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好奇,潘仁远倒也没有拒绝,便坐到了他的对面。当然,他的好奇是对这青年身份的好奇。不过让他失望的是,这青年尽管喊他同坐,但是却没有与他说话的意思,而是继续慢悠悠的吃着饭,甚至注意力也在报纸上。
“禁止乞食”
看到报纸上字样,潘仁远便随口说道。
“此事朝中众臣再作争论也无任何意义,圣意已定,纵是他们反对,又能如何?今上虽说不施廷杖,但将反对者流放到海外却从没有丝毫顾忌,如果僵持不下的话,今上自然可以用流徒处置反对大臣,待到反对的都被流放了,自然也就会被通过了。”
“哦?”
青年抬起头,看着潘仁远问道。
“公子为何如何确信,陛下必定会通过此议?而且会不惜流放众臣?”
说话时,青年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不解的看着潘仁远。
“因为海外殖民地需要人啊。”
潘仁远笑着答道。
“当年重修大明律时,今上为何建议以流徒代替刑罚,东北何等辽阔?人口不过十数万,而海外何等辽阔,从台湾到平南官民军不过十数万,东北苦寒、海外又是化外,非是流放,又有谁愿意过去?为了充实那里的人口,军功授田、俘虏屯田,流放刑徒,这几年大明的监狱早就空了,即便是偶尔有犯案者,每年不过区区数千人,这点人都不够东北一地,更何况还有海外十九城?”
所谓的“十九城”指的是从占城往定南,南洋沿线十九个港口,那些港口的规模不大,顶多只有两千人,小城不过只有区区数百汉人,如何充实那些城池的人口,自然是朝廷需要加以考虑的问题。
只不这,现在,并没有那么多人可以往那些地方充实。
“嗯,确实如此,于陛下看来,南洋实属鱼米之乡,如若烈皇当年能移民千百万于南洋,虽说瘴气恶疾的影响,可却也能活民数百万,我大明也不至于亡于流寇,更让天下百姓遭清虏入寇大劫,以至于天下百姓十不存一。”
青年的感叹,让潘仁远点头说道。
“所以,陛下会千方百计往那里迁移百姓,这乞丐也是人。”
一句乞丐也是人,让青年沉默片刻,然后拿起筷子,先是吃了两口,然后又放下筷子说道。
“可是如此草草禁止乞食,是不是太过草率?天下乞丐、流民何其之多?若无启籍凭证,既可捕入官府,流放海外,这岂不会逼反百姓?”
潘仁远看都没再看一眼,随便答道。
“烈皇死于流寇之手,流寇既为流民所变,今日流民,他日流寇,待他年为患时,不足趁其势弱时,将其流放异域,逼其耕种,如此,天下自然可以太平,至于逼反天下大乱方安,百姓又怎么可能放着太平日子不过,为几个乞丐张目?”
“这也许吧。”
知道眼前这人说的话很有道理的年青人,最后只得点头说道。
“那看来,此议是必定通过了?”
“朝中众臣,撑不了多长时间,此议可以说正称陛下之心,陛下自然会全力通过此事,至于提出此议的官员,想来也必定会受到陛下的重用。”
“赵国宾曾经当过满清的包衣,后来又是李逆的心腹。他当初是携武昌等地投降,这几年于朝中一直不受重要,这一次应该应该会得于陛下的重用。”
“荒唐、可是真荒唐,堂堂二品大员,居然以乞儿为晋身之道,世间可有比此更荒唐的事情?”
潘仁远笑摇着头,而青年反倒是沉默了,他并没有发表任何看法或者感想,即便是之前,也只是谈事,而没有论人。
“听公子口音是南直隶人,这年关未出,便独自出行,不知公子要到那里?”
见青年没有说话,潘仁远知道他也许是有些不太方便,便反问道。
“中都。”
“哦?”
看着这青年,潘仁远又把目光投向一旁,看着那几名军人模样的随从。也许是因为看到了他的目光,青年人便随口说道。
“我姓朱,名慈煊。”
第20章 宫内(第二更,求支持)
虽说在崇祯末年流寇作乱以及清虏入寇时,大江南北十数万宗室子弟或是为流寇所杀,或是为清虏所害,活者可以说是百不存在,可即便是如此,在南京皇室亲藩仍然有数百人之多,其中既有藩王亦有郡王,将军者更数不胜数。
可是对于这些藩王宗亲的安置,朝廷或者说皇帝本人的态度是极为模棱两可的,一方面封藩就国是大明的传统,而另一方面,明末时藩王宗亲的无能也是众所周知的。但这种无能同样也是因为大明的“传统”藩王虽说就国,但是自永乐后,既不领兵,亦不领土,自然在乱时,就不能拱卫皇室了。
而对于大明的宗亲来说,在经历了二十年的流离失所之后,他们一方面渴望着安定,对于朝廷将他们安置在南京的举动,感觉满意的同意,内心深处却同样渴望着就国,毕竟,虽说在南京的王府之中,相比于祖辈们就国后的生活,多了几分自由,但人总归有一些其它的渴望。
只是这些亲藩大都明白,在皇上没有明确态度的时候,他们不能主动提出就国的要求,毕竟,孝烈皇帝之后,宗藩们的表现确实让人极为失望,不仅让天下失望,皇上本人同样是失望之至极。
也正因如此,这件事一直被搁置了下来。而在兴隆三年正月,又一次,这被搁置已久的问题,被摆到了人们的面前。
桂王朱慈煊进京!
对于大明来说,桂王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毕竟,尽管桂王只是大明众多亲藩中的一个,但是因为永历皇帝出于桂王,而朱慈煊又是永历的儿子,永历朝曾经的太子,所以,他的身份是极为敏感的。
对于兴乾朝来说,朱慈煊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一个隐患,也正因如此,在过去的两年零两个月中,他一直在北京为其父亲守制永历被安葬于北京的皇陵之中,朝廷不但为他修建的皇陵,同样也为弘光、隆武修建了皇陵。
守制,并不是永久的,最终总需要面对问题。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人们似乎将朱慈煊遗忘的时候,朝廷的一纸诏书,却让他再一次进入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更是让这原本看似平静的京师,又一次涌动了一阵暗潮,毕竟,那位桂王的身份委实太过敏感,皇上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将其诏至京师?
当然,没有任何人会以为陛下可能会杀朱慈煊,毕竟,在京师关于晋藩至今不入朝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晋藩希望保全朱慈煊安全,有强藩作保,桂王的性命自然无虑了。
难道是皇上想要朱慈煊就国?
对于南京的那些宗室来说,朱慈煊进京的消息,让他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就国的希望,他们隐约觉得,陛下极有可能让朱慈煊就国,毕竟,他不可能永远于北京守制,相比于南京,广西足够偏远了。
就国,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当南京的那些宗亲们满怀期待的等待着陛下对桂王的安置时,在中都的皇宫之中,朱明忠正端坐在龙椅上,静静地倾听着一个身着宫装的年轻女子,宣读来自各州府的贺报。当然,这些贺报,大抵上都是“瑞雪兆丰年”之类的言语,虽说朱明忠并不喜欢什么祥瑞,但此刻倾听着来自各地的奏折,听着地方上风调雨顺,似乎来年必定是个丰收年,朱明忠的心中依旧会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感,毕竟,这是他的天下。
况且国人最擅长驾驭字了,简单枯燥的内容经过那些饱读诗书的士大夫们的笔下描述,自然让人听得津津有味。听了十来份折子之后,朱明忠才微笑着点头说道。
“好了,就到这儿吧。再听下去的话,朕可真要被他们吹捧得忘乎所以,不知东西南北,当真以为是盛世了。”
“是,陛下。”
宁云婷恭敬地向陛下歉了歉身,便将剩余的折子一并收拾了起来。这时却听另一个华服女官适时的接口道。
“陛下,自从陛下登基以来,我大明可谓是日益兴盛,如今更是国泰民安,这盛世之言,可不是什么胡乱的吹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