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自己从来不题字,估计是写字很一般,这和后世的领导字写得丑却喜欢题字的爱好完全不一样,从这里也看得出来,秦始皇的确是一个至真至性之人。
小篆就是李斯和赵高两人一起合作改良的,所以这两人也算是中国书法界的鼻祖人物。
因此中车府令位置空缺,秦始皇只好启用当初一起参与改良秦篆的另一个书法大家太史令胡毋敬暂时帮忙,而平时很多谕令也都是太史令书写之后皇帝过目,然后中车府令盖章之后通传下去的。
胡毋敬跪坐在旁边的一张小案桌前面,打开一张空白帛书,添笔等候皇帝的命令。
而下面的文武大臣也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神情,只要皇帝这坑杀令一出,百万降卒转瞬便会烟消云散,再也不用担心这个隐患了。
至于提出建议的熊山侯屠睢,已经激动的微微有些打摆子了,良田五十倾,增食邑千户,这都是大战胜利才会得到的最高奖励,眼下竟然如此轻松的就拿到了,不由得他不兴奋。
“赏清河侯粮田五十顷,增食邑千户!”
“啊?!”
朝文武顿时东倒西歪稀里哗啦的差点儿歪倒一片。
写圣旨的胡毋敬手一抖,毛笔在帛书上戳了一团漆黑的墨图案,然后赶紧手忙脚乱的把赏字后面的那个熊山侯几个字赶紧划掉改成清河侯。
熊山侯屠睢百思不得其解,瞪着一双大眼珠子呆呆的看着皇帝,心中混乱一片,明明是自己想出来的计策,为何赏赐的却是清河侯那个家伙,这……这特么的还有没有天理。
秦始皇却丝毫都不顾及臣子的惊讶,双眼冷冷的扫过大殿之后接着说:“朕非是好杀之人,何况这百万降卒当年各为其主,虽与我大秦厮杀也是忠心事主,非是谋逆,如今六国皆平,六国之地皆都是我大秦之地,六国之民皆都是我大秦之民,凡日月所照,皆为秦土,江河所至,皆为秦臣,朕若是坑杀这百万降卒,朕又如何收取天下民心,这百万降卒皆都是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子,为农,则可谓大秦耕种十万顷粮田,为卒,则可为百万大军,为奴,则可代替百万民夫役卒……”
秦始皇直接就把当初陈旭分化降卒的一套说辞几乎原封不动的搬了出来,说完之后脸色变的更加严肃:“这百万降卒虽是祸乱之源,但如果处置得当,当是繁荣我大秦的一股巨大力量,清河侯曾对朕言:中枢可武力得之,但却不能武力守之,逆取而顺守,方是长久之术,朕深以为然,因此在改良马具之初,清河侯就上奏书,提出分化百万降卒之策……”
尼玛滴个葫芦瓢,原来如此,屠睢无比郁闷的在心里把陈旭按在地上死命的摩擦了一番,然后垂头丧气的坐了下去。
满朝文武也都互相瞅了几眼,一个个臊眉撘眼儿的坐下去。
陈旭分化百万降奴的计策当初因为是被秦始皇逼着匆忙想出来的,但毕竟他的格局超出眼下大秦的文武百官数千年,早已从奴隶社会跳到了人权社会,首先想到的自然不是杀死,这就是他和眼下大秦文武百官甚至是所有人的区别,因此在处置上自然是想办法让他们活着,然后想办法利用。
对于陈旭的几条分化建议,秦始皇当初并没有全部认同,这同样是因为时代思维的巨大代沟,而且秦始皇还是帝王,他更多考虑的还是大秦江山的稳定,如若这些降卒真的天天闹事,他就算不好杀,也终会有一天忍不住的时候,就像焚书坑儒一样。
而又经过几个月的思考之后,秦始皇结合陈旭的分化处置策略详细深入的仔细分析之后,提出了一整套自己的方法。
而听完这些处置方法之后,满朝文武大臣终于是心服口服,使劲儿狂拍了一通秦始皇的马匹,皆言陛下圣明,于是经过短暂的朝议之后,分化百万降卒的谕令也新鲜出炉,三省六部密切配合,通传蒙恬和西北诸郡,妥善处置百万降卒。
年老体衰者特赦还家,由当地郡县乡三级署衙筹措分发衣物分配田产,与普通民籍一视同仁。
老实本分者特赦,有家室者允许还家,无家室者分发钱粮工具,允许其在西北诸郡落户,许以平民身份,可以娶妻生子,与大秦百姓一视同仁。
挑选体质强壮且驯服者在新征服的河南之地筑城屯戍,可与边民或者匈奴女子通婚,服役期限三年,三年之后无任何不轨之心,则许以民籍。
一部分弓马娴熟者被充入军营充当奴兵,如若获得军功还会废去奴籍获得大秦军籍,然后就可以和大秦将士一样赚取军功,只要够勇敢,封侯不敢说,但挣个中级爵位保证一家老小衣食无忧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还余下大部分不确定的降卒则全部贬为奴籍,发配去边荒苦寒之地垦荒或者去修建驰道驿道,还有部分直接发卖给商贾充作工奴去开矿炼铁,这些人足有接近六十万人,而这些人一旦分散进入大秦的各行各业,绝对会取代大量的民夫成为一支建设大军。
而对那些对大秦一直心有不满的六国死硬分子,秦始皇也兵不客气,直接谕令让蒙毅斩杀一批以震慑余下之人。
第498章 头七
朝议结束之后,三省六部各府署衙忙成一片,既要犒赏和奖励这次大胜的西北大军,更要妥善处置百万降卒,因此整个咸阳到处都可以看到通传谕令和各府命令的官吏驿卒骑马乘车直奔西北诸郡而去。
尚书省所在的紫寰殿,六部所属的办公室人来人往,礼户吏兵刑工六部署衙的主官全都忙的一塌糊涂,吵嚷声、吼叫声、啪啪的盖章声此起彼伏,一群群的人进进出出把六部办公室的门槛都快踩踏了。
根据谕令,获胜将卒封赏和降卒的处置都要经过兵部,这需要安排大量人手去西北诸郡和镇守长城诸关的守将进行仔细交接。
奖赏好说,战争之中有随军的军吏和长史负责记录军功,基本上都跑不了,对照记录挨着核验发放就行,但降卒的分化,这需要仔细斟酌,因为其中涉及到的情形太多太复杂了,估计百万人全部分派完毕,至少需要半年时间,而且这些人还要分派到指定的地方屯戍垦荒或者架桥修路,而一旦这些人身份发生变化,管理部门也发生了变化,因此户部要接受这些人也得安排大量人手进行接收处置,其他几部也差不多,除开礼部稍微安闲一些之外,刑部、工部、吏部都跟着开始忙碌,这些人分派到指定位置,需要加强监管,这是刑部的事,而这些人还需要吃喝拉撒住,这需要户部和工部一起处理,而要妥善管理这些人,还需要安排大量的官吏,因此还需要招收大量的中低官吏。
由此而来的就是三省六部突然之间就发现人手都不够用,需要招收大量精通书写的文吏,因此朝堂的忙碌开始向民间传播,各种招收低级文吏的命令通传到各个办事衙门,这也因此搅动整个咸阳,许多在咸阳混的看不到任何人生方向的百家门徒一下都激动起来,纷纷跑到衙门递送自己的简历,运气好的自然喜不自胜,当场就被录用,然后跟随命令出发去西北各地当官去了。
这次河南战争获胜,河套地区被划分到九原、上郡、北地三郡之中,分置靖边、横山、榆林、神木、河曲、固阳等共计七县,虽然管理的都是地广人稀的草原地区,但蒙恬已经开始安排降卒伐木取石开始在指定的地方筑城,一旦城池修好,官吏履职,大量戍边的降卒和边民迁徙与匈奴人进行杂居之后,这片丰饶的草场将彻底纳入大秦的疆域之中。
而其实比朝堂行动更早的是随军去接受匈奴战利品的商队。
因为约法三章之故,当初参与打造马卒装备的商贾共计有两百多人,全都组织了巨大的商队拿着朝廷签发的命令前去领取自己的奖励,而当看到那些被李信的大军丢弃在草原上无人看管的牛羊马匹和成堆的皮货以及遗留下来的战俘和女人孩子的时候,一个个都完全疯狂了一般,许多人搂着骏马的脖子忍不住泪流满面。
无他,便宜啊。
一匹高大的匈奴骏马才三千钱,差点儿的两千钱,小马驹子甚至只要两百钱,至于牛羊更便宜,按群算,无论公母老幼点完脑袋直接打包售卖,不单卖也不分开卖,要买就是一群,因为这些牛羊马匹根本就无人照看,散落的到处都是,根本就无法清点和计数。
因此负责善后的官吏根本就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来严格按照当初的合同分配,偌大的河南地界方圆数十万里,散落的牛羊马匹足有数十万头,等严格按照谕令弄完估计都一年之后,而这些无人照看的牲畜绝对等不到一年,估计夏天还没过完就被狼群祸祸完了,于是分到最后,随行的官吏直接安排兵卒保护这些商队自己去草原上找,谁找到算谁的,然后打折计算价值,超过的部分就用钱购买,而商人也都不是笨蛋,找到之后就购买匈奴战俘,安排人手监管让这些奴隶就地放牧,然后这个地方就成了家族一个永不枯竭的牛羊马匹的供应基地,而随行的大秦官吏自然也喜闻乐见,因为商贾的加入变相的加强了对匈奴的监管力度,让他们能够更好的沟通管理,于是许多商队驻扎下来的人很快都被任命为里长亭长里典等职务,然后协同安排有军功的兵卒担任游缴,配合对于匈奴牧民进行管理。
而得到大量牛羊马匹的商贾除开就地放牧之外,还挑选其中强壮的骏马牛羊安排人驱赶回中原,眼下正是初夏时节,沿途草木繁盛水草富足,这些大型牲畜可以很轻松的便吃边走,花上一两个月赶回去之后,活着的都可以卖个好价钱,自然每一个都会赚的盆满钵满。
因此这些牛羊马匹在商贾的眼中都是一堆堆行走的钱币,马匹身上飘着八千一万,壮牛身上飘着三千千五千,就算一头大羊也值三五百钱,行走之中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一大群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于是得到兑现分配给自己的牲畜之后,许多商队已经迫不及待的驱赶牛羊马匹往中原跑了,这十多万头牲畜,赶回去的越早越能卖个好价,因此这段时间西北诸郡的长城关隘都是关门大开,每日都有商队带着匈奴人驱赶着大群大群的牲畜通过关口进入内地,而且到了关口都会送驻守的秦军许多牛羊,犒劳他们长年累月的守护中原,同时也为以后顺利进出混个脸熟,算是感情投资,于是最近这个把月,靠近河南诸郡的长城守将和士兵生活水平跟着好了不少。
加上再也不用担心匈奴人的骚扰,许多边民也开始在一些关隘处摆摊售卖一些饭食和特产,山核桃、栗子、烤肉、面条、果脯、枣干,甚至还有人卖煎饼果子,于是进出的商队、通传的驿卒、来往的官吏饿乏了都会停下来吃点儿喝点儿,最近几天更是开始有人修建商舍、食舍和脚舍,收购野味药材,提供饮食住宿等服务,这些昔日防卫森严的长城关隘,瞬间就因为这场史无前例的胜利一下轻松热闹起来。
但无论是忙碌的朝堂,激动的商贾,还是愉悦的边境民众,都和陈旭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今天是王青袖去世的第七天,俗称头七,虽然明知道坟墓里面只埋了一口空棺材,但陈旭还是要把戏演全套,不能让人看出破绽,因此装作情绪很低落的再次带着家人去陵园焚香祭拜。
初夏时节,渭河两岸早已草木葱茏。
麦田青青,已经开始抽穗扬花的麦苗在暖风和骄阳下起伏摇摆,远处宗山墨绿如黛,横亘在渭河平原之上如同一条长龙迤逦蜿蜒,一座座隽秀绮丽的山峰突兀而起耸立在山峦之中,在翻腾的云雾之中时隐时现,飘渺的如同仙境。
清凌凌的渭河波光粼粼,倒映着远山近树,水面在阳光下荡漾着金色的波纹。
四辔马车在颠簸的土路上慢慢前行,车上坐着陈旭和水轻柔,后面还有两辆马车,第二辆坐着陈姜氏、杏儿和虞姬,最后一辆车上坐着几个清河侯府的侍女。
数十位虎背熊腰的侍卫身穿皮甲腰跨大剑跟在两边,虞无涯黑衣黑马跟在陈旭的马车旁边,背着一把新的钢铁宝剑,身上挂着一个皮套,皮套里面是陈旭的那一把火铳。
自从上次被盖聂一剑劈岔气之后,虞无涯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康复,虽然休息了足足一个月,但功力恢复不到往日的一半,而且还不能剧烈打斗,因此虞无涯喜欢上了陈旭的火铳,一天到晚背在身上,因此一身装备看起来非常的不伦不类。
陈旭坐在马车上,脸上无悲无喜,一双空洞的眼神看着那遥远天边的终南山发呆,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摇晃。
水轻柔紧握着陈旭的手,看着陈旭魂不守舍的神情,感到心一阵阵的刺痛。
自从王青袖死后,他几乎都一直是这个样子,无喜无悲仿佛一下失去了灵魂一样,有时候一呆就是一两个时辰没有丝毫的动作。
“砰~”马车压在一块石头上猛然一抖,陈旭的身体也跟着突然一抖,然后仿佛突然一下活了过来,长吐一口气转头看着水轻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夫君~”水轻柔惊喜的抱住陈旭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