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在历史上,秦始皇巡游东海之时,所有大臣都知道秦始皇是为寻找神仙而来,因此决然不会开口劝说秦始皇海外没有神山的事情,这不是表忠心的时候,一旦让秦始皇震怒,罢职估计是最轻的。
但江珩不一样,他信奉儒家学说,而儒家则是子不语乱神怪力的提出者。
春秋时期诸侯崛起王权旁落,诸侯为了提升自己的名望和霸业,经常借助鬼神的名义搞出来很多怪异之事,当孔子的学生问他对这些事情的看法的时候,孔子对这些礼崩乐坏瓦釜雷鸣之事嗤之以鼻,也不让学生谈论和参与这些鬼怪之事,因此儒家的徒子徒孙也都对鬼神敬而远之。
李斯当然也深受儒家影响,对于皇帝寻仙求取长生仙药之事充满了郁闷和无奈,但他却不会如同江珩一样直接开口劝说皇帝。
如果是另一个时空江珩说出来这句话,估计秦始皇会非常的不高兴,海市蜃楼刚才出现是他亲眼所见,方家术士也都言之凿凿,加上海外神山之事古籍也都有记载,在长生不老的狂热诱惑下,他绝对不会听进去。
但眼下不一样,有仙家弟子陈旭在前,一路脑海中萦绕的都是陈旭那不卑不亢的话语,而且一路亲身经历狂风恶浪,与陈旭所说都能一一对应,所谓先入为主,陈旭利用历史知识提前预测到了这一切将会发生,而现在也一一应验,因此秦始皇不得不甚重对待。
而更重要的是陈旭的身份,太乙仙尊传授天书,虽然陈旭自称也是凡夫俗子,但仙家弟子这个身份却是被他肯定了,当初宛城之中那一道太乙神雷和凭空而现的太乙神碑,足以让秦始皇感受到仙家手段的威力。
秦始皇站在琅琊台上沉默许久,但却心中一丝期望并未彻底熄灭,吩咐琅琊郡官员安排匠工打造大船,征集五百童男童女,准备三年的粮食药材和衣物,筹备船队让候公等人率领出海。
“朕给你们三年时间,如若寻不到神山,则必斩之!”秦始皇冷冷的看着卢生三人。
“陛下,我等一定竭尽全力寻到神山找到不死仙草!”卢生三人吓的脸色煞白拜伏在地。
历史记载,秦始皇在琅琊整整呆了三个月,征集三万刑徒和民夫绕琅琊山顶修筑周长二十里的琅琊台,遍布庙宇殿祠,并且还在台顶立碑勒石宣扬自己征服六国统一华夏的丰功伟绩和文治武功。
但这一次,他仅仅在琅琊停留不到半个月,什么都没做便率领随行官员在禁军的保护下乘车马去泰山,召集齐鲁两地七十多位儒生博士商议封禅泰山之事,准备效仿三皇五帝之法,在泰山顶上祭天勒石,以表彰和宣扬自己的丰功伟绩,同时向天下之人证明自己是天命所归的正统帝王。
但齐鲁两地的儒生却不鸟他这一套。
如今之大秦尊法而弃礼,崇刑而无德,因此这群孔夫子的徒子徒孙都不同意秦始皇这种缺礼失德的帝王与三皇五帝并列,争吵不休之下,秦始皇再次震怒,直接将一群儒生赶下泰山,然后征召民夫在山顶修筑祭坛,强行按照秦国祭祀上帝的礼仪封泰山、禅梁父,刻石颂扬自己和大秦的功德。
巡游之初想的很美,但实际上从出发之后样样不顺。
这就是秦始皇此次巡游的结果。
其结果就是一肚子的怨气无法发泄,但却又不敢发泄。
因为按照陈旭的说法,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凡间帝王奢求长生乃是本末倒置,乃是逆天之举,他一路经历的坎坷风雨都是上天对他自己的惩罚。
而且经历泰山封禅之后,他也感觉到非常的无助和颓废。
自己贵为大秦帝王,但这些当地有名望的儒生名士竟然都没有起码的尊重,许多人直言皇上要尊周礼、废苛法、施仁德,这样才有资格效仿三皇五帝封禅泰山,这样大秦才能得到天地的承认,不然天下儒生都不会支持皇帝封禅泰山,自然也不会写歌功颂德的好话来拍皇帝马屁。
儒生,都是有节操的,绝不背叛自己的信仰,而且要脸。
于是,秦始皇对一群儒生恨的牙痒痒,但又无可奈何。
第312章 博浪沙
七月中旬,秦始皇终于离开泰山行宫,正式启程沿东方道准备返回咸阳。
此时已经进入秋季,夏日常见的暴风骤雨已经几乎结束,江河之水也日渐平息,加上地处中原繁华之地,因此返回的途中天气晴朗,几乎再无风波水恶的情形出现,即便是沿途经常出现的匪患也少了很多,只是路过魏地之时遭遇过一次数十人的匪徒袭击,但也只是留下了数十具尸体而已。
这一日顺驰道进入三川郡之后,天色已近申时,秦始皇感觉有些饥饿便问及随行的地理官:“前方将于何地驻扎?朕有些饿乏了!”
“回陛下,即将到达阳武县,不过前方有一段难行之路唤作博浪沙,通过之后即可寻找平坦之处驻扎歇息,还请陛下稍微忍耐一些。”地理官赶紧回答。
“博浪沙~”秦始皇霍然从颠簸行驶的马车上站了起来,然后赶紧去衣袋之中翻找陈旭写给他的那封信,结果只拿出来一个锦囊,他这才想起那封信已经在路过洞庭湖的时候被风卷走了。
看着手中的锦囊,秦始皇沉默片刻便吩咐队伍停下来,犹豫许久之后打开锦囊,里面有一张白纸,但展开之后上面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陛下此去东南,旭有一锦囊奉上,内有警示一册,如若路过一处名曰博浪沙之地,切莫大意,请提前焚香净手之后近火观看,但如若不过此地,则万万不可打开!”
秦始皇呆呆的看着这张白纸,然后脑海里慢慢回忆起信上的内容。
“唤尚沐令,速速服侍朕洗漱!”
秦始皇命令一下,所有随行的官吏和禁军都一头雾水,马上就可以在前方驻扎行辕,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突然停下洗漱,但却又都不敢有任何疑问,于是尚沐令带着一群内侍和宫女迅速准备清水让皇帝洗脸洗手。
“准备香案焚香!”洗完之后皇帝再次吩咐。
于是在太卜的指挥下,随行人员又赶紧从捆扎好的马车上取下香案和香料,摆好点燃。
秦始皇走到香案前面的软垫之上跪坐下来,等香料完全点燃烟雾缭绕升起之后,这才又让人取来炭盆生火,然后再次取出锦囊中的白纸慢慢靠近火盆。
片刻之后,在秦始皇惊恐的眼神中,本来完全空白的白纸上竟然慢慢现出一行淡黄色的字迹。
“置副车三,主副皆不乘,此乃天机,勿要外传!”
看着白纸上的字迹,秦始皇惊恐之余手指不断轻轻颤抖,忽然白纸中央一股紫烟冒起,随即呼啦一声,白纸瞬间从中央烧出一大大洞,等两边的侍卫惊呼着将秦始皇手里燃烧的白纸打落,一张白纸已经几乎烧成了灰烬,被河风呼啦一声卷走。
“陛下,臣记得这锦囊是陈旭送来的,莫非他想害您!”赵高赶紧表示自己的怀疑。
“太仆勿要乱语!”秦始皇此时仍旧心头惴惴,盯着自己的手呆了许久之后转身吩咐:“就此驻扎行辕,置天子副车三,晚间仔细守卫,明早再行!”
“喏~”
……
昔韩都新郑,北郊外的黄河边上,有一栋破破烂烂的渔民家的小院子,木杆上挂着几张破烂的渔网,里面的一栋茅草屋歪歪斜斜,看起来随时都会倾塌。
一艘小渔船在落日的余晖之中荡着橹从黄河对岸的芦苇从中吱吱呀呀的摇过来,从船上跳下一老一少两个渔民装束的人很快就走进院子当中,而破旧的茅草屋内,一个身穿蓝色衣服年轻男子走出来,正是去年在咸阳策划要刺杀秦始皇的张良。
“张郎君,我们已经打探清楚,皇帝的车马已经快到博浪沙,但不知为何却突然扎下行辕,似乎准备明早才会启程!”年纪大的渔民拱手说。
“真的?”张良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
“我们躲在附近河滩上观察近半个时辰,和前几日观察的情况一模一样,应该不会有错!”渔民说。
“好,哈哈,好,实乃天助我也!”张良握拳大笑,英俊的脸上略微显得有些狰狞和扭曲,“赵政,既然你自投罗网,此次活该取你性命!”
“张郎君切莫大意,如今皇帝的哨探都已经遍布河岸十多里,如若要夜袭的话恐怕不太容易!”年轻渔民忍不住提醒说。
“袭营乃是下策,既然他明日启程,刚好留给我筹谋之机,你们两个准备一番,吃饱喝足之后送我和大力士渡河,我要找个地方隐蔽埋伏明日偷袭赵政的车队,这大河两岸皆都遍布芦苇,地形也都颠簸起伏不平,车轮极易陷入黄沙之中,只等车队缓慢而过,就是我取赵政狗命之时!”张良激动的脸色都开始涨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到了酉时。
此时落日已经只余一抹残红,天色渐暗,河风渐起,大河两岸密密层层丈余高的芦苇呼啸摇摆,远远近近的野狼嚎叫之声此起彼伏,白日看起来祥和宁静的大河似乎突然间变成了一副荒凉的原始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