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忆起当初在博浪沙偷袭始皇帝失败之后逃难至下邳,却在一座脚舍遇到的那个神秘而神奇的年轻人,他不光一口说出自己因为落水导致病入肺腑,而且还不辞辛苦的为自己煎药治病,后来又一起把盏畅谈天下古今之事,在下邳的圯桥上卖烧烤,直到与一个叫黄石公的老者一番殊死搏斗,那一番变故可以说将他完全弄的心惊胆战,因为无论是徐成还是黄石公,似乎都是冲着他而去的。
而且似乎两人都知道在博浪沙刺杀始皇帝的事是他一手而为。
特别是两人的争斗还引出了被世人称为隐世神仙的道家名士赤松子,而一群人争斗之后全都一哄而散,似乎对他再毫无兴趣。
因此等徐成走后,他既忐忑紧张又感觉到无比失落。
他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
他想过再次逃离下邳去别处躲藏,但却又对这个叫徐成的神秘少年充满了兴趣,于是在惴惴不安中隐居在下邳娶妻生子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两年之后徐成再次造访下邳,与其一番简单闲聊之后离去,而那一次,他后知后觉的才将徐成和一个名满天下的仙家弟子的人物重合起来。
如今转眼已经过去快七年,距离和徐成在下邳第二次见面也已经过去了五年。
而这五年大秦日新月异的变化,也让他将当初那一份复国的想法彻底磨灭成灰。
如今之大秦,六国王孙贵族再也无法撼动大秦帝国统治的丝毫根基,而再次刺杀始皇帝,也几乎没有了任何民间基础和力量。
而当初那一次失败,一定也不是意外……
自己的一举一动,或许早就在清河侯的掌控之中。
他留下自己一条性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屑还是不忍……抑或是另有原因?
“张兄在想什么?”旁边那个身材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询问。
“公子恕罪,当初良离开咸阳之时,这渭河南岸还是一片荒芜,然七年过去,如今咸阳竟然发展到如此繁华富庶之境况,此时心有感慨一时失神!”张良回过神来神情悸动感叹。
“当初要是张郎君在博浪沙成功,咸阳焉何会有今日之象,恐怕早已被六国大军踏为齑粉耳!”旁边虚发花白的老者低声摇头叹息。
“嘘,张公勿要再提此事!”张良还未曾开口,旁边的中年男子无比紧张的四周观看一下,脸色有些发白的低声呵斥。
“唉,不说也罢!”老者闷闷不乐的放下茶杯,看着楼下被数万人包围的清河侯,眼中的愤恨慢慢化作无限的失落无奈,脸色也变得茫然起来。
“张公,那次事后,良在外地隐姓埋名整整六年未归,也从未有书信往来,你可知为何?”张良慢慢喝着已经有些发凉的茶水整理一下心情之后开口。
“还请张郎君名言,老夫这些年也不怎么呆在咸阳,这次回来恰好与郎君相遇罢了!”老者缓缓摇头。
“其实良与清河侯早已相识,在当初失手之后逃之下邳,清河侯便早已等在一间脚舍,而那脚脚舍,正好就是某落脚之处……”
“竟然还有此事?”中年男子和老者满脸惊讶的看着张良。
“不错,清河侯早已知道我会在博浪沙刺杀始皇帝,因此便让皇帝早早置备三架副车扰乱良的计划,而且之后直奔下邳等候我到达,也就是说良的一举一动,早已在清河侯的算计之中,清河侯早已透彻天机,无论良如何行事,都逃不脱他的掌控!”张良脸色认真的点头开口。
“清河侯真……真的如此……如此神异?”中年男子大惊失色,身体不停的哆嗦导致茶水都泼了出来。
“不应该啊,既然清河侯早已知晓郎君所为之事,为何没有将你抓去交给皇帝处置?”老者一阵愕然之后惊疑不定的问。
“此事良也百思莫测,因此这几年良虽然隐姓埋名却也过的战战兢兢,此事一日不得清白,良也一日不得安稳,因此此次便跟着商队来咸阳,想当面拜访清河侯一询究竟……”
“张郎不可……”
中年男子和老者几乎同时惊呼开口,声音很大顿时引起周围一些茶客的注意,虽然彼此之间相隔有些远而且还有盆栽阻挡,但仍旧有许多人都转过头来关注三人。
“张兄万万不要,当初之事已经过去七年,而如今我等也再无机会和心思,就此作罢,张兄还是速速离去,莫要给自己和我等惹来麻烦!”
中年男子紧张无比,等四周关注的眼神都收回去之后,这才压低声音站起来拱手,“韩成已经非是昔日之王侯,不过是咸阳城一庶人罢了,家中尚有妻妾老幼,今日一面之后和张兄再无往来,就此告辞!”
韩成手微微颤抖着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冠之后脸色发白的急匆匆离去,很快早就只剩下了老者和张良二人。
“没想到昔日王孙,竟然颓废如此,不足为谋也!”老者看着离去的中年男子急促的脚步和背影摇头叹息。
“张公何必感慨,当初之情景和眼下之势态,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如若良知晓清河侯会横空出世,良只怕也会偃旗息鼓断了那份心思,如今,良也算是彻底想的透彻,公子成所想既是良之所盼,此次拜访清河侯之后,了了心中疑惑,也从此去寻道访友周游天下,希望此生也能得一份仙缘!”张良看着韩成下楼之后,慢慢收回眼神转头看着楼下广场上人潮涌动的人群轻轻叹口气说。
“张氏三代相韩,公子成受封横阳君,虽无大志但却身份最贵,如果张郎君能辅佐他复国,则韩氏依旧是位极人臣的贵族,即便公子成无用,但韩王安之后还有公子信和公子立,成事之后随便辅佐一位竖起韩国大旗,照样都会有一呼百应之势……”
“张公勿要再说此事,复国之念良早已放弃,就和公子成方才所言,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一见后会无期,良告辞!”张良感觉和这个曾经名满天下的老头子也尿不到一壶,于是站起来准备离开。
“呵呵,张郎君稍安勿躁,暂且坐下饮茶,你我虽然各为其主,但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来,五百年前仍是一家也,此次老夫一来咸阳便见到张郎君,也算是一种缘分……”
老者扯着张良的袖子重新坐下,亲自为张良重新倒上热茶之后一脸神秘的低声开口道:“老夫此次来咸阳,是得一极其振奋人心之秘闻,本来是想拜见横阳君,把此事告诉他一起行事,可惜横阳君已经无复国之念,不过得幸遇上张郎君,也算是老夫没有白走这一趟……”
“张公勿要遮掩,良如今亦无复国之念,若是仍旧为乱秦复国之事,恕晚辈无法相谋!”张良摇头。
老者闻言微微点头说:“既然如此,老夫便直言罢,张郎君可曾听闻瀛洲之事?”
“然!”张良方才茶盏,脸色略有疑惑的说:“瀛洲之事大秦都市报上已经详细登载十余篇文章,并且还有一次专刊介绍,如今普天之下不知瀛洲和朝鲜半岛者恐不多也,不知张公为何突然问及此事?”
“那张郎君可曾听闻有人已经在瀛洲竖起复国大旗,辅佐魏王登基称王?”老者略有些激动的开口。
“哐当~”张良手中的茶杯掉落在木桌上。
第1221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茶水溅落一片,张良手忙脚乱的站起来擦脸,一个身穿制服的侍女也赶紧跑过来连声赔礼道歉并且收拾桌子。
“无妨无妨!”张良接过抹布把衣服和桌子胡乱擦了几下之后把侍女赶走,这才坐下来脸色惊疑不定的看着老者,“还请张公细说,此消息从何而来?真假如何?”
“此事老夫听闻之时也如同张郎君一般大惊失色,不过带来这个消息的是老夫一位至交好友,姓陈名馀……”
“原来是前魏名士陈公!”老者话还没说完,张良便忍不住脸色一变。
“不错,陈馀与老夫乃是刎颈之交,相识数十年,文韬武略无所不精,其与老夫当初一同投奔信陵君门下,后魏国被秦所灭,我二人便流落齐楚等地筹谋复魏之事,因此与前魏国王孙贵族来往密切,去年入冬之后,陈馀在大梁找到老夫,告诉我一件石破天惊之事,有公孙氏后裔以魏公子咎王后之名,在瀛洲建立大魏设置朝廷分置百官,手下笼络了数百方道名士和数万瀛洲土著,此时正垦殖开矿,铸造钱币打造兵刃和战船,已渐成复国之势,瀛洲距离中原数千里,只有海船可以来往,而且瀛洲皆是大小岛屿和莽莽山野,地域虽狭但却足够安稳,假以时日必然会成大势,因此魏国在海外建国之事一旦传开,必然会扰动中原,六国王孙贵族不得在中原立足,必然可以打造大船出海,去那瀛洲抢夺一块地盘复国,然后联合一起来乘机攻占朝鲜半岛图谋中原……”
“张公说的公孙氏后裔莫非就是公孙北雁?”张良惊讶的问。
“不错,公孙北雁虽然是一女子,但却聪慧机敏,还有游侠盖聂辅佐,曾经在中原游历数年结交六国反秦志士,还曾经与当初在宛城刺杀始皇帝的冉顙等人往来密切……”
老者越说越兴奋,而张良越听越惊讶,等老者说完之后使劲儿揪着下巴上一丛黑须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贤侄,此事老夫不曾对外人说过,但贤侄当初所行之事也的确当得起英雄二字,虽然老夫与你初识不过一日,但仍旧相信贤侄乃有复韩之心,公子成虽然不济,但还有其他韩王后裔可以辅佐,而复国之后贤侄必然仍旧是丞相,至此恢复你张氏之尊荣,更何况老夫已经从陈馀口中得知,已经有韩王后裔在那瀛洲数年,而且其身份非同小可,乃是前韩釐王之玄孙,虽不是如今韩王嫡系,但依旧是韩国王室血脉,其被墨家钜子黄庭靖收为弟子,数年前流落到瀛洲,只要贤侄去瀛洲找到他,辅助其复国,则大事可期也?”老者仍旧不肯放弃这个游说张良的机会,低声不断抛出更多的秘闻。
“韩釐王之玄孙?莫非是当初郑夫人之后?”张良虽然年轻,但曾经还是韩国顶级勋贵,对韩国王室的许多事还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