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很安静,六位公子都在或凝神思考或奋笔疾书,只能偶尔听到一两声细微的咳嗽。
李斯似乎有些感冒了。
陈旭瞥了李斯一眼,发现这个老头儿越发苍老,不过精神看起来还是不错。
老而不死是为贼,越是坏人越是活的久,都说人活七十古来稀,这大秦朝堂之上就李斯年龄最大,今年已经六十八岁,其间还大病过一场,但就特么不死,弄得陈旭非常郁闷。
皇帝端坐在大椅上翻看着案桌上的几份奏书,陈旭也从衣袖中掏出一本书翻看打发时光,李斯冯去疾和蒙毅三人则正襟危坐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听见大殿下面一个负责计时的宫人敲响铜钟,随着当的一声,大殿之上的所有人几乎同时抬头,几位公子表现的也皆都不同,有人轻松,有人严肃,有人惋惜,还有两个依旧奋笔疾书,明显是没写完。
很快六份策论便摆在了皇帝的案桌上,皇帝皱眉大致翻看了一下,直接将两份还没写完的丢到旁边弃之不顾,而剩下四份看罢之后让宫人送到陈旭等人的面前,四人被皇帝抓来作为考官自然不敢大意,只能硬着头皮互相把四份策论传看完毕。
“四位爱卿以为哪位公子的策论最优?”秦始皇开口询问。
“陛下,四位公子策论皆都沉稳详实,深得治国之道,老臣以为无法辩出优劣!”李斯还是第一个开口,但依旧是和稀泥。
“冯相可有不同看法?”秦始皇微微皱起眉头。
冯去疾内心苦笑一下不得不开口:“陛下巡游之时,几位公子都跟随臣在朝堂学习处理政务,在老臣看来,几位公子皆都性格沉稳有度,待人勤恳有礼,办事井井有条,皆都是仁德贤能之臣,但时至今日,老臣不得不再次提醒陛下,储君之位尤甚,还请陛下三思,眼前几位公子皆已成年,陛下之心思老臣不敢擅自猜测,但西域和大秦实在是不能相提并论,储君为上,王侯为下,一旦未立储君而王诸位公子,那将来储君之位何人居之?”
大殿之上无比安静,六位公子全都忐忑不安的看着皇帝。
就像冯去疾说的,大秦储君才是最大的,蛮荒之地的王侯完全相提并论,一旦把所有成年公子都分封出去,那么将来储君自然只能从未成年的公子中寻找,按照古礼来说,这既不正常也不合乎传统。
蒙毅想了一下拱手说:“陛下,臣以为冯相言之有理,大秦为重,如今陛下既然打算分封诸位公子,则还需尽早立下储君,这样才有外臣内王之礼,不然上下尊卑何在?”
“少师以为如何?”秦始皇转头看着陈旭。
“陛下,臣也以为冯相和蒙大人言之有理,早立储君,则早日安定朝堂和天下民心,眼下几位公子皆有治国之能,陛下何不先择其一立为储君,再分封诸王则顺理成章!”陈旭脸色认真的站起来说。
秦始皇眼神在几个儿子身上一一掠过,脸色变得非常严肃,甚至看得出来眼神中的挣扎和犹豫不决。
他没想到今天一场分封考试,竟然会变成拥立储君的结局,而这件事他的确没有考虑好,如果储君之事无法安排好,恐怕以后会君臣之间产生隔阂。
“陛下,儿臣虽不知策论是否上佳,但愿意为陛下分忧去镇守月氏等西域诸部!”犹豫许久之后扶苏咬咬牙突然站了出来。
李斯、冯去疾、蒙毅甚至皇帝全都满脸惊讶直勾勾的看着扶苏,陈旭虽然也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快明白了扶苏的想法。
其实扶苏和陈旭交流过很多次了,关于大秦储君的事陈旭都感觉扶苏没啥希望,一是皇帝的心思的确难猜,陈旭猜不透,二是扶苏的重视儒家的治国理念和眼下大秦的法术治国的理念完全不合,扶苏已经是成年人,而且这个时代的人都比较固执和坚持自己的理念,虽然皇帝要求诸位王子都好好学习荀子的治国思想,但实际上各自身边都围聚着一群形形色色的门客,平日谈论灌输的也是不同的治国理念,但唯独都比较敌视法家。
作为最有可能继承大秦皇帝正统宝座的扶苏竟然舍弃储君的机会要去镇守西域,这件事令李斯蒙毅和冯去疾三人皆都无法想通,就连皇帝自己都呆了许久。
不管他立谁为储君,扶苏他其实想一直留在咸阳,即便是将来不立扶苏为太子,而只要扶苏还在咸阳,则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都还感觉比较踏实,而一旦扶苏离开咸阳而又没有立下太子,则朝堂和民间必然各种猜测和非议四起。
面对扶苏的请缨,始皇帝沉默许久之后揉揉额头摆手说:“朕乏了,今日就此作罢,诸位爱卿先退下吧!”
“陛下保重身体,臣等告退!”
陈旭等人只能站起来告辞退出紫宸殿,扶苏六人也一个个脸色阴晴不定的跟着内侍离开。
第955章 大剑客有屁用
……
回到家里,陈旭还在咂嘴表示不理解。
在他看来,始皇帝万般都好,唯独在这件事上太过优柔寡断,如果一直这样拖下去,陈旭有点儿害怕看不到辅佐秦大大征服地球的那一天了,毕竟这才刚刚搞定月氏,眼下控制的区域最多到达后世嘉峪关的位置,往西距离天山还有两千里,而天山南北两条路虽然都能通往中亚,但沿途地形和局势比起月氏来说更加复杂。
“夫君为何看起来闷闷不乐?”回到侯府,正在后院练习剑术的水轻柔迎上来帮忙整理衣服。
“今日皇帝打算考核几位公子,从中择其一去镇守月氏,但冯相却突然提出要先立下储君,结果不欢而散白白在紫宸殿坐了一个时辰!”陈旭苦笑摇头简单解释了一下,挽着水轻柔的手坐到花园的木椅上晒太阳。
“皇帝如此犹豫不决,的确太过优柔寡断,不过这是皇帝的家事,夫君也莫要太过忧虑,今日天气尚好,春暖日足,轻柔教夫君学习剑术吧!”水轻柔轻轻的推着闭目打盹的陈旭温柔的说。
“恩,也好,最近我天天打坐,也感觉身体里面有股力气,活动一下学几招制敌防身之术,到时候出门也不至于再次被马腾这种纨绔追的满大街躲藏!”陈旭一咕噜爬起来,很快就进房间换了一身紧身窄袖的武士服出来,手里还提着一把长剑。
“夫君穿这衣服看起来精神多了!”水轻柔忍不住美目一亮不停的夸赞。
“嘿嘿,小生乃是江湖人称的玉面小白龙,敢问这位女侠姓甚名谁师门何处,可曾许配人家?”陈旭嬉皮笑脸的抱着长剑对着水轻柔拱手行礼。
“嘻嘻!”水轻柔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然后脸色很快恢复平日的恬淡温柔轻声细语的说:“夫君,练剑重在心意相合,因此首先要凝神静气,将自己的意念全都落在手中的宝剑之上,出剑之时剑随心动,心随意动……”
现在陈旭家大业大府上人口太多,像这样两人独处的机会非常少,今日天气晴好,后院安静,因此陈旭在水轻柔的帮助下开始笨拙的学习剑术,水轻柔教的非常认真,而陈旭却学的一塌糊涂。
一把剑平日看水轻柔和虞无涯夏子衿等人使用起来轻松明快,似乎指哪儿打哪儿,但落在陈旭自己手上,就感觉和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走路一般,颤颤巍巍害怕舞的太快把自己戳死了。
很快半个小时过去,陈旭也不过才学了三个招式,而且已经累的浑身大汗,就在水轻柔不断的指导他反复练习一个金鸡独立的时候,虞无涯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跑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只兔子。
“咦,恩公还在练剑!”虞无涯呆了一下然后一把将金鸡独立的陈旭拽下来,“剑术练来无用,还不如用火枪来的爽快,方才在城外逮到一只野兔,恩公快去做一顿木炭烤兔……”
陈旭脸皮抽抽一边擦汗一边说:“谁说练剑无用,我还想成为一个大剑客呢!”
“恩公别闹了,大剑客有屁用,黄石公那么厉害还不是被火枪打成了筛子,我现在都不练剑了,快去做美味的烤兔肉,我馋了好几天了!”虞无涯连拉带拽的把陈旭弄走了,只留下水轻柔一个人哭笑不得的站在院子里发呆。
陈旭当初在海上用太乙神火枪打死黄石公,这件事对水轻柔、虞无涯和夏子衿三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他们勤学苦练了十多年的剑术,面对火枪不堪一击,就算是已经突破先天境界的黄石公,都只能在枪弹下饮恨而亡,因此回来之后,虞无涯出门天天带一把火铳,原来几乎每天都还早起练功,但现在每天早上起来都是研究火铳,已经快有些走火入魔了。
……
“咳咳……”
从紫宸殿回来,李斯也同样坐在后花园里面晒太阳。
虽然已经是浓春时节,再过十来天就入夏了。
但在如此温暖的阳光下,李斯却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冷,仿佛有一种发至骨髓里面的冰寒要把整个人都冻僵,这种情形最近越来越明显,而且时常半夜还被各种毒虫蛇蝎的噩梦缠绕。
“莫非老夫真的已经到了天命之年!”李斯脸色颇有些凄凉,伸手摸着后背上微微隆起的一个疙瘩轻轻揉按,感觉到有一种隐隐连心的刺痛。
自从去岁跟着皇帝去巡游东南生了一场大病,虽然得到赵高的奇药得以痊愈,但毕竟年老体衰精血枯竭,每过一段时间不饮下一口便会感觉到这种刺骨的寒意,但赵高已经说的明白,当初那种药他也只偷到两葫芦,而且听闻这种完全没有毒副作用的药剂那群方士制作成功的并不多,因此看管的异常严格,李斯当初只得半葫芦,如今已经喝到见底,剩下半葫芦拿去给清河侯解毒,还有一葫芦太医令收在御医署给皇帝饮用。
李斯感觉自己要想好好的多活几年,这种药才是关键,普通的汤剂药丸他平日几乎天天再用,但这种情况却并无太大改善,甚至还越来越严重。
“老爷且莫说丧气的话,只是这春天天气阴晴不定罢了,要不要老奴去找太医来给老爷诊断一下开几副草药调理一下?”老管家在旁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