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 第104节

问题便出在抄家的这一日了。

传闻叠罗支带人去抄家之时,在他的书房之中发现了不少信件,就是这信件,惹来了满城风雨。据某些知情人所言,当时这位可汗在见到那信中的内容之后,惊慌失措,甚至顾不上不能当街纵马的禁令,亦顾不上正在抄家的侍卫们,直接牵了一匹马,手中紧紧攥着那装着密信的盒子,纵马便朝着王庭而去。

叠罗支来到王庭之后,甚至顾不上侍卫的通报,直接便闯进了颉利可汗的营帐,见颉利可汗正靠在软榻上,滕妾李贞儿正跪坐在一边为其捶腿,也顾不上见礼,直接唤了一声“父汗”。

这时颉利可汗才睁开眼睛,“我这儿子,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父汗,此事实在是紧急,故此等不及通报,便闯了进来,还望父汗赎罪。”说话之时,气还喘不匀。

对于自己的儿子,颉利可汗还是了解的,之所以斥责,不过是因为李贞儿在面前,多少不能落了面子,叠罗支素来仁孝端庄,若非大事,断不会如此失态。

“大汗,妾身之前煮了汤,时候差不多了,妾身前去瞧瞧。”说完,朝着颉利可汗行了一礼,便站起身子,又对着叠罗支微微福身,后退了出去。

三人都知晓,并未有什么汤,只是借口退出去罢了,也正是这般知进退,方才让颉利渐渐地将其放在了心上,到不似是最初那个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玩物了,多少有些感情在其中,倒也正常。

“父汗,您看!”一路奔波,到了王庭,不管是多大的事情,他也不敢继续纵马,从王庭门口一路跑过来,也是辛苦,至此,还是气喘吁吁,索性便不说话,只将手中装着密信的盒子双手呈交给坐直了身子的颉利可汗。

只看了第一封信,颉利可汗便已经震怒。

那信,却是和阿史那巴图的书信,这阿史那巴图本是突利可汗的堂弟,与突利可汗的关系密切,而自己这一方的大将竟然与东突厥可汗的堂弟互通有无。

尤其是那信中所说,突利可汗并未病重,如此只是权宜之计,所图便是东西合并,届时突利便是突厥真正的可汗,许诺了无数的好处,其中便有金银美人,高官厚禄。

信中亦提到让忽鲁努拉拢更多的重臣为突利所用,这是中间的信件,看后面信件之中的意思,只怕是同意了。

信件不只一封,最后一封是打探这边的防兵布阵图,看到这里,颉利可汗方才是真正恶毒震怒,不仅是震怒,更有震惊,不知这封信可曾有了回应,若是回复已经发出,便意味着西突厥边防的布阵图此时东突厥已经了若指掌,届时只怕这阵图一到,那边就会立马调兵遣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虽说他在东突厥亦有眼线,但是却并不知晓此事,也未有消息,应是这消息还没有传到,也有可能是那边给自己的消息还没到。

到底是自己的侄子,虽然自己曾经对他也并不好,但是终究还是有些情分,但此时既然他不顾叔侄情分,竟想要将自己一网打尽,还要占了自己的江山,这一点便不能容忍了。

当即便下令,加紧军士的操练,边防的布阵图到底有没有泄露还未可知,如今却也不能不调动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此时的边防布阵图已经泄露,他们必须立刻调整边防的布置。

此后,本已经遣散出去的忽鲁努的家人又一次被召见回来,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一死,满门尽灭。

陈丰听说此事之后,多少还是有了那么一点的怜悯,忽鲁努此人虽然嚣张跋扈,鱼肉百姓横行乡里,其家奴亦是霸道蛮横,但是百余人里,尚有稚子,终究还是有无辜之人,但这些人却因为他的一个计划便无端端的送了命。

事实确实如此,这些都是陈丰一人算计,那些书信也不过是买通了忽鲁努的家奴,方才能够在忽鲁努被捕之后放入忽鲁努的书房之中,行事确实并不光彩。

但若是再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他还是会选择这么做,这些日子里,他对西突厥的朝臣也了解了不少,这人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在西突厥多年,屡有战功,却苦于没有升迁的机会,且东突厥当真派人前来拉拢过他,只不过都被他严词拒绝了。

这些事情,颉利可汗当然也曾知晓,甚至在知晓他严词拒绝了东突厥的拉拢之后,还在朝堂之上大加赞赏,赏赐了不少牛马良田之类。

然而,在发现他与东突厥有了勾结之后,此事便有了更多的说法,说这不过是做戏,为的便是排除忽鲁努的嫌疑,为此不惜牺牲了前来拉拢的东突厥使者,如此方才能够让他在朝堂之上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何处不妥

自打出了忽鲁努一事,连日来,颉利可汗都眉头紧皱,半分不得舒展。

这一日,颉利可汗满面愁容的靠在软榻上,李贞儿就跪坐在边上,轻柔的为他揉着太阳穴。

那颉利可汗躺在软榻上闭着双眼,倏然感觉到面上有了一丝清凉,犹疑的睁开眼睛,就看见李贞儿此时已然泪流满面,当即有些慌了神,“美人儿,这怎么就哭了?”

“大汗……”李贞儿带着哭腔唤了一声。

“可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谁欺负了你?你说,朕帮你做主!”端瞧着此人一脸焦急的模样,李贞儿有些晃了眼,他竟好像心中当真有了自己一般。

“大汗”李贞儿娇滴滴的唤了一声,泪水又是一滴滴落下。

“别哭啊,你这哭的我心里头怪不舒服的。”见着李贞儿不说话,只唤着他的名字落泪,颉利可汗心中有一种很奇怪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他不知这是什么情绪,却知晓,这种情绪的最直接的表现是他不想让李贞儿落泪。

“都怪大汗。”李贞儿嘟着嘴,娇俏的瞪了颉利可汗一眼。

“怎的能怪朕呢?是朕待你不好了?还是想家了?不然再等一段时间,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朕陪你回家去瞧瞧?”他已经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另还拉着李贞儿的玉手将其引到了自己的身旁坐下,“乖,不哭了。”他伸出一双握惯了武器,充满了老茧的手,轻轻的拭去李贞儿脸上的泪水。

李贞儿摇摇头,却不说话,只一双眼睛有缘的盯着颉利可汗,直到颉利可汗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事情惹她伤心之时,她方才开口说道,“大汗近些日子总是忧心,眉头不展的模样,着实叫妾身揪心,只恨自己是个女儿家,不能帮大汗分忧解难。”

“诶!”闻言,颉利可汗便不乐意了,“朕何时嫌你是个女儿家了?我突厥可没有你们大唐那许多的规矩,姑娘家的不比男子差!”

“嗯?”姑娘抬起头,面上梨花带雨的模样,眼中却有着疑惑。

“傻姑娘。”颉利可汗本是擦拭李贞儿面上泪珠的手,不自觉的就放在了她的头顶上揉了揉,直到这傻姑娘头上精致的发髻松松散散的快要散下来了,那姑娘才摇了摇头将自己的小脑袋从颉利可汗的魔爪之下拯救出来。

“大汗别闹。”李贞儿嘟着嘴气鼓鼓的看着颉利可汗,眼中却仍旧带着显而易见的心疼,“大汗近些日子可是为了那忽鲁努一事发愁?”

颉利可汗诧异的瞧了李贞儿一眼,这是自打在街上被欺负之后,她第一次提起忽鲁努的名字,却没有了怨恨,便是声音之中也只有心疼。

“大汗,那忽鲁努当真与东突厥有所勾结?”李贞儿好似好奇模样,“并非大汗为了给妾身出气而……”后面的话,李贞儿没有说出口,但颉利可汗也明白。

当即笑着暗道,果然是个傻丫头,“是当真与东突厥勾结,此时虽是因你而起,却与你并无太大关系。”

他说完此事,便听见一边的李贞儿长出了一口气,“妾身还以为,以为自己害死了那么多人,这些日子里一直提心吊胆。”说着,泪水又一次滑落下来。

跟着颉利可汗要帮他擦拭眼泪的手抬起头,声音哽咽着,“那突利可汗可是对大汗有所图谋?”

“是有所图谋。”提到这个话题,颉利可汗也终是叹了口气,说到底,那还是他的侄子,须知,最初这突厥的江山便是突利可汗的父亲的。

突利是始毕可汗之子,始毕可汗病逝之时,阿史那什钵苾也就是如今的突利可汗年纪尚幼,遂由其叔父,也就是颉利可汗的哥哥处罗可汗继位,任命阿史那什钵苾为尼步设,镇守突厥东部,与唐朝幽州北部接壤之地。

处罗可汗只在大汗的位置上坐了两年便过世了,而此时突厥的江山并没有还给突利,而是由处罗可汗的弟弟阿史那 咄苾继位,而这阿史那咄苾,正是如今的颉利可汗。

颉利可汗继位之后,两叔侄便渐行渐远,直到今日,东西两地已经完全分立,而他那个尚且年轻的侄子,已经能够与他分庭抗礼。

“既然知晓突利可汗对大汗有所图谋,大汗为何不先发制……”说到这里,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也越来越低,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妥。”

颉利可汗本不欲与李贞儿多说,虽说突厥并无看不起女人的风俗,但是这个女人却是大唐养在闺中的女儿,所知应是并不多,与她大致念叨念叨,也不过是为了宽她的心,却不料她竟会在此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何处不妥?”颉利可汗也是来了兴致,跟着追问了一句。

李贞儿在颉利可汗的面前沉吟了片刻,脑中却在回想昨日里陈丰所说的话,她要如何说方才能够让颉利可汗更加容易接受。

“这叔侄两个,若是此时打起来,颉利并不占便宜,相反还会失了民心,毕竟事到如今也不过十年,这突厥天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不少人记着呢,他若是明目张胆的对东突厥出兵,会影响他在臣民心中的威望。”

略作思量,李贞儿试探的开口,毕竟掌柜也只是猜测,具体颉利心中作何感想,还需要她来试探,掌柜是李贞儿对陈丰的称呼,因着他在天上脚下开了一家名叫碎玉轩的胭脂铺子,便唤他掌柜。

“妾身不过随口一说,若是不对,大汗可不能生贞儿的气。”李贞儿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娇滴滴的念了一句,这般娇俏可人的模样,颉利可汗还哪里舍得生气了。

首节上一节104/902下一节尾节目录