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羲!
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中年人,朱明忠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人居然会是黄宗羲,那个写出了明夷待访录等书的黄宗羲。
他怎么到了清河?
随即朱明忠便笑道。
“可是梨洲先生,原本朱某听师傅说请梨洲先生与书院任教,未曾想先生来的却是这么快,未曾亲迎梨洲先生,实是朱某失礼。”
当然,这不过只是客气之言,毕竟现在朱明忠身为江淮经略,主持江北数府,治下百姓数百万。而相比之下,尽管黄宗羲于士林中有一定的名气,但还不至于需要朱明忠亲自迎接。
不过尽管只是客气之言,但仍让黄宗羲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更何况是当着他的儿子、学生面前,这样的客气,更是他颇为受用,顿时便对朱明忠生出了几分亲近,待到到了朱之瑜的住处时,两人的关系倒也显得亲近许多,完全不见丝毫生疏。
其实对于朱明忠来说,他一直希望可在清河书院掀起一场“儒学革命”或者说是以儒学改良为核心的中国传统化的自我革新。当然除了他个人这方面的想法外,整体环境也有利于他掀起这场自我革新。
17世纪中叶的明清之际,中国社会处在一个“天崩地解”“新旧鼎革”的大动荡时代,有明末剧烈的土地兼并导致的全国性农民起义,有江南各地新兴市民阶层掀起的一系列反税监斗争,有满清民族入关引发的明清民族战争,等等。所有这些矛盾交作的最终结果,便是朱明王朝不可挽回的灭亡。
随着明朝的灭亡,许多著名的明朝“遗民”思想家在痛楚地围绕着“明朝何以亡”这一中心间题反省思索着。他们从沉痛历史反思中省悟到,明朝覆灭的重要原
因在理学末流特别是王学末流空谈心性。于是一股“默虚崇实”的实学思潮轰然展开于当时思想学界。
而其中有两个著名的代表人物,就是黄宗羲和朱舜水,梁启超曾评论这些代表人物:“他们对于明朝之亡,认为是学者社会的大耻辱大罪责,于是抛弃明心见性的空谈,专讲经世致用的实务。他们不是为学问而做学问,而是为政治而做学问黄梨洲、顾亭林、王船山、朱舜水便是这时候的代表人物。”
而他们都继续为反清复明做过斗争。在明王朝最终灭亡后,朱舜水流亡日本,而黄宗羲匿居故乡。自此,他们便开始了从理论上总结明亡的教训。他们把予头指向了晚明空谈心性的理学流弊,认为那是明亡的主要原因,并进而呼吁以经世致用的实学纠偏之。他们一方面激烈抨击宋明理学末流“说玄道妙,言高言远、徒尚空谈、坐而论道以致颓风随俗、乱世亡国的流弊。
而现在,朱舜水并没有东渡流亡日本,而是成为朱明忠的老师,并成为清河书院的山长,于清河教授弟子,而他的学术思想的核心就是“践履论”,就是强调实践。细解起来:一是认为儒家的“道”,存在于实际生活之中。求“道”的要靠实践中的学习领悟。而且任何一种“道”,更有实际的应用性。二是人的品格形成,也来自于实际生活行动,获得崇高的道德,需要人后天勤奋的努力。
“不止要求皇帝勤政爱民,更讲究“利民”,而何谓利民,正如之前成仁所言,促进商品经济繁荣,进而富国强民。而成仁于江北所推行的,正是利民之策。”
在朱之瑜家中书房内,兴致勃勃的他立即与黄宗羲一同谈起了学问来。不过他并没忘记在黄宗羲的面前夸上几句他的得意门生。
“楚屿先生所言极是!”
对此黄宗羲自然表示赞同,
“自宗羲抵扬州一路北行,江北百姓皆言经略施政诸法之善,观之以清河,其繁荣更胜以往,自是经略之功!”
这并不是刻意夸奖,在抵达江北之后,原本黄宗羲以为盐商被尽数抄没之后,扬州必定不比昨日繁华,可谁曾想,非但扬州的繁华远胜于以往,就连这江北各地似乎也日益趋繁华。
“梨洲谬赞!”
被人当面这么夸,朱明忠多少总要表示些许谦虚。
“今日江北初定,百业复苏,虽有明忠些许寸功,但全凭老师与衙署诸人从中协助,想当初,初定江北之时,我曾请教老师如何抚治江北各府,当时老师只言两字。一为“礼”二为“法”,“礼法并重”自然大治!”
对于来自21世纪的朱明忠来说,他自然知道一个成熟的国家,道德教育和法制约束,是俩条腿走路,法律的进步与执行,更要以保护道德为根本目标。如此主张,即使放在数百年后的社会,也是振聋发聩。更何况是这个时代?
其实让朱明忠最得意的,恐怕就是来到明朝之后,认的这个师傅,尽管做为一个后来者,在施政问题上,他也会受到朱之瑜的影响,因为的很多建议,在朱明忠看来,都是直指中国古代施政的弊端。
““礼法并重”,天下自然大治!”
黄宗羲点头赞同道,
“圣门子弟大抵皆言“礼”,而不言法,却不知,若无律法申张,这世人又怎么可皆守之以礼,礼法并举,天下自可得治!”
对于黄宗羲会赞朱之瑜的观点,朱明忠并不觉得的意外,毕竟在后世有专门的章对两人的学术思想加以分析对比,尽管两人的思想有一定的分歧,但是大抵上两人都是主张实学,尽管其主张的实学却又有一定区别,可也正是这种区别,才让朱明忠相信黄宗羲的到来,可以进一步加强清河书院的实学力量,进而以清河书院为中心形成“清河学派”。
甚至相比于招其府为官,朱明忠更看重的是传播“实学”的“清河学派”,这才是未来国家大治的根本,当一大批以“实学”为信仰学子成为官员之后,这场中国传统化的变革,也就自然而然的随之兴起。
所以即便是对顾炎武等人,朱明忠也会特意要求他们在书院兼职作讲师,以传播实学。进而巩固清河书院的实学学术基础,现在随着黄宗羲的到来,有了这三位明末实学大师级人物于书院做镇,这实学又焉能不再次兴盛?
第171章 税赋(第一更,求月票)
融化的雪水顺着屋檐不时的滴落地上,即便是身在屋中,也能听到那清脆而悦耳的水滴声,这书房中偶尔总是会传出一阵畅快的笑声,这笑声总会让黄百家看着笑得很是畅快的父亲,似乎在他的记忆中,从未曾见过父亲笑的如此开心。
“许是因为这里是大明的天下吧!”
黄百家显然并没有理解黄宗羲的想法,他之所以会在收到朱之瑜信后,立即赶到清河,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两人曾是故友,都曾效命于鲁王,而是因为朱之瑜在信中提及的一些江北的事情,引起了他的兴趣,甚至在来到江北之后,他曾特意在沿途诸县查看一番。然后发现这江北现在已经截然不同于江南。
一番畅谈之后,黄宗羲取出了一枚银币,然后笑道。
“其实,鄙人更感兴趣的是这银币,经略于江北推行银币,并籍此免除火耗费,江北数百万百姓皆从中受益无穷!”
第一次接触到这种银币的时候,黄宗羲初时并不知道为何推行银币,后来在江北的探访中,才知道这种制作精美的银币,最大的用处就是缴税时不需要额外交火耗。
“发行银币”
看着黄宗羲手中那枚银元,那并不是用水力锻锤,用的是螺旋挤压机挤压而成,与欧洲各国采用的人力螺旋挤压机不同,在江北采用的是水力,而相比于水力锻锤,螺旋挤压机挤压出来的银币更为精美。
“是为了额定重量、成色,如此即可优惠便利商民,待到他日大明天下恢复之时,即可推行此法行之天下,到时候,天下百姓皆可受银币之利,到时候百姓负担自然可以减少两成左右。”
朱明忠当然没有说什么“铸币税”,也没有谈及未来的银圆券,而只谈百姓如何从中获利,对此他自然是轻车熟路,毕竟他本身就不排斥这一点。
“如此大善!”
在黄宗羲的称赞声中,朱明忠又继续说道,
“不过这只是减轻百姓负担的一项,现在衙署已经开始制定的名册,准备重新推行“一条鞭法”!”
重新推行“一条鞭法”!
惊讶的看着朱明忠,黄宗羲更是急忙反对道。
“经略此事万万不可!”
见经略似有不解,他又急忙解释:
“有明两税丁口而外,有力差,有银差一条鞭法,是银力两差并入于两税也。未几,而里甲之值年者,仍复纷然,其后又安之。谓:一条鞭,两税也,杂役,值年之差也。故条鞭之利于一时者少,而害于后世者大矣。”
先出言反对重新推行“一条鞭法”,黄宗羲又继续说道。
“观之史书上的赋税制度有“三害”:“有积累莫返之害”,即税制每经过一次改革,都导致赋税的进一步加重;“所税非所出之害”,田赋征银,银非田间所出,百姓因折银而加重负担;“田土无等第之害”,指不分土地的肥瘠程度按一个标准征税,造成负担不均。”
在黄宗羲提出的“有积累莫返之害”这个观点的时候,朱明忠只是略微点点头,对于“黄宗羲定律”他并不陌生,其主要观点是,历代税赋改革,每改革一次,税就加重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重;农民种粮食却要等生产的产品卖了之后用货币交税,中间受商人的一层剥削;不分土地好坏都统一征税。
即便是直到二十一世纪,税制改革仍然没有走出“黄宗羲定律”的这个怪圈。更何况是现在,而重新“一条鞭法”有朱明忠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