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信心十足的朱术桂,朱之瑜沉吟片刻,然后才轻声说道。
“郡王,其实,现在你更应该考虑一下自己,明年明年也许你就已经就国了。”
朱之瑜的话,让朱术桂一愣,他的嘴唇微张,好一会才说道。
“我,只是郡王。”
虽说他的兄长辽王朱术雅已死于广州,但是作为辽王嫡二子,他至今未能袭封,因为朱术雅降于广州,按陛下当年定下的规矩“王降而国除”,现在他能领郡王俸都已经法外开恩了。
“应该是不需要就藩的,况且,就藩所费极多,想来像我等郡王应该不至于分封的。”
朱术桂认真的回答道,其实,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就国的事,不过因为大哥朱术雅降于广州,虽说投降后被孔有德杀死,陛下登基后以其降敌为由废除辽国,自然也就不存在就国的事情了。
也正因如此,他才不会对封藩一事有任何想法,对于他来说,唯一的愿望,恐怕就是能够专心航海,当然,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他怀有自己的私心,毕竟,按照大明的祖制,除嫡长子袭爵外,其余儿子逐代降一等,一直到最低等的奉国中尉不再递降,不过,那是祖制,现奉国中尉之后,就会降为庶人。
也正因如此,朱术桂才会选择航海,他希望通过开辟新航线,为子孙谋一条生计,无论是将来经营商号,或是移居海外,都是一条生路。这或许是他最为精明的地方,因为他看出陛下对海外的重视,同样当年的颠沛流离也让他觉得,若是能开支散叶于海外,至少能在将来乱世时保全性命。
当然,这个念头他从未告诉其它人,一直埋藏在他的心底。
“其实”
看着朱术桂,朱之瑜微笑道。
“陛下于宗室之中,对郡王可是一直是颇为欣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次必定不会忽视郡王的。”
第41章 (第一更,求支持)
不入武英,武不入华。
在大明这是一个铁打的规矩,这个规矩是为了在武殊途,为了避免双方互相倾轧,有损国事。也正因如此,才以皇极殿左右的武英殿、华殿,区别武官员。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比如兵部尚书就是武官,但是他却参与内阁,而且有些军事部署上,内阁同样也要参与,这个时候就与这一规矩发生了冲突。
于是两殿旁的昭阁、武成阁就成了两者见面的地方。按定制如果是讨论政事,往昭,兵事往武成,虽然看似繁琐,但这也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官视武官为异类,必定视其敌寇。
久而久之,现在的大明虽说已经习惯了这种规矩,但是即便是作为规矩的制定者,有时候,朱明忠自己也会打破这个规矩,就像现在,在与五军都督府的武将们讨论完兵务之后,在张煌言、顾炎武、王忠孝三人求见时,原本应该在昭阁接见他们,可他还是继续在武成阁接见他们。
他们三人过来,除了例行的觐见,禀报朝中事务之外,还有有汇报晋藩的行程,晋藩北上的速度不快,不慢,现在不过才刚到湖南,对此,朱明忠只是轻声了一声,并没有作任何表态。
倒是王忠孝在政务之后,再一次上了奏折,又一次请求致仕。
一般致仕的年龄为七十岁,有疾患则提前。而王忠孝已经七十有三,按理早应该致仕,但是在过去三年,他却一直是闽王系于朝中的象征,自然几次致仕,都没有同意。
甚至就连上一次。他带头违抗圣命,对于别人是流放,对于他的惩罚,不过只是罚了几个月的俸禄罢了,
对此,王忠孝当然也明白,陛下不肯放他还乡,并非不体贴,而是朝廷需要稳定。思量着,王忠孝便说道。
“陛下治国用人审慎大胆,臣心里佩服之至。臣如今已经七十有三,陛下雄才大略,臣老迈,虽有心追随陛下朝夕办差,可却已经力不从心,还请陛下念臣离乡多年,同意臣返乡故里,以他日葬于乡梓”
面对这样“乞骸骨”之言,看着早已老迈的王忠孝,看着他立在那时瘦削的模样,朱明忠长叹道。
“三年前,朕登基袭位,三年来,虽勉强也算是励精图治、不敢有丝毫懈怠,总算是国事稍安,可实则,今时天下未端,虽内藩割据渐解,可其实还是乱世,毕竟,清虏据以西北,西南等地亦有匪患,即是用人,虽是人才济济,但其中难免有侥幸求恩之徒混杂其间,虽是乱世,可却又不似早年那样易于识别。虽可从容择善而用,但却又时不待我,过去三年,全赖诸卿倾力,方才使国事稍靖,如今长儒以七十有三高龄乞致仕,于我大明可谓有鞠躬尽瘁,若朕仍不同意,岂不通情理?”
陛下长篇大论的一番话落进王忠孝的耳中,让他再次长揖道。
“臣崇祯三年蒙孝烈皇帝恩典为进士,授户部主事,后蒙思皇帝恩典,授光禄寺少卿,再至孝匡皇帝授兵部右侍郎兼太常寺卿。又得陛下抬举入阁为辅臣,受大明皇恩不可不谓之不重,若非是行将就木,臣又岂会乞骸骨还乡,臣此生所憾者不得亲睹我大明极盛之世了。”
此时王忠孝尽是副老泪纵横的模样。
“也许你看得见,也许看不见。”
朱明忠目光炯炯的望着远处,然后继续说道。
“可是朕却希望你看得见。你们那一代有你们那一代的功业,子曰逝者如斯指的是河川,当年清虏入寇,江年倾刻皆降,若非是尔等忠臣义士力揽狂澜于将倾,朕也恐怕只能于心中暗伤而已。”
站起身来,朱明忠缓缓的在武成阁内踱着步子,好象要把思绪拉回来似的,沉默片刻,微微一笑,他又说道。
“现在晋藩入朝,虽说地方偶有匪患,可却不过只是贼人聚啸。但清虏据以西北。妄图再入中原,还有就是南洋有西班牙、荷兰、英国等欧夷越洋而来,今日若不能将其尽逐天竺海,他日必将为患我大明,朕必要根绝了这些乱源,非如此,不能安天下。现在关紧的是内地政治还不修明,许多事不从这个根上去作,就会事倍功半。”
已经得陛下同意致仕的王忠孝这才说道。
“陛下是不是为当前内地诸事忧虑?”
朱明忠摇头说道。
“方今诸事不是源,当年流落民间时,朕与师傅游走天下,所闻所见,每每总让朕昼夜眠。我大明险亡于流寇,而非贼虏,流寇纷起,虽因天灾,可流寇成势为祸全国,却源于地土兼并、差役不均、田主佃户势同水火,富的越富,穷的愈穷。人穷极了什么事做不出?西贼起于灾荒,可势成于中原,中原百姓从贼虽为其裹胁,但凭的是不纳粮、掠富户,以此收买了人心,令百姓甘愿从贼,这才是我大明天下崩乱的根本”
作为皇帝,朱明忠自然要考虑很多问题,他所说的这些话,看似是自己的反思,实际上却也是这个时代以及后世人们的对明亡的总结。
“民有三息: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若是如此,天下必将大乱,想要避免这一切,非得饥得食,寒得衣,劳得息,如此,即便是偶有贼人聚啸可却没有作乱的根基去年那几份丁银的折子你们还记得吧?”
“臣记得了。”
在三人应声时,身为首辅的张煌言急忙答道。
“这丁银是清虏于永历十一年编定赋役全书,其中所载各项赋税原额均以万历旧额为准,略加订正。其用意旨在用万历四十年天下亿兆人丁,征今时之税,全不顾天下户口于流寇、清虏屠戮中,已经是十不存一。如此自然是“鬼名累累,空缺纷纷”,可朝廷税额却不能短少,于是各地州县只能拿在籍人丁开刀,虚增人丁应纳之银只能由在籍之丁包赔,在籍人丁不堪重负,只有逃亡,于是跑了的人的丁银又要加到没跑人的身上。包赔引起逃亡,逃亡导致更多包赔,如此恶性循环,在籍之丁日少,丁徭日重。如河南者而有的地方竟然叠加到6-7两之多。如此,河南巡抚吕留良方才建议“摊丁入亩”,陛下于今年下令推行,天下百姓无不感念陛下皇恩浩荡。”
尽管看似是在夸着皇帝,可张煌言的神情却显得颇为得意,毕竟,吕留良出自他的幕府,而“摊丁入亩”也全凭他倾力支持才于全国推行。当然,尽管“摊丁入亩”导致丁银锐减,但是另一方面,朝廷却在今年增加了盐税收入,因为早在江北时期就已经推行“废除包商、就场征税”,场税的增加,使得朝廷非但没有减少收入,反而额外增加了两百余万两的税收。
盐是变相的人头税,毕竟天下人,都离不开盐。
“皇恩浩荡不假,可大乱之后,必有大治,“盛世滋丁”之下,他日人丁日多,土地日少,又该怎么办?况且土地兼并每每总是愈演愈烈,人丁日多,土地日少。天下又如何能安稳?”
王忠孝则于一旁答道。
“陛下,土地兼并自始皇以来,无论哪一朝哪一代都有,太平久了这种事就难免,只能因势而行。况且,现在朝廷掌握天下十之四五之田地,待人丁之多之时,亦可由官府发卖于百姓,从而缓和田亩不足之变”
一直沉默不语的顾炎武直接说道。
“若是官府发卖,恐怕最后只会落到富户手中,贫民又有几人能买得起田?若是官府发卖,富户必定与官府勾结,如此,岂不正顺了富户的心意?”
王忠孝立即反驳道。
“恐怕不能一概而论,富人里有乐善好施的,有为富不仁的;贫民里有勤劳拙朴的,自然也有刁顽无赖的。比起来,贫民里还是不遵法度的人多,毕竟无恒产者无恒心。只要朝廷制定好法度,自然可以公平发卖官田。”
思量了一阵子,张煌言摇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