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期生和老者在前,卢生和周殷在后,四人顺着山间石径拾级而上,沿途风光一掠而过丝毫没有驻足观赏一番的打算。
很快四人再次来到先前陈旭喝茶的小院,桂树下的石桌上还放着一套紫砂茶具和一筒紫云仙茶。
“看来这便是仙茶了!”
老者明显与安期生非常熟,还未落座便迫不及待的拿起竹筒开始观看,一边看一边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便是清河侯当年亲手制作的正宗的紫云仙茶,此茶筒老朽数年前曾见过一次,道兄真是好福缘……”
“可惜只有一筒,要不然老道就送居巢公一筒!”安期生和卢生也坐下来,周殷则站在老者身后不言不语。
“哈哈,只有一筒无妨,先品茶,稍后我与道兄手谈一局,道兄就用这筒茶作为赌资,老朽赢去便是……”老者大笑着把茶筒盖好放在石桌上,又拿起紫砂茶壶和茶杯观看一番之后催促道童前去煮水烹茶。
等候闲聊之中,很快有道童端着煮沸的热水过来,安期生亲自取茶注水,瞬间一股和绿茶完全不同的浓郁茶香在幽静的小院散发开来。
“居巢公请,此茶要趁热饮味道最佳!”
三杯茶斟好,安期生和卢生双手端起茶杯,老者早已等候不急,赶紧捧起茶杯先看再嗅,然后小啜一口,瞬间迷醉般的微闭双眼赞不绝口。
很快一杯滚烫的热茶下肚,老者额头微微有汗水冒出,感觉浑身轻松透彻的放下茶杯自己再次斟上一杯之后才说:“清河侯莅临白华山,又带来如此好茶,安期公怎能独享这天赐良机,应当早些唤老朽来当面拜见清河侯一番才好!”
“你当真想见本侯?”
老者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老者茫然回头,就看到周殷正浑身微微打着哆嗦垂首而立,只见一个锦袍玉冠的年轻人站在一丈开外,身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裙容颜绝美的女子,二人四周还有十多个护卫,其中有人手中的钢弩已经张开对准周殷。
“啪嗒……”老者手一抖茶杯跌落到石桌上摔碎,滚烫的茶水四溅开来。
“你……你……”老者慌乱之中站起来看着无声无息突然出现的一群人。
“昔有叶公好龙,今有居巢公口是心非,你方才还念及要拜访本侯,眼下本侯站在你面前,缘何不拜耶?”
陈旭迎风负手而立,身上的锦袍随着清凉的山风猎猎鼓荡,身边的水轻柔同样黑裙迎风飞扬,二人仿佛就从虚空之中突然出现的一对神仙眷侣。
“范增,清河侯当面,还不下拜更待何时?”侍卫首领钢刀哗啦半截出鞘,雪亮的刀光在阳光下散发着清冷的寒光。
“欸,此处乃是方外之地,岂能动刀动枪!”陈旭抬手,侍卫首领钢刀呛啷归鞘,但这一进一出两个动作,瞬间便让方才还宁静幽然的小院密布一股凌厉的杀机。
“范增,周殷,呵呵,你二人本在这海岛好好的隐居生活,奈何要去偷偷惹本侯一下,既然惹了本侯,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今日借安期公之名请你来此,也算了了你们一个心愿!”
陈旭走到石桌最后一个位置坐下来,拿起一个茶杯倒了一杯茶再次推到范增面前。
“坐罢,听安期公说你爱茶如命,这些年下来不知你可曾品味出茶中三味,这筒仙茶年深日久味道甘醇,方才你已经饮过,不知以为味道如何?”
范增脸色慢慢恢复平静跪坐下来,已然明白自己是上了陈旭的鬼当。
今日两艘大海船从南方而来,进入舟山群岛之时悠长的号角声和那与众不同的豪华造型早已被海岛上的人看的清清楚楚,方圆数百里都已经知道清河侯再次从南方巡视回来了,
对于清河侯的动静,向来是民间最热闹的话题,这舟山群岛隐藏了无数强盗和乱匪,对于陈旭的动向更加敏感,因此在两艘大船停留白华山的时候,范增便已经知晓,而且还躲在自己的住处惴惴不安,直到很快陈旭的两艘大船离去,有安期生派去的方仙道弟子邀请他前来一叙,他还特地询问小道士清河侯的动向,小道士明确告诉他清河侯已经乘船离开,并且岛上也有渔民前来禀报,两艘大船已经往北而去看不见了踪影,范增才敢大着胆子应邀前来。
范增与安期生相识数年,因为居住的很近,因此两人经常会聚在一起喝茶对弈,交流一些经书易理等,关系非常不错,今日安期生相邀,范增也并没有太过猜疑,而且他也还想从安期生口中打听一下关于陈旭为何要停靠白华山的内幕消息。
但眼下来看,安期生投靠陈旭当了走狗,直接就把他邀入彀中。
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范增知道任何解释和抱怨都是多余的,活到他这个年岁,世间已经没有什么是看不透的了。
因此面对陈旭推过来的茶水,范增微微拱手道谢之后端起茶杯慢慢品尝。
“项氏密谋造反,虽然最后失败,但本侯一直推测幕后有一个高人在指点,直到上次本侯携带家眷来附近岛屿玩耍,有渔民送我两头毒鲀……”
陈旭抬头看了一眼周殷,周殷微微打个哆嗦低头不敢有半分多余的动作。
“你们以为这片岛屿便是天下最好的藏身之地,以为你们从未与项氏有过密切来往本侯便不知道对不对……哈哈,所谓人在做天在看,隔墙有耳伏寇在梁,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所做的一切本侯已经打听清楚,范增……”
陈旭转头看着苍老不堪的范增,“项氏兵败,项伯和钟离昧逃脱藏于这舟山群岛之上,你告诉他们舟山非是藏身之所,让他们去寻找上古流传的夷洲……”
“你……你是如何……如何知晓?”范增本来镇定下来的脸色瞬间再次变色。
“呵呵,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间有许多事并非算计周详便能成功,你熟读经书精通易理,焉不知任何事想要成功,必然要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然而项氏勾结季氏兄弟刺杀于我,事后又贸然起兵,天时地利人和一样没有,失败就是唯一的结果,你已然推测到项氏起兵必败,于是便躲在这岛上没有参与进去,而且还指点他们最后一条路,那就是入海避祸,可惜你们不光动了始皇帝的逆鳞,也连累了本侯一位红颜殒命,这些年本侯虽然没有前来追杀项伯等人,但并非表示本侯已经忘记了仇恨,更何况对于本侯来说,只要本侯想知道,天下没有任何人能够隐瞒我,夷洲……本侯刚刚去过了!”
范增彻底失态,捧着茶杯的双手抖的茶杯都握不住,滚烫的茶水洒满衣襟,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死灰般的颜色。
第1390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来人,把东西送进来!”
陈旭抬手,两个侍卫捧着一个木匣和一块麻布包裹的长条物品进来放在范增身边。
“打开!”陈旭再次开口吩咐。
两个侍卫麻溜儿的将木匣和麻布都打开。
看着木箱之中的东西,范增周殷安期公卢生四人皆都同时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大大的摆子,只见里面赫然放着一颗人头,用石灰腌渍着,血水早已干透,但乱糟糟的须发包裹中还能看清面容,乃是一个中年男子。
“这便是匪首钟离昧的首级,本侯在夷洲已经砍下了他的头颅,准备带回去祭奠为我挡箭殒命的江氏三娘,而这张弓也鼎鼎大名,名曰龙舌,乃是钟离昧当初在函谷关狙杀本侯的武器,而这些箭上都淬有剧毒,见血封喉,实乃天下一等一的歹毒利器……”
龙舌弓已经卸下弓弦,眼下没有任何威胁,陈旭伸手从箭袋之中抽出来一根拇指粗细通体漆黑的长箭,拿在手中对准安期生,安期生脸色大变。
“呵呵,安期公放心便是,本侯不会手抖,这钟离昧号称东海豪侠,在六国之地名声很大,但就是这样一个得天下人吹捧的任侠之辈,竟然喜欢用如此歹毒的武器,安期公身为修真练道之人,以为这钟离昧品行如何?可担得起豪侠二字?”陈旭将毒箭收回来说。
“在老道看来,此人只不过是一恶徒耳,如何当得起任侠二字,侠者,义也,行事豪勇而不畏强恶,舍己为人胸襟坦荡,此人以墨者自居,执墨翟龙舌,然却用如此歹毒之箭,侯爷杀之是为民间除害!”安期生义正言辞的开口。
“项氏乃是前楚贵族,在吴中纵横跋扈行事嚣张,而且来往结交的皆是钟离昧龙且此流自称豪侠者,起兵之后一路烧杀抢掠十余县,从未顾及过平民百姓的死活,如若项氏成功,只怕整个天下会生灵涂炭,居巢公饱读诗书,却暗中支持项氏祸乱天下,这反贼之名怕是无法洗脱了,如今隐居这海上荒岛度日,死后都不得回乡安葬,不过从今日后也便不用这样提心吊胆了,本侯会把你的骨灰撒在这舟山海域,连下葬的地方都不需要找……”
陈旭每说一句,范增便脸色灰暗一番,到最后说完,就连卢生都脸上带着怜悯的神情。
他今日逃过一劫,但这范增比他开始担心的下场还要凄惨,中原诸国都讲求入土为安,但清河侯竟然要把范增火化之后丢到大海里面喂鱼,这中手段已经不是残忍,只能用恶毒来形容。
但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卢生其实心里略微有些幸灾乐祸。
如若今日没有范增前来顶锅,只怕被撒入大海的就是他了。
“还请侯爷手下开恩绕过我师尊一命,周殷愿意一死谢罪!”一直垂手站在旁边的周殷突然双膝跪地求饶。
陈旭将手中的毒箭插进箭袋之中让侍卫将人头和弓箭都收好,瞥了周殷一眼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项伯和钟离昧等反贼逃至夷洲,自以为能够逃脱升天,不过如今都已经被本侯挖坑埋了,跟随而去的百余匪徒也全都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剩下了这舟山岛屿上隐藏的百十来人,这些人在朝廷看来都是乱匪,需要一个一个全都捉拿归案绳之以法,你们师徒虽然不曾参加项氏起兵造反,但暗地里却一直在帮忙,不过法有轻重,事有缓急,你们死或者不死,都在本侯一念之间,居巢公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想来也早该明悟其中的道理,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万是有因有果,既然你们做下此事,就该想到会有今日的结局,何况你周殷挑衅本侯将本侯引来,那么就该背负这个因果为此事做一个了解,如若让本侯满意,我便饶你二人一命,如何?”
“还请侯爷明示周殷该如何去做?”周殷惊喜的连连磕头。
“我知你们二人在这片岛屿深得乱匪和叛军尊重,本侯要你们做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配合吴中官员将这里的匪徒一网打尽以此赎罪,这是本侯唯一也是最后的条件,只要你们完全配合,事成之后本侯保证朝廷不再追究你们,若是你们阳奉阴违暗中通知或者纵容匪徒叛军离去,天涯海角本侯也会将你们挫骨扬灰,用太乙神雷炸成齑粉,死后想做孤魂野鬼都难,你可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