成何体统!”陈虎大步走上来一把挽住陈旭的手上下左右看了几遍,很是满意的点头:“不错不错,当了左相看起来威风多了,幸亏当年你爷爷带人帮我把你娘抢了回来,不然我老陈家怎会有如今的风光!”
“噗嗤~”陈姜氏擦着眼角忍不住笑出来,“你就天天在家得意,旭儿当左相可是得了神仙传法,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和我没关系,要不是那夜我喝醉了出门撒尿,怎么会遇到你偷看……”
陈虎一句话还没说完,陈姜氏羞的啐了一口退走了,陈旭哭笑不得的上前和牛大石拥抱在一起互相擂了几拳说,“怎么样,路上可顺利?”
“挺顺利,路上的行人看到车队上清河侯府的旗帜都会主动让路,上坡下坡都有路人热情帮忙推送,到了服务站还有人免费送吃喝……”
两年不见,牛大石同样看起来成熟稳重了不少,身上穿着做工精致的华丽长袍,腰间系着一条玉带,悬着玉佩,头发梳理的整齐干净带着玉冠,说话都变得稳重而且条理清晰。
数年过去,当初两个衣服都遮不住重要位置的黑瘦山村少年,如今都再也看不出往日的丝毫痕迹,成为了风度翩翩的青年俏郎君。
“爹,娘,大石,韩婶娘,外面风大,先进内堂去歇息,等会儿好好吃一顿晚餐,明日我带你们去城内和蹴鞠场看看,然后还要去拜访皇帝和蒙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