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正是如此,居高官、享重名者,以蒙面乞降为得意,如此贪生怕死之徒领兵,国朝焉不能败?他日世人曾言“金人满万不可敌”,可若是领兵大帅能与经略一般,那金人又有何惧?”
在他们三人之中,唯一曾组织数千义军的阎尔梅,则在一旁说道。
“行军打仗,主帅悍勇,其麾下自然锐不可挡,若主帅再长用兵,自然是战无不胜,而经略既长于练兵,更擅用兵,再加上这悍勇无双,宛若武毅公在世,我大明得以经略焉不能中兴!”
阎尔梅口中的武毅公指的戚继光,他人评价只引得三人一阵赞同,对于经历了甲申天变他们,面对十几年来清虏杀戮,千里赤地的惨状,自然很清楚大明现在所需要的正是武毅公那样的名将。
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感叹,不知多少次于他们的心底发出,自然的对这位以其悍勇而名扬天下,并奠定天下大势的朱经略,心驰神往起来。
“非也,以小弟看,经略非但擅于掌兵,亦擅于理政!”
尽管对阎尔梅的看法点头赞同,但在王略看来,经略亦同样擅长处置政务。
“自经略入江北以来,这江北百姓无不言其之善,民众各安其业”
不待王略把话说完,顾炎武立即摇头说道。
“起田所言诧异,虽说经略治下江北,百姓无不安居乐业,亦无他日清虏压榨之苦,可今日于坊见所见,经略所行之法,却难免有些许弊端,不说其它,便是那抵俸之米券,便是劣政,虽然其初衷是为便于官吏兵卒,可今日却尽沦为米商谋利之法!”
几乎是在目睹了军饷局前的乱状之后,顾炎武便一直反复于心底推敲着那米券之法,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米券为江北之劣政。
“哦?”
王略诧异的看着顾炎武,示意他说下去,本就是于户部任司务的他,自然知道这米券,当然也知道坊间倒卖米券之举。
“起田,这米券看似可方便官吏兵卒,亦方便官府,其凭米券即可往米商处取米一石,可现今却为奸商所用,行商为图其便利安全,往往高价收以米券,于异地低价兑予米商,而米商却以低价所收米券,往异地粮仓取粮就地发售,如此非但可得米利,更减去米粮转运之费,而这米粮转运却皆累于官府,而官府为一时之便,所累转运之费,却又俱落于百姓之身,虽这米券看似于民无伤,可长此以往,非但官府不受其负,百姓亦终其为其所累,而奸商却可尽得米券之利,如此难道不是江北之劣政?”
这边顾炎武的话声刚落,那边的棉帘外传来一阵笑声,在那笑声中又听到有人说。
“我看这劣政,劣的好啊!”
第139章 论政(第二更,求月票)
“我看这劣政,劣的好啊!”
话声隔帘传至房中,顾炎武、傅山、阎尔梅以及王略四人以及于一旁为四位长辈温酒、取菜的阎复面露诧色时,作为主人的王略还未开口询问。那棉帘便被挑开了,王略一见来人,脸色瞬时一变,连忙起身道。
“下官见过经略!”
经略?
顾炎武、傅山、阎尔梅一听,无不是纷纷起身,惊讶的看着这瞧相貌甚至比阎复还要年青来人,他,他便是朱明忠?
在他们四人纷纷见礼时,听着他们自我介绍,尽管目光落在顾炎武身上,但朱明忠仍是不露声色的一一还礼,然后对王略用极为亲近的语气说道。
“起田,你于家中宴客,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我这不告而来,你可不要生气啊!”
经略的话让王略立即受宠若惊道。
“经略事务繁忙,下官那里敢因私打扰。”
随后王略连忙介绍起顾炎武、傅山以及阎尔梅父子,随后又按经略的吩咐着下人拿碗筷,待他刚一落座,便听顾炎武问道。
“方才经略为何言道,米券劣政劣的好?”
好奇心人皆有知,顾炎武自然好奇他为何会这么说。
听说顾炎武这在王家之后,他便径直来了王家,知道他们在吃“火锅”,特意吩咐王家的下人不过通报,未曾想却听到顾炎武的评论,于是朱明忠便乘机借着自辩之词走了进来,现在他这么一问,朱明忠笑问道。
“宁人年岁长我,可曾记得先皇取桐城秀才蒋臣所议,重行钞法之事?”
重行钞法之事?
诧异之余,顾炎武说道。
“自是记得,先皇之时,北方先有天灾,后有流寇作乱,加之清虏入关屠戮,以至于北方尽为赤地,江北数省税赋断绝,以至国用不足,内帑空虚,如此时桐城秀才荐重行钞法,岁造三千万贯,一贯一金,岁可得金三千万两。其全不顾自英宗以降砂法便形同虚设,惟官府用之,而民间不用后于京中试行,结果是百姓“京商骚然,绸缎各铺皆卷箧而去”
在顾炎武提及崇祯十六年重行钞法的失败时,朱明忠笑道。
“当时先帝为重行钞法,解决国之用度,内阁大臣蒋中葆曾言:“民虽愚,谁肯以一金买一张纸”先帝答:“高皇帝时如何偏行得”蒋言:“高皇帝似亦以神道设教,当时只赏赐及折俸用钞,其余兵饷,亦不曾用也。”先帝答道:“只要法严。”蒋又言:“徒法亦难行。”,以其后之结果来看,蒋中葆所言甚是,“徒法亦难行。””
经略的话让顾炎武等人的脸上皆浮现些许诧色,与顾炎武与傅山互视时,见其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状,这时又听经略感叹道。
“民虽愚,谁肯以一金买一张纸”
一声感叹后,朱明忠看着顾炎武等人说道。
“可今日于我江北,民愚否?却肯以一金买一张纸!宁人可知为何?”
反问时见他们四人皆陷入沉思之中,朱明忠面上的笑容变得更浓了,这个时代的人无法理解什么是官府的信用,亦无法理解,明朝钞法败坏的根源不仅仅只是信用。
“自然是利之所趋,行商贩运货物,若携银钱多少不便,而米券却可于米商处通兑银钱,虽有贴水,但却少去随身携带银钱的风险,而米商之所以愿收兑米券,除与官府所议,凭一石米券可于江北直至常州皆可换米一石外,其可利用米券千里贩粮,从而省去转运之苦,将转运负担全懒官府,若官府意维持米券之信,就非得通兑米券不可”
研究了一天的米券,顾炎武自然知道,大家为什么可以接受那一纸米券。
“究其根本,就是那米券上所写,凭券可于官仓取精米一石!”
“正是如此,今日江北有人肯以一金而买一张纸!正是因为凭券可于经略衙署治下换米一石!”
展颜一笑,朱明忠的脸上甚至显得有些得意,在确定要与满清打一场“货币之战”之后,在铸劣钱降低顺治通宝信用的同时,如何建立自身的信用,也必须考虑在内,他并没有选择铸造足值的制钱。而是反其道而行之,通过军饷局的用来发放军饷的米券,去建立另一个信用体系。
“可经略难道就没有看到,这米券为米商所用,其可从中谋以暴利吗?待到官府不负其累时,又该如何?”
傅山有些焦切的追问道。
“官府如何不负其累?”
看着面带焦色的傅山,朱明忠解释道。
“只要控制好米券的发行,纵是米商每月得到些许银利又有何妨,今日我军饷局所发之米券,非但可以行于江北,既然是于南京,亦可通兑。当年先帝欲以厉法所行之钞,尚为人所抵触,而我米券却为人所接受,如此岂不正利于我!”
信用!
瞬间,顾炎武、傅山以及阎尔梅似乎明白了,他们无不是惊愕的看着经略,而阎尔梅更是失声道。
“经略所图难道是以米券代以宝钞,待他日百姓接受米券之时,再印千万米券?得金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